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钦天监有规距,房间里的蜡烛早已经熄了,这时候天没有月亮,所以夜里黑沉的厉害。
在竹舍里的朱欣蕊即使睁大了双眼,也只能隐隐看见一个窗子的轮廓。
因为华贵人的为难,下面的人都十分懂事的将君兰赶出了钦天监。
现在这冷清清的屋子里,只睡了朱欣蕊一人,难免更让人心惧。
远远的似乎有梆梆的打更声传来,一声,两声,三声,应该是三更时分了,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其实朱欣蕊并没有失眠的习惯,只是今天白天华贵人与贤妃的眼神,让她有些后怕。
朱欣蕊叹了一口气,心下思量起华贵人对自己的为难。
终还是有些莫名,她素来从无与此人有什么交集,为什么华贵人会这样讨厌自己呢?
现在如果父亲肯为她筹谋一二,打听一些消息,让她不会两眼一摸黑,她的日子多少也会好过些。
可是她知道是完全指望不上朱志青的,因为朱欣蕊一直到现在,还记得几年前。
那时候她才十三岁,父亲带了王莹绮母女先到了京都。
才走不到几月,正巧在津县附近的大营有士兵哗变,父亲只能使人来接她与母亲卫氏。
卫氏带了她逃往京都,一直等到了京都,卫氏方才告诉她。
父亲朱志青使来的人,早先丢下话来。
朱志青在他来的时候,再三叮嘱,今有乱事,避难的路上如果碰到了兵匪,近边总有河,或是井,第一先把大姑娘朱欣蕊与二姑娘宁蕊先推下水去,然后可以让卫氏自尽。
而且无论如何先把大姑娘朱欣蕊结果了,“不能让她活着丢我的人!”朱志青是这么说的。
可怜那年她与宁蕊才多大?
说起这件事,卫氏的眼里都是泪,可是因为后来生活也算平静,卫氏还是很快就淡忘了这事。
但朱欣蕊从那时候起,对这个父亲就心凉了,总也忘记不了,一遇上事,朱志青从来对她们母女三人的归宿就是“近边总有河,或是井”。
现在也是这样,遇上事情,她便让推出来出家了,朱志青这个父亲的行为,永远是比她想像的还要绝情心冷……
想着心事,朱欣蕊渐渐还是睡着了,只是不到寅正时分,她就冻得醒来,听到外头唰唰的轻响,又见窗棱边泛起白光……
就近一看,原来是下雪了。
这些人太过会领悟华贵人的心思,早早就收了她竹舍里的棉被,要不是她自己带了毯子,只怕这一夜就冻死在这屋里了。
可是这样的秋寒时节,毯子里那里够温暖,朱欣蕊冷的厉害,素性披衣而起,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一时有些失神。
可是肚子却在这时候叽哩咕噜的提醒起了朱欣蕊,昨天整日里,白雨尘都不让她们吃饭,到了晚晌的时候,还是上官飞烟使人送来了些冷窝头。
朱欣蕊早就娇养了这么多年,那冷窝头着实吃不下去,只能就着茶水勉强吞了半个,后来胃里就受不住了,又吐了出来。
可是她着实捱不得饿,现在天尚未亮,就觉得胃里就像被人掏空了似的难受。
没想到她有一天会有这么饥饿难耐的时候,堂堂永丰当铺的大东家,居然会有吃不上饭的时候,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死。
因为冷,她不由越发饿了,这样的日子,就像是个恶梦一样,只是不知道啥时候能醒来?
忽然之间想起,昔年还在津县的时候,那时候家里也穷,但遇上这样下雪,母亲定然会收买上好的前腿肉,细细切碎了,制成腊肠,好好的风干上二十几日,再切薄蒸上米饭,最是喷香不过。
她总能多扒上一碗饭,那时候母亲却总舍不得吃,多要留些给她们与那个被称为他们父亲的男人吃。
后来到了京都以后,日子越发好些了,再不用愁吃愁喝的时候,家里开始学习那些世家妇一样学烹茶插瓶伺弄起了风雅。
到了下雪,先要命上房里几个手脚伶俐的丫头,收了雪留着来年烹茶。
茶是朱欣蕊从外寻来的极品的尖芽,一打开茶箱,清新的茶香直香到人的心里去,饮一口更让人舒爽的似在云里一般。
正回忆着昔年的好时光,突然听到“啵”的一声,竹舍的窗纸有一处让北风吹的破裂开了。
她叹了口气,过去想要用烛蜡要粘上。
手指在窗棱前的时候,风吹的指尖都冻的发痛,不由一叹,想起过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明天如何熬过。
便是下雪了,既然华贵人发了话,那街也必须得扫的。
只是便是以前在津县穷苦的时候,她也不曾干过这样的活计,心下多少有些心酸。
朱欣蕊好不容易将窗纸粘合好,想到天亮了要做的活计,她还是把身子蜷成一团缩进了毯子里,迷迷糊糊休息了一会。
不知道啥时候雪停了,天也放亮了。
朱欣蕊在白雨尘的监控下,辰初时分,便赶紧喝过一碗薄粥,开始干活了。
今年似乎冷的着实的早,这还没进冬,就开始下雪了。
因为钦天监规定自己的衣裳都不许穿在外面,只能穿钦天监里放发的素服。
朱欣蕊怕冷,只能把秋衣都穿在里,再套上素服,肿肿一团,难免显的笨拙。
可是鞋子正好合大小,实在加不了什么,又不比自己在家穿过的软皮棉鞋,只能穿着素服配搭好的布鞋,才下地,就让雪水浸湿了。
真的太冷了,鞋踏在雪里就像踏在冰水中一般,只一下功夫,双脚已经冻得麻木。
朱欣蕊执着扫帚的手也冻得红肿青紫,只是傻愣愣的扫着,雪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洒扫起来无比吃力。
可是也只能埋头苦干,因为要在华贵人来之前必须做完,要是没做完……
朱欣蕊都想像不出来,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最好的只是再被饿个一天……但她昨天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再饿下去,那里经的住。
因为使力扫雪,身上渐渐暖和起来,露在外头的手脚依旧麻木得没有知觉。
加上朱欣蕊从前没做过粗活,做起事来总是不够利索,越发有些笨手笨脚,居然一时不察踩到了扫帚上,脚下一软,就趴滑在了地面。
好在地面上有雪,里衣也厚实,倒摔的不是十分痛,只是全身都冻的发麻,她半晌也爬不起来,远远的上官飞烟看见了,赶紧奔了过来……
看见上官飞烟过来,朱欣蕊立时心里一阵发怯,只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