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14日晨4时,天津城南郊一片漆黑,敌人的冷枪冷炮时而打破夜空的沉寂,显得格外清脆。有时,腾空而起的照明弹,一下子把周围几里内的地面照得通亮。
某部第409团隐蔽地进入了阵地。敌人没有发觉该团的行动企图,大概认为我军还像往常一样在挖沟吧。参加总攻的各个部队,都已隐蔽地进入了阵地。凭借有利地势与坚固工事抵抗而拒绝投降的敌人,绝想不到他们的寿命只能以小时来计算了。
天亮了,敌城防清晰可见。第409团突击营和团前进指挥所在第一道堑壕,前距城墙只有200余米,后距团指挥所不足200米。在前边可以看得更清楚:西起城墙上的三层大炮楼,东到城墙下的暗堡群,共约300米的突破地段,一座座碉堡上的射孔如同恶狠狠的眼睛。从堑壕到城墙距离虽短,却是险阻重重:开阔地、三道铁丝网(中间遍布地雷及鹿砦障碍物)、护城河。这肯定是一场硬仗。
8时,第414团开始佯攻。
9时30分,我军开始总攻。数百门大炮向敌轰击,炮弹纷纷在城墙上爆炸。大家暗暗叫好。
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时值西北风,将西北友邻部队突击地段上炮火轰起的烟尘,源源不断地吹过来。在前面堑壕里看敌人碉堡、枪眼虽然很清楚,可是远在七八百米外直接瞄准的炮兵,看目标就很模糊了。炮击40分钟后,友邻部队地段上的明显目标已大部摧毁,而第409团突击地段的目标只摧毁了一部分。友邻部队开始架桥,配属第409团的工兵分队唯恐落后,也开始架桥和扫除障碍。由于炮火延伸,前沿火力大大减弱,第409团便以1营、3营全部轻、重机枪掩护架桥。
城墙上的炮楼、碉堡之敌以火力疯狂压制,东面暗堡群以侧射火力封锁,敌纵深的炮火也开始拦阻。
第409团30名突击队员,抬着10余米长笨重的苇子桥,刚刚前进几十米,就全被打倒在阵地前。情况比预想的险恶得多,尤其是敌暗堡的侧射火力对我威胁更大。
第409团再次组织火力压制敌人的侧射,并请求炮兵压制敌人炮兵,配属的几辆装甲车也开到我阵地内向敌开火。第二次架桥的分队跃出战壕,抬桥前进几十米又被打倒了,苇子桥也被燃烧弹打着,呼呼地燃烧起来。敌人又猖狂地炮击我装甲车,炮弹、燃烧弹在第409团阵地内爆炸燃烧,给堑壕内的部队造成伤亡。
第三次架桥还是没成功。怎么办?
望着一批批倒下的战士,第409团首长非常焦急。三四十人抬着笨重的长桥,在如此开阔的地面上运动,目标太大了。别说敌侧射火力已构成一道很宽的火网,就是一挺机枪也足以置抬桥分队于死地。这样下去,有多少人也难以上去。再说,桥也用完了。然而,上级机关曾反复强调,一定要先架桥,后冲击,把架桥作为冲击的先决条件。并且指示:不要存从冰上通过的侥幸心理,敌人不断出来砸冰炸冰,是不会留给我们这个方便条件的。要不要恪守原来的作战计划和程序?看来,如果机械地执行上级指示,后果将不堪设想。
团前指令1营、3营组织爆破,清除障碍,然后发起冲击。
然而,在战斗的进程中,依然险阻重重,困难接踵而来。1营连续派出4个爆破组,除1人外,全部伤亡。后由一位排长率24个人的爆破组直扑铁丝网,伤亡19人,其余5人轻伤。3营连续五次爆破也未成功。
看着倒下去的战士,团首长心中如火燃烧。打了多少次仗了,哪一次不是我们一往无前,一举压倒敌人?难道今天能让敌人压住?绝对不能!
在团指挥所后面百米处,萧全夫师长站在大砖窑上,顶着“嗖嗖”飞过来的子弹,亲自观察和指挥,每见一次挫折,他都急得大腿一拍,赶紧采取相应的措施。
第409团首长要求炮兵再次掩护,组织部队直接冲击,在冲击中扫除障碍。
2连、7连是尖刀连。3营副营长白平首先组织7连发起冲击,其他连队随后跟上。战士们在敌炮火拦阻与机枪封锁中前进,伤亡重大。但有十来个灵活的同志,在硝烟与火力空隙中,竟冲过了护城河,奇迹般地出现在城墙下。第409团首长急忙对1营、3营的干部喊道:“护城河可以过,快组织部队冲!”
这一情景也被2连的同志看在眼里。尖刀排排长宋宝林连忙对连长大喊:“人家上去了,咱也冲吧!”连长没反应过来,说:“还没架桥呢。”宋排长急喊:“他们能上,咱们不能上?还要什么桥!”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连长回答,宋排长即向本排一挥手:“同志们,跟我冲啊!”他一下子跃出堑壕,3排跟了上去。
其他各排也随后发起了冲击。
在密集的炮火中,3排冲到铁丝网前,但已倒下20多人。宋排长四下一望,冲在前面的7连与后面的本连,一排排战士倒了下去,左面的友邻部队也被炮火压住。耽搁每一秒钟都意味着更大的伤亡!不能停!他见左边有一处铁丝网被打断,大喊:“快跟我从西边上!”紧跟着排长的8班长吕树华牺牲了,战士于米福接过他手中的红旗跟上,过铁丝网时腿被挂住。副班长罗开云夺过红旗,但到第二道铁丝网时也被挂住。于米福赶上来又接过红旗,越过第三道铁丝网和护城河,向正对他开枪的城墙上的地堡连投3颗手榴弹,飞步跃上城墙,第一个把红旗插上城头。3排十几个人在宋宝林率领下,冲上城去。
紧跟着,7连班长郑文英率3个战士也登上了城墙。
他面前地堡内的敌人,正要向他射击,他猛地一闪,窜到两个枪眼之间,向地堡里塞进了3颗手榴弹,消灭了10余个敌人。登上城的勇士,吸引了城墙上的敌人。敌人以三面火力夹攻,并向他们反冲击。他们死打硬拼,顽强顶住。2连其他各排陆续冲上来,士气大振,向两边扩大突破口达200米。
这时,敌人急了眼,拼命封锁我后续部队,使我1营、3营的其他连队不能前进,企图切断我前后联系,一举吃掉我已突破的部队。我后续部队几次冲击,伤亡很大,无法接近。
城头上,2连与敌人进行拼杀,人越来越少,突破口越来越窄。反扑之敌狂叫着:“赶快上啊!非消灭了这批土八路不可!”2连一次又一次高喊口号将敌人打下去,但是,如没有增援部队,2连消耗殆尽,突破口还是会丢失的。
前指再次催促1营、3营冲击。可是,通信员陆续回来报告:3营副营长白平、1营营长郭海亮,带部队冲击时相继牺牲,1营、3营被压住,而且都伤亡了大半。
白平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员,曾屡立战功。在1947年9月五岭山阻击战中,他任5连连长,在枪林弹雨中,指挥若定,机动灵活,受到纵队通令嘉奖。
师授予他所在的连队以“守如泰山连”的称号。在这次突破津南城垣的战斗中,他却不幸牺牲了。
白平、郭海亮英勇牺牲的消息迅速传遍第409团,大家的心中充满了悲痛和仇恨,决心尽快拿下城防,为烈士报仇。
团首长决定提前使用二梯队2营。2营早就憋足了劲,接到团下达的命令后,如洪水决堤,“呼啦”
一下向前涌去。前指和1营、3营的同志回头一看,2营蜂拥而来,其势如奔腾的怒涛,不可阻挡。
眨眼之间,2营已冲到1营、3营堑壕一线,高声呐喊:“冲啊!”“杀啊!”吼声震天动地,气壮山河!这场面,这声势,足以压倒一切敌人。不管敌人炮弹怎么炸,机枪怎么扫,都丝毫没有使2营的冲击减低速度。每一个战士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只要没死,就要冲上城墙!这钢铁般的意志,崇高的献身精神,汇成了无坚不摧的洪流。2营一鼓作气突上了城墙。
接着,2营向西拿下了三层大炮楼,向东从背后掏了暗堡群的老窝,拔除了这个眼中钉。
正面不远有两个村庄:前、后尖山子,敌人在此集结有1个团的兵力。2营4连、5连刚刚前出几十米,即遭到一线展开的敌人之阻击。
敌人发现我军占领了突破口,重新调集炮火和兵力进行反冲击。炮弹密密麻麻地在城墙上爆炸,城墙上、两翼之敌向我军开火,正面涌上来的敌人多路展开攻击,企图三面夹击,夺回阵地,封闭突破口。
两侧登上城墙之敌向中间压缩,第409团与敌人反复争夺,打退敌人十余次反冲击。这时,师二梯队第411团投入战斗,第409团与第411团共同粉碎了敌人的再次冲击。
当晚,第409团清点部队并向师报告,伤亡已达800余人。为了打开胜利之路,第409团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天亮了,我军部队向纵深猛扑。战士们士气高昂,信心百倍;敌人则士气大衰,全线动摇。我军分多路潮水般地涌向市区,争先恐后,奋勇歼敌,只要碰到敌人,便包围歼灭之,并再继续向前发展。
这时,我军如秋风扫落叶,席卷残敌。天津的解放,已是按分钟计算的事了。
中午12时,我军各部队除个别正在解决残敌外,大都会师于耀华中学,形成了对敌第43师之合围。
13时30分,攻击开始。各部队争先突进,连续爆破,一道道铁丝网被炸断,一座座碉堡、火力点飞上天。部队突破外壕,向敌师部大院进逼。第410团8连连续炸碉堡五座、铁丝网两道,首先冲进院内,并让俘虏喊话。敌见大势已去,连喊:“缴枪,缴枪”。
第409团的红旗在耀华中学上空飘扬,战士们高声欢呼起来。大家尽情地欢呼,尽情地跳跃,欢声如春雷,响彻天津市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