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人并着贤妃一起都要主理祈福之事,钦天监本来就落在宫界处的天坛下,所以到了也不远,本来两人共同主理此事,该当共同前往。
但华贵人与贤妃素来不和,所以自然不会同往,原当是位份低些的华贵人先行过去候着贤妃,但今天反而是贤妃先到了一步。
贤妃到了这里,听说华贵人还没到,却不进去,只让轿辇停在了门口,这姿态摆明是要拿捏华贵人的错处了。
钦天监的众人看着这架式,当下脸色都有些发白,这两个主子斗法,最先吃苦的永远是下面的人。
一众良家女从一大早,辰初时分前就进了钦天监里报道,又放下行装,巳初时分便开始候着这两位嫔妃来训话,一路站下来,将将都站了近一个时辰。
此时又是秋凉渐起的时候,透着雨风吹进他们候着的回廊处,不少良家女都是穷苦出身,衣着本就单薄,此时风一吹就更是瑟瑟发抖。
朱欣蕊虽然在素服里加穿了秋衣,但她在家中的时候,也甚少有这样立候一人。
何况因为钦天监因没有管事的姑子,宫里特意赐下了两个教习女史,教导一众良家女。
这样的教习女官规距甚重,朱欣蕊知道厉害,那里敢动,这样立下一个时辰,只觉得肩腰都酸楚难忍。
等待的越久,越觉得那廊下的北风吹得太冷了,朱欣蕊里面夹穿了秋装都有熬不住,一侧的众女们那里能忍的了,初时只是有人瑟瑟发抖。
突然听到一侧的姑娘已经冻得两牙打颤,朱欣蕊偷偷看了一眼,只见那女孩子看着不大,可能才十一二年纪,脸色冻的有些青紫,接着便见她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啊!”一侧的人轻呼了一声,这样的声音就像有感染力一样,立时影响了所有人。
朱欣蕊看着众女都开始注意这里,还骚动了起来,心下暗叫不好。
果然便听到教习女官里年长的那位白女史——白雨尘已经若是无事般的说道:“这样小小的苦楚便受不了,如何能为国祈福。”
另一位看着年岁轻些,约是二八年华的上官女史——上官飞烟便笑笑的说道:“终归还是钦天监里挑选出来的,总不能不用。”
“也罢,来人,给他们都上训竹,也好让她们知道如何才是站姿,没得丢了国体。”白雨尘似说的很为难。
但朱欣蕊知道,真正为难的是她们这些女孩子。
这训竹,是选上好毛尖竹做成两寸宽的板材,又将两头都磨的又薄又光润,然后从衣裙里伸进去,绑在腰腿之上,只要微弯一下,便会磨伤身子,甚至微有不甚还会刺破衣裙,出丑于人前。
女子名节重过一切,若是一不小心将衣裙刺破,那真将是要生不得,要死不能,比那磨伤许些肌肤,这才是最要命的。
不过只是少数几个良家女犯错,她们却要人人都罚,这是何道理?
朱欣蕊虽然心里愤愤,可是却也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咬着双唇不敢言语。
转眼间,已经有宫女过来,开始为她们上训竹,想来这些宫人都习以为常在内宫做这些事,所以也不想过规避一二,抬了训竹,便要开始裉了前面一排女子的外衫,好在里面绑训竹。
若是在内宫这样行事,自然没什么,内宫里除了皇上外,再无男子,便是皇子也只能居在内宫门外的乾承殿,自然无妨,可是这里是钦天监,少不得有些钦天监的官员学子走动,如果要是不慎这时候来人的话……
想到这些,朱欣蕊实在觉得忍受不了的出声说道:“女史大人,这里终归是回廊下,便是要为我们上训竹,是否可以移步到内庭。”
朱欣蕊的话一说出来,白雨尘立时也醒悟到此事不妥,瞬间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血退了下去,背上一阵发凉。
但是让朱欣蕊喝破了此事,她更觉得脸上有些许挂不住,再看着一侧的上官飞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当下更是一阵后怕。
要是这个上官飞烟去告黑状的话……
白雨尘没法让上官飞烟不再笑了,可是却可以把气撒在了朱欣蕊身上,她走过去挥手就一个耳光过去,喝骂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说话嘛?”
朱欣蕊虽然知道可能会引起白雨尘的不快,但不曾想到她挥手就打,当下脸上狠狠的就挨了这么一下,气的脸色都有发白了,可是只能咬着唇,赶紧垂下头,做小伏低的掩下自己眼里的一丝愤恨。
白雨尘看着朱欣蕊这样老实的挨了打,心下也觉得气顺了几分,便冷冷的说道:“今天我且要让你们知道,既然跟着我学规距,以后我说什么,你们只能听着,没有可以说话的时候,我让你们说话,你们才能说话,知道嘛?”
场子里越发静默了,有的只是宫婢瑟瑟拉开这些良家女外面的衣衫时发出的微声。
朱欣蕊只觉得自己的脸麻木得没有半分知觉,可是她的心里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的认识到,从她要出家的那一刻开始,她甚至连做为人最后的一点尊重,都没有……
如果还当她们是人的话,怎么会让她们在大庭露街的地方除去外衫……
这时候绑训竹的宫人已经走到了朱欣蕊的面前,她看见朱欣蕊的敞领的素服里露出的里衫甚是精美,是上好的元颖绸,当下轻如耳语友好的说道:“姑娘忍着些,很快就好了。”
朱欣蕊感激的冲她笑了笑,看见一个怯怯的小宫婢,然后配合的张开双手,微抬起头。
她要趁这机会,好好的打量了一下白雨尘,朱欣蕊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些人,以后让她们数倍奉还。
看见朱欣蕊抬头的时候,一侧的上官飞烟突然轻轻的咦了一声,然后说道:“等一下,这不是朱姑娘嘛?”
那小宫婢已经解开了朱欣蕊领口最上的两处束带,听了上官飞烟的话,不由停了停手,有些茫然的回过头去等了等命令。
听到上官飞烟的话,白雨尘看了一眼朱欣蕊,有些没好气的说道:“飞烟妹妹,你记错了吧,这里现在只有宁清大师了。”
说到这里,白雨尘微微一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这可是太后娘娘钦赐的,你怎么给忘记了?”
言罢不怀好意的瞅着朱欣蕊与上官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