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季梵正躺在床上戴着他那骚包的耳机听音乐,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睛,不过看了一眼,便又兴致乏乏的缩回了被窝里,即便他一言不发,江湖也听到了那声意味不明的“哼”字……
江湖白天已经把镇子逛了一遍,每一家客栈都爆满,甚至有两家民居里都借住给三个青年,连绵小雨,使得鲁朗小镇的住宿情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饱和。
陆致隅拍拍她,安抚了在回来路上被拍屁股以后就一直闷闷寡言的江湖,将她安置在床头,出去了。
不消一会儿,他便端回来一盆温水,江湖觉得新奇,昨天她在院子里跑了一大圈,也没找到热水,洗漱都是直接灌的凉水,还没想明白热水在哪里搞来的问题,面前身影一闪,高大挺拔的陆致隅已经蹲身在她的面前,示意她洗漱,那架势,大有若她不动手他很乐意代劳的趋势。
江湖吓得跳起来,跑去翻行李箱,拿出来洗漱用品,刚要漱口刷牙,却发现屋子里有两个大男人,她还真不习惯刷牙这种事情遭人围观,只好舀了一杯水,匆匆跑了出去。
简易楼板房的屋檐极小,夜里的雨冰凉,江湖被冻的够呛,胡乱打发的刷了牙,回去泡了泡脚,闷着脑袋,一股脑钻进了被窝,死死的贴住墙壁,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陆致隅看着床上捂成蚕蛹的一团,颇为无奈,这里虽然条件艰苦,不过能和小丫头这样过日子,其实挺有意思的。
他坐过去,揪开她捂的紧实的被子,将她的小脑袋露出来,语重心长:“就这样睡吧,别给捂出毛病来……”
江湖听到这话,刚想钻出来,却听到叔叔的后半句:“条件不允许,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她捂着脑袋在被窝里钻了十几分钟了,早就呼吸不畅,晕乎乎的,听完这句话,吓得发懵,突然觉得燥热的快要发狂。脑袋是不能再蒙在被子里了,可也不能翻身对着叔叔吧,所以干脆脸对着墙壁,严肃的睁开眼,屏息凝神的等待身后人的动作。
大动作没有感受到,却听到季梵懒洋洋的闷头一句话:“你俩不用顾忌我,我睡着了跟死猪似的,打雷都轰不醒的。你们随意……随意哈……”
轰……江湖在心底里咒骂:季梵你个小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想翻开被窝和丫干架,却察觉脑袋一热,那里被叔叔温良的大掌拍了拍:“早点休息,睡吧。”
一股忿涌之气就在这样一个大掌的安抚下,没了踪迹。
心思翻涌,当然睡不着,身后就贴着一张暖人的胸膛,她却在想方设法离的远一些,真是作孽。就这么以面壁思过的睡姿,勉强迷糊了过去。睡梦中,听到熟悉的气息游走在她的耳际:“不用怕我……”
江湖紧皱的眉眼,在这句话的安抚下很快的舒张开来,进入梦乡。
怕什么呢,每个女孩子谈恋爱都会怕的吧,爱恋的男孩子对自己的索取,即便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想随随便便的交付自己,这是个简单却冗长的过程,要对得起曾经唯唯诺诺的自己,才算没有辜负自己。
青春尚好,年华不负,在最美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你,那时,快意恩仇般的说一句:你看,我终于等到了你!
当然了,这些繁冗复杂的心绪在江湖的脑瓜壳里融会贯通为简单的五个字:那都不叫事儿!
等她哪天开了窍,指不定谁吃了谁呢。
在鲁朗,一待就是三天,期间有一个下午,雨势暂缓,有极小拨的队伍乘隙前往八一镇。次日,在江湖他们决定效仿别人继续东行时,接到消息称前方通麦大桥垮塌,有好几个驴友已经失踪,他们不敢冒这个险,也没必要,所以就只好一直耗在鲁朗。眼看着时间一天天紧逼,江湖快要来不及赶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通麦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大桥还在修复当中,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决定返回拉萨,直飞林驻。
仿佛是即将踏上归程,江湖有些心潮澎湃起来。离家这么久,也没有跟家里通过电话,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不是依旧很担心她?爷爷肯定要拿拐杖抽她,那火辣辣的疼痛滋味儿说实话,还挺想的呢……祝武全呢,有没有从珠峰大本营完成探险,安全的回去?
她终于不再是出发时的小孩子心性,心智在潜移默化中慢慢的接受了成长的洗礼。
第六天,大雨初晴,江湖与陆致隅商议决定,乘天气好早早返回拉萨,于是出发前,去往小饭馆,向老爷子辞行。
绪织饭馆里,老爷子依旧闲适的坐在躺椅上,拿着两个核桃活动手腕,听到他们要离开,面上也无甚波澜,乐呵呵的喊着:“囡囡,你过来。”
江湖本就离的很近,凑过去,小手一把被老爷子拉住,细腻柔弱的手上一凉,一副珠圆玉润的红珊瑚手链就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上面挂着两个银制的小铃铛,脆生生的响起来,煞是动听。
老爷子拍拍她的手臂,慈眉善目,看着红珊瑚衬的小丫头的手臂愈发的白皙,欣慰的笑出声来。
“这是我妻子生前最喜欢的红珊瑚,还是囡囡戴着好看。”
江湖本来挺欢喜这手链的,一听说是爷爷的妻子的,赶紧伸手拆着,要取下来还给爷爷。
江湖向苗苗客栈的老板娘问起过爷爷的故事,只记得当时老板娘深远悠长的讲述着:爷爷不是本地人,来到鲁朗很多年了,镇子上还有些老人见过他的妻子,贤惠温婉,很漂亮,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老太太身体没抗住,病逝了。老爷子便留在了这里,再也没有离开。那家饭馆的名字,就是老太太的名字命名的——绪织饭馆。
在旁人听来有些落入俗套的故事,真真切切的听到的时候,江湖心里五味陈杂。
这几天吃饭,几乎顿顿都来爷爷的饭馆吃,她观察过,这简单的小饭馆里,甚至连寸照片都没有,她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华发的老爷子拄着拐杖,颤栗着走到牌匾前,拿出一块褐色的老旧抹布,一点点的擦,细腻熟练又小心翼翼。
动作温柔的快要让她眼里抑制不住的流出泪来。
珊瑚手链是万万不敢要的,也许这是未谋面的老奶奶留给爷爷的唯一一件物品了。
她消受不起。
“爷爷,这个我不能收!”
“囡囡乖,别摘了。爷爷老了,走不动了,就不送你了。”
“爷爷,这个手链……”江湖伸手退了下来,递过去,老爷子没接。
“拿着吧,小织的意思。”沉了片刻,他继续祥和平静的说道:
“来,囡囡坐在这里……”老爷子拍拍身边的餐椅,示意江湖坐下来,接着讲到:“爷爷啊,最不喜欢讲故事,这些年来,来过很多的记者,说要做什么专访,要授权,出书、纪录片、传记……我都没有答应,一把老骨头了,那里有什么故事可讲呢。”
“小织身体不好,不能生育,那什么年代啊,不能生育的女人是要被街坊领居笑话的,我就带着她,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走。这串红珊瑚是小织亲手做的,她说喜欢丫头,没能力生一个……”
“爷爷……”年长者的低声陈述,却叫年少的她沛然恸容的不敢再听下去。
“现在倒好,剩下我个老骨头,她啊,心软,留着这链子啊,想要让我托付给她也看得上的闺女儿。其实,就是怕我跟着她去了……”
这红珊瑚,意义非凡,她六神无主。收下吧,爷爷就没了念想,不收吧,委实一片情意,江湖无助的抬头寻找门廊前坐着的身影,下意识的求助。
“拿着吧。”一直坐在门口的暗影里沉默不语的陆致隅出声,给无所适从的她定了定心,示意她接受老爷子的一番心意。
看着叔叔的眼睛,江湖虽不能理解那双深邃的眼里要表达的所有意图,还是顺从的接过了那串珊瑚,乖巧的戴在手腕上。或许是太过悲伤的沉浸在老爷爷的故事里,离开的时候,她还是闷闷的。
故事并没有听完,老爷子不愿意讲太多,她便只好匆匆告别。
季梵的行程里有通麦大桥,他并不喜欢半途妥协,所以还会继续在鲁朗等待直至通麦通路,三人也即将要分道扬镳。
跟季梵告别时,江湖还没缓过神来,心不在焉的,惹得季梵心里堵的慌。来来去去早就习惯孤身一人的他,突然少了同伴的陪伴,竟意外的觉得,前程孤、寂、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