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与客栈紧邻,正好在背侧,没有捷径,走过去需要绕到国道上,或者穿过客栈南侧的原野,才能到达。
江湖就跟在陆致隅身后,任由他牵着她,一步一步,心下还是抑制不住的悸动,不过好像因为那段坦诚的对话,此刻变得熟稔了起来,熟悉他的气息,他的身影,以及他掌心的温度。
小饭馆老板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一间破旧的小客厅却窗明几净,狭小的小厨房利落干净,没有大厨,没有服务员,只有老板一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将小米粥从厨房端出来,江湖哒哒的跑过去,双手捧十恭敬的从老人手里接过。
老人又回身去端小菜,陆致隅也跟着走过去,江湖那边已经将小米粥放到桌子上,再度跑过来,要接过老爷爷手里的两个小碟子。
还有热好的馒头,陆致隅拿盘子盛了两个,走回桌边坐下。
老人忙活完以后,示意他们快吃,连连夸赞江湖。
“小囡囡,真懂事!”老爷子坐在老旧的躺椅上,拿出桌边放着的一对儿核桃,在手里灵活的转动起来,欣喜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片子,笑的乐开花。
“爷爷,这些饭都是你做的么?”馒头还带着谷物的浓香,小米粥稍微有点凉了,小菜是腌制的胡萝卜、苤蓝、小白菜,以及一盘西芹花生米,最简单的食材,吃起来却有一股香甜味儿。
看小姑娘吃的欢快,老爷子笑的眼睛都要皱在一起,点点头,示意他们趁热赶紧吃。
天空一直不放晴,沉压压的,整个小镇都笼罩在这种乌云里,一时三刻的便又再度浸在了连绵阴雨中。
就这样,被阴阴沉沉的天气阻隔,所有人几乎都被困在鲁朗小镇,江湖他们不得不在鲁朗停留休整。
占用了江湖房间的肖氏夫妇,坚持要对江湖他们三人表示感谢,推推搡搡之下,商定以一顿丰盛的晚餐聊表谢意。
江湖当机立断的把一行人给带到了绪织饭馆,老爷子的饭馆不大,起了个文艺内涵的名字,门口的牌匾,擦的格外的干净,这个饭馆不过就是个能容纳七八人的小地方,突然来了一大拨人,蛮不习惯,也就一个愣神的功夫,老爷子便乐呵呵的走到厨房,开始忙碌起来,为他们准备晚餐。
江湖蹦跶着跑进去帮忙,其他人也要跟着进去,可厨房太拥挤,一个个的都被老爷子轰了出来,包括厨艺了得的陆致隅。
他们几个只好将桌子都拼在一起,等着里间的人。
东北口音的小货车司机小鲁,勾着陆致隅的肩膀,凶巴巴的问道:“你家姑娘从小都干哈吃的啊?咋长得跟早上吃的腌萝卜似的……”
肖氏夫妇坐在吊儿郎当的四川小哥旁边,肖姐姐高烧还没彻底好,不过骑行俱乐部部长的身体素质在那儿摆着,病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跟着大家说说笑笑的,一点都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见小鲁问话,也跟着添上一句:“是啊,小江妹子长得太小了,我刚开始还以为十五六岁呢……”
季梵想到早上陆致隅听到肖大姐问江湖十八岁时候的臭脸,就喜从中来,立马打蛇随棍上:“没准儿就那么大呢,又没给大家伙看身份证。”
说完还悄悄瞥一眼对面温润随和的陆致隅,可对面的人一点也没有早上那突如其来的戾气,依旧闲适自得的模样,不接他的招,季少只得作罢。
季梵不过二十三、四岁,年轻小伙子以为的高智商腹黑,在三十岁的陆致隅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玩家家般的小伎俩罢了。没什么可计较的,当然了,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听了,对他……伤害太大。
几个人天南地北的聊着,相谈甚欢,不多时,江湖就捧着一道道菜走了出来。
都是些家常菜,老人家却做的色香味儿俱全,大家很快就将桌子上的菜扫荡的干干净净,饭后纷纷提出来要帮忙刷碗。
江湖从小跟着乡下的爷爷长大,卢市寇县还是一处尚未经济开发的小县城,民风淳朴,街上随处可见聚在马路牙子下象棋的老爷子们,江道爱下棋,从小就是爷爷的小棉袄的江湖,经常混迹在各大棋牌棋局中间,到处骗吃骗喝,和寇县的老小孩儿们早就打成一片,后来上大学回了林驻市,惹得爷爷的棋友们挂念不已,隔三差五的打探这小丫头怎么也不回去看他们。
此刻,江湖对这位饭馆孤独的华发爷爷倍感亲切,所以和爷爷走的特别近。老爷子对这丫头欢喜的不得了,囡囡、小囡囡的叫个不停,刷碗也不要别人插手,拉着江湖就去收拾厨房了。
外面夜色渐浓,斜风细雨,却冰冷异常,其他人早早的回客栈休息去了。
陆致隅独自留下来,等江湖与老爷子收拾妥当。
厨房很挤,幸好江湖人小,站在洗碗池前,不算太占地方。
她哼着小曲儿,洗的煞是欢乐。
“囡囡啊,来,兑着点热水洗……”鲁朗的夜刺骨的寒冷,洗碗池的水都是直接从田野间流经镇子的小溪直接引水过来的,确实很冰。
江湖没拒绝,让老爷子倒了些热水。
说是洗碗池,其实就是个方形的铁皮盒子支在墙上,下面接着根下水管,没有水龙头,拿个大瓢从旁边的大水缸里舀过来,倒进锅里,洗一遍,涮一遍。
加了热水,温和了许多,江湖笑着回头谢谢老爷子。
老爷子一个人佝偻着腰,靠在切菜的案板旁边,乐呵呵的盯着她忙活,老旧的拐杖倚在墙角,混杂的厨房里,黄色钠光灯慵懒,老爷子的身影竟然落寞的无以复加,让人隐隐顿生出一种悲戚来。
“爷爷,你怎么了?”
“没怎么,看着囡囡高兴。”老爷子依旧那副和乐融融的祥和平淡,在这凄冷寒夜,看不出一丝的动容与感慨。
“那我接着洗碗了。”言罢,她转回身来,继续刚才的动作。可老爷子的眼光一直在她的身上,没有离开,那深邃的瞳孔,饱含深情,像是正在注视着此生挚爱般,情意浓浓。
有一种沧桑悲凉,被时光掩埋,却一如当初。
收拾停顿,老爷子送他们出门,江湖笑着谢过,终于和陆致隅踏上了回客栈的路。
还是她的那把小遮阳伞,被陆叔叔撑着,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人高马大的身体,为她挡去了徐徐寒冷。
“叔叔,你知道爷爷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嘛。”话是问的随意,可江湖忍不住腹诽,虽然确实是在下雨,虽然确实只有一把伞,可她和叔叔这个勾肩搭背的姿势,是不是挨得太近了点?
黑暗里的他,盯着怀里有些僵硬的她,明明暗无星光,却依旧能描绘出她模糊轮廓里的眉目如画,以及……她翘起屁股想要躲出他怀抱的滑稽身形。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今天看着爷爷站在厨房,给那么多人做菜,走动甚至需要拄着拐杖,可他却忙活的更加精神矍铄,江湖那时想,真是乐观豁达的老人家,可洗碗池边转身的时候,老爷子又陷在一种难言的孤寂里,让她这种不谙人世风情的傻丫头都忍不住悲从中来,想要知道关于爷爷的故事,想要问清楚爷爷的过往,他的孩子呢,爱人呢,家乡在哪里呢,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如果他想说,肯定会第一个告诉你。”看她整个人就剩脑袋还在伞里,整个人为了避开他的肢体接触快要躲到伞外面去了,那俏皮模样惹得陆致隅忍俊不禁,大掌直接附上她的小屁股,拍了拍,“别躲了,我又不能吃了你。”江湖泪目,今晚怎么睡还是个问题!叔叔你现在能不耍流氓吓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