冬天最冷的一个晚上,马三多惊慌失措地闯进上房,摇着马善仁正在沉睡当中的脑袋说:
“爹——爹——爹,刘巧兰流了那么多水,还在流血。她是不是要生了,刘巧兰她是不是要生啦?”
马善仁迷迷糊糊地说:
“快去叫你婶子过来,你对丁玉香说刘巧兰要生了。”
刘巧兰肚子里的羊水淌了一地,她躺在床上一阵接一阵地大呼小叫。丁玉香扳着她的两只圆圆的膝盖,一再地说:
“巧兰你用劲,要像上茅房一样憋住肚子好好用劲,把劲全憋到肚子里,孩子就生出来了。生孩子就像屙一泡硬屎,劲使到家了,就屙出来了。屙出来就浑身轻松了。”
“哇——噢——哦——”
“啊哈——刘巧兰,巧兰,我已经看见娃娃的头发了,这么黑,一定是个娃子、男娃子呀。”丁玉香动情地说。
“哇——巧兰,头已经出来啦,你用劲,再努一把力。”
丁玉香喊。
“哈——巧兰,哈——”
丁玉香的叫声把这个冬夜的任何声音都淹没了,屋外的夜,漆黑一片。屋里的马三多守着火炉,火苗在炉膛里呼呼作响,窜出炉面有一尺多高。马善仁睁着一对迷茫而空洞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嘱咐马三多:
“把屋子烧得热一些,再热一些。”
马三多听着刘巧兰和丁玉香惊心动魄喊叫,身上一层一层地冒着汗。丁玉香每叫一声,马家父子都要深深地吸一口气,把气憋进肚子里,再憋到小肚子里,一直憋得父子俩都有了想要尿尿的感觉。电灯泡的光亮被一层昏黄的光晕裹挟着,灯光在雾气中挣扎着,一丝一丝从一些缝隙里挤出来,艰难地在屋子里四处飘移。
刘巧兰的呻吟声连成一片,在呻吟的间隙里,她叫道:
“啊呀——我的妈呀,马三多你这个王八蛋,你为啥不叫河水把我冲走哇?冲走我就不受这罪了,我就没有这么疼了。婶婶,我的好婶婶,我没有一丝力气了,我肚子已经给掏空了。哇……啊——呀、呀……我没劲了……”
丁玉香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说:
“你不用使劲了,刘巧兰,你已经生出来了。”
听到丁玉香这么说,马善仁和马三多不约而同地从地上耸了起来。他们的身体瑟瑟发抖,完全不知所措了。马善仁脸上看不出是兴奋还是阴郁,马三多的兴奋却真实地写在脸上。他奔过去抱住了刘巧兰的头,一迭声地说:
“哦,刘巧兰,哦,巧兰,巧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