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倒回,他们在短短的一个月里,竟然要重游故地,苍山处变不惊,一起的人却早已变换了模样。
鲁朗小镇整装待发的队伍很多,他们很容易就搭到了车,是一辆普通的吉普,车主是四川人,三十多岁,经常走川藏线,对这片路段很是熟悉。
虽然连着下了几天雨,但是一路也算畅行无阻,预计很快就能回到八一镇。
江湖手上那一串红珊瑚手链红润晶莹,晃动手臂时,两个小铃铛就脆生生的响,江湖喜欢的不得了,可一想到那个关于绪织的故事,就难免情绪低落。
上车后,她就靠在陆致隅的肩膀上,安静乖巧,不发一言。
爷爷的故事探知到了,可心情却并没有因为好奇心得到满足而开明,就像阿甘正传里妈妈说的那句话: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滋味儿。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终于闷着嗓音哭诉到:“叔叔,我发现……我还是很讨厌离别啊……”
肖大哥、肖大姐,东北小哥小鲁,四川司机小刘,孤单无依的爷爷,落寞的继续前行的美少年季梵……每一个人,怎么都那么的舍不得,明明相处了不过三五天而已啊……那么如果下一次,离开的是叔叔呢,光是这么想想,她就觉得心底一阵抽搐,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叔叔的依恋,已经这么深刻了呢?
陆致隅撑开手臂,将她整个的环住,轻轻的拍着她颤栗的肩膀,由着她感伤。
离别就是这样,不过她不必惊慌,至少他在,而且,再也不打算离开。
为了避免再次被雨季耽误行程,江湖不敢在八一镇停留,陆致隅与司机大哥商量,最后决定在八一镇解决午餐,然后继续赶路。江湖提议去四季春旅馆,看望一下何氏夫妇以及旅店的老板娘一家。
达到的时候,刚好一点多,过了午饭的点儿,江湖先行下车,打算先去跟老板娘打声招呼,一下车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楷一把抱住。
“小江妹子!你怎么回来了!”小楷基于基因优势,比之江湖高出了近三十公分,身板偏瘦,十七八岁的少年,抱着江湖,高兴的快要跳起脚来。
“楷少……你、你先放开我……”
江湖人小躲不开,人完全的被摁在小楷的胸膛里,快要喘不来气,她梗着脖子,偷瞄陆致隅的神色,片刻又觉得唏嘘,短短几天,她竟然熊到和异性拥抱都要看人脸色,真是……今非昔比啊。
陆致隅无暇顾及这边,回拉萨还有一大半路程,为了避开雨天赶回卢市,他们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于是他率先走进去,打算看看,厨房还有什么食材。
四季春旅馆是很人性化的家庭旅馆,奉行住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都是家人,所以,厨房是完全开放式的。这在他们上次住宿的时候,早就知道,只不过那时候,是老板娘以一家之主的身份,热情款待了他们。陆致隅径自走进厨房,着手准备午餐。
现在这个点儿,老板娘正在午睡,只有小楷一个人守在大厅,接待旅客。
江湖费力的挣脱开小楷的禁锢,终于松口气,这才和小楷交流打探旅馆的情况。
“荀姐姐和她老公呢?”
小楷没想到还能再度见到江湖,乐的屁颠颠的,前段时间她走的急,那个时候,他还在关禁闭,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可是一直都是不在服务状态,害的他快要得了相思病了。现在她突然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楷少高兴的话说起来都有些咋舌了。
“去墨脱了……昨天不下雨,他们闹着非要走。”
墨脱地形复杂,又不通公路,远比鲁朗的路途凶险百倍,况且又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江湖有些担忧。
小楷见她神情忧郁,立刻安抚:
“放心,何哥说了他们最多野外露宿两天,后天肯定会回来的。”
“什么意思?”
“何哥说荀姐体力不行,爬也爬不到墨脱,结果荀姐赌气,就非闹着要去,何哥跟荀姐打赌,说她最多能爬三天。”
碍于何故那强大的气场,江湖对此话深信不疑,也就不再担忧,跟着司机大哥,进了大厅。
小楷还在后面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江湖只好跟他去了大厅的沙发上,一点点的跟他讲述在鲁朗的遭遇。
手上的珊瑚铃铛悦耳清脆,惹得小楷赞赏不断,江湖就顺便简要提了提鲁朗的绪织饭馆。
却没想到,小楷对绪织饭馆的事情,知道的极为详尽。
小楷的爸爸,那位疑似黑社会的好脾气老杨,在鲁朗呆过半年,回来跟小楷和老板娘讲过绪织饭馆老爷爷的故事,江湖就由着小楷添油加醋的讲起那场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知道有水分,可她愿意相信,那个真实的故事远比小楷讲述的这个还要缠绵悱恻,撼动人心。故事很快就讲到了尽头,意犹未尽都是一种亵渎,这本就是一个没有终结的故事。
陆致隅那边已经简单准备了午饭,喊江湖过去。
午饭过后,老板娘也午睡醒来,见到小江湖,将瘦小的她从餐椅上拎起来抱着就要跳起来,跟她儿子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老板娘身宽体胖,江湖被大姐摁着,面前就是大姐的波涛汹涌,使得她有些尴尬,还未缓过神,人被一股力量拉扯,就被小楷拽到了一边儿。
“妈,你把小江妹子捂岔气了!”小楷将江湖拖在身边,他高大的身板隔在中间,存在感十足。
江湖又心虚的看了看陆致隅,那边叔叔正在收拾餐桌,没有抬头看她,还好还好,刚要喘口气,却见叔叔好脾气的端起桌子上的餐具,抬眼盯着江湖,缓声说道:“过来。”
江湖心里一惊,死命的挣开握着她手腕的那股蛮横力道,乖乖的走了过去。
“洗碗。”叔叔将手里收拾好的餐具移交到她的手里,像抚摸小宠物似的拍了拍她的小脸,若有似无的宣誓了主权,就这样简单的化解了江湖的窘境。
同行的司机大哥坐在一边暗暗的看着面前,这诡异的一幕。
老板娘与小楷面面相觑,一个欣慰莫名,一个表情古怪。
江湖走到洗碗池边,打开水龙头,默默的刷碗,脸被叔叔拍到的部位,还异常发烫,有一种偷情被人撞见的僵硬感,凝聚在那个地方,不过,不是尴尬,不是羞耻,而是,有一点儿甜蜜。
现在她是以叔叔的女朋友的身份被摸的,可不是之前老板娘以为的无证驾驶了啊!片刻她又腹诽,话说被人摸一下,就美成这样了,江小湖,你还敢不敢再出息一点儿?
休息片刻,司机大哥催促他们启程,小楷闷闷的走过来,一遍遍的重复:“荀姐后天就回来了,你留下还能再见她一面呢。”
“你们走了她老是提起你,何哥吃了很多醋。”
“柏树王你还没看呢,今天下午就能去一趟。”
江湖一步也走不动,小楷就巴巴的跟着她,寸步不离。心底在这瘦削少年的挽留下,一片柔软,只得出言安抚:“我学校还有事情,必须赶回去……”
“小江妹子,你能不能不走?”小楷希翼的说出心底所想。
谁都预料不到,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对相识几天的江湖,竟然这么用心,江湖更是,之前开玩笑式的将小楷的那句“等我来娶你”揶揄了回去,现在看来,不能这么妥协处理了。
想清楚这些,江湖再度开口:“楷少……我非走不可,还有……你要叫我姐姐。”
休整完毕,再次踏上回程,上车的时候,江湖被陆致隅缓缓的护在了怀里。小楷就站在车边,表情怪异的盯着车里,不消片刻,他便想清了来龙去脉,无望的看着远去的车子,眼神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