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华东野战军第11旅奉命攻打杨文学。
杨文学是一个地名,它位于双堆集东北侧,是护卫黄维兵团部核心阵地的屏障。守敌名义上是1个师,实际兵力只有1个师部、1个步兵团加3个步兵营、1个炮兵营。他们已经到了垂死挣扎的地步,格外疯狂。
第11旅开始用1个团(第32团)配合第10旅的两个团突击。第32团担负主要方向突击的是1营。1营又让3连打先锋。谁都知道,3连是团里的“拳头”连队,打起仗来,团营首长总是“三、六、九,不离手”。可这次战役,3连却一直没有担负过重要任务,干部战士的劲儿已经憋得要爆炸了。现在是时候了,该抖抖威风啦!
下午5点钟,我们的炮火袭击之后,营长原金锁下令:“3连,上!”干部带领战士像猛虎般扑上去,可是一转眼,一个个都倒下了。怎么搞的?原来敌人阵地上有条相当深的外壕,壕内有火力侧射,最厉害的是1个暗堡藏着的1挺重机枪,枪眼低到几乎和地面平行,子弹打过来都在腰以下。攻击前,营连干部多次观察,偏偏没有发现。
真要命,原金锁急了,喊:“2连,上!”全连冒着弹雨往前闯,大部分没能跑到外壕又倒下了。毕竟有一部分(估计有1个排吧)跑进了外壕,但是只见下,不见上。有两个战士负了伤,跑回来让卫生员包扎了一下又冲上去,也牺牲了。部队十分英勇,倒下的人个个都是头朝前,有的手里紧紧攥着手榴弹,有的嘴上还咬着弹弦。真壮烈!上去的部队全完了么?不,你听,还有1挺机枪在不停地向敌人射击。
原金锁把全营剩下的人集中起来,加上勤杂人员还不到1个连。他心想:再冲击,我当排长,拼了!这时上级决定停止进攻。
在1营停止进攻以后,敌人采取了残忍的手段,用火焰喷射器向我们伤亡的同志喷射。地面上,外壕里,烈火熊熊。除了落在外壕里的1个战士,被同志的尸体压住,侥幸生还,其余的都被烧得连面目都认不出来。
在前面坚持战斗的是谁?是以3连机枪班长李旭为首的5名勇士。他们创造了奇迹,穿过弹雨,占领了1个土坎,把机枪架起来。眼看战友一批批倒下去,李旭咬牙切齿:复仇,要把那挺该死的重机枪干掉!可惜,敌人火力点位置太低,也太斜,他的轻机枪难以发挥威力。投弹吧,距离又远,够不着。但是他们还是一直朝敌人阵地上射击。子弹打完了,就爬到牺牲的同志身边搜集。这个小小的阵地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敌人面前。直到半夜,部队派人去联络,他们才撤回来。
15日再次组织进攻。这次旅里把两个团都用上了,配合第10旅、第13旅、第22旅各一部,分三路攻击。第31团的1连、7连和第32团的7连担任一梯队。
32团7连1个排先冲上去。第1班跃到敌人外壕的时候遭到杀伤,只剩下两人。排长孙银贵带着第2班随即进入外壕。敌人不断地往壕里扔手榴弹,我军也用手榴弹和步枪还击敌人,有的战士把敌人投来的手榴弹反扔回去。敌人终于被迫撤出一个碉堡,孙银贵排突入敌阵。但是我军的二梯队,因为连长、排长伤亡没能及时赶到。敌人开始反冲击。突进敌阵的10个人坚持战斗,一连三次打退敌人反冲击,占住了突破口,直到二梯队上来。
连长李荣富带着8连向突破口跃进。他一会儿扔手榴弹,一会儿拿过战士手里的机枪扫射。这时,友邻部队也上来了,一齐拥到外壕里,人挤人,几乎连脚都踩不下去。教导员檀继隆命令8连尽快跃出外壕继续前进。李荣富首先跳出去,站到村边的一道断墙上大喊:“8连集合!”话音刚落,就掉下墙来牺牲了。
在另一个攻击点上,第31团1连用两个爆破组连续爆破。第一组首先炸开了鹿砦。第二组乘着硝烟弥漫、尘土飞扬,跃进到外壕,战士郭胜德连续爆破,炸毁了敌人两个机枪火力点。“同志们,冲啊!”一个步兵班穿过烟雾冲上去。离敌人前沿20多米时,一阵弹雨盖过来,班长毛玉文被打断了腿。同志们劝他下去。
“不!”他挺着身子说,“就是死我也要亲眼看到部队上去!”另一个班上来了,搏斗3分钟,打退敌人一个排的反扑,突破了前沿。连长卢水生随即带着一个排冲进去。毛玉文闭上了眼睛。卫生员把他背下去,他已经牺牲了。
卢水生带着部队扩大突破口,向纵深战斗。一梭子弹打过来,打掉了他头上的钢盔。这钢盔是缴获来的。“好家伙,还想要我的脑袋哩!”通信班长赵忠厚带着一副担架跑到他身边。“你来干什么?我又没负伤!”他掉转头带上部队向左面迂回,一排手榴弹消灭了敌人正在扫射的机枪。半路上,他又拾了一顶钢盔带上。走了没几步,钢盔又被打飞了。“他娘的,老子不戴啦!冲!”
那边,第31团7连也在冲击。班长白复员首先带领战士爆破鹿砦、碉堡,开辟通路。部队刚冲上去,就遇到敌人的密集火力。战士们的衣服被火焰喷射器烧着了。连续冲击三次都没成功。团里命令他们转向1营的突破口进去。
白复员在战斗中牺牲了,他是4连连长白旺春的胞弟。打杨文学之前,7连路过李围子,兄弟俩见了一面,他只说了一声:“哥,打完杨文学再见!”直到战斗结束,白旺春到7连去打听,才知道弟弟牺牲的经过。
打下杨文学,我各路大军已经剥掉了黄维兵团的最后一层皮。部队从四面八方拥向双堆集。黄维见大势已去,向部下下达了“突围”命令之后,便和副司令吴绍周仓皇乘上战车跑了。所谓“突围”,实际上是四散奔逃,各寻生路。结果,大小官员,包括敌18军军长杨伯涛,都当了俘虏。
第11旅奉命后撤,只有少数同志到了双堆集,亲眼看见了最后的场面。
看吧,中野的,华野的,各路纵队的人马,都挤到双堆集那窄小的地段上了。人们在拥抱,跳跃,欢呼。汽车灯打开了,射出一道道雪亮的光柱,各种枪向着夜空放射,曳光弹交织着,五颜六色。天空染红了,多么壮丽的场景!
打扫战场的同志忙着收集战利品,汽车、战车、枪炮、弹药、辎重,堆积如山。
旅“解放大队”的裴海生,受命带1个步兵班和1个担架班去掩埋尸体。敌人尸横遍野,我们的同志倒在沙场的也不少。烈士的坟头上只插上一根木棒作记号,没有名字。实在无法辨认,也来不及认啊!看着这一垄垄黄土堆,裴海生忍不住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