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字旗船缓慢地行驶着。或许是没有风的缘故,那旗静止了,像一块破布搭拉下来。十月的阳光有点惨白,使大海反射的光芒幻成了银灰的云,笼罩着这条官船。巴斯葛号军舰没有减速,继续朝硇洲岛的东南方向行驶,看样子,它要绕向硇洲岛的东面,再向西北及西环行。它没有靠近法国海盗船的意思,只顾自己行驶。
法国海盗船上发生的一切,“苏”字旗船是不知道的。那儿的兵丁还在等待李勇夺的归来,三艘小艇在大船下飘浮着。
石白金令女水手们用绳索患起李勇夺的头,扯上桅尖,和骷髅大刀黑旗并列于灰色的天空。
阿秀紧紧地把着舵。
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有意让船慢慢远离“苏”字旗船。
索直里走向驾驶室,悄悄地对阿秀说:“快追上巴斯葛号,它会保护我们……”
石白金不知索直里说什么,警惕地到驾驶室来,对阿秀说:
“先稳住船,我设法去找苏元春。”
“你现在去找?”阿秀问,“一个人去?”
“我只一个人去,这样会更灵活一些。”
“不行。”阿秀说,“你会被处死的。”
“我怕什么?不杀苏贼,我死不休。”石白金眼睛发红,神情有点凶了。
这时,一艘帆船从西北角斜插过来,接着又见三艘。
阿秀眼尖,发现领头的船是阿姬的,便对石白金说:“是阿姬,是她,虽然没有挂旗,但那帆涂了一块赤色。呐,站在船头的就是阿姬。”
石白金遥望了一会儿也看出是阿姬。
阿姬在招手,一箭射来,字条上写着:“情况突变,我有事商议。”
很快,她顺缆绳滑下,驾起小艇向法国海盗船驶来。
上船后,她气喘呼呼地说:“李福野在广州湾和法国人作了交易,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儿,你们果然在这里。”
“什么交易?”石白金问。
“他在沿海抢掠大批物和法军换枪炮,装了三大船。”阿姬说,“枪炮是法人在香港和澳门卖的。”
“李福野又回硇洲了?”石白金觉得有点突然,急切地问道。
“我打听到了,一是想把武器运回来;二是听说法人要占硇洲岛,他便急急窜回来……”
老实说,对于阿姬报告的事,石白金似乎还不太注意,她的主要精力不在李福野这边,而在寻找苏元春报仇雪恨这边。李勇夺人头已落地,算是泄了一次怒气,报了一次仇,但头子苏元春还不见影子使她很纳闷。她的目标是上“苏”船,是那个指使李勇夺砍断冯彪头的苏元春。
“阿姬,”石白金吩咐说:“你的四艘船立即逼近‘苏’字船,我即设法上那船去,如有险情,你指挥所有船包围它——我在里面若有不测,船队归你管。回铜鼓湾去找我父亲石虎,说女儿去找冯彪去了……”
她的话很悲壮,脸色异常严肃而带杀气。
如此单枪匹马要上“苏”字船,无非是去送死。这点石白金是知道的。阿姬和阿秀也认为太不值得。苏元春既是提督,就有许多兵丁保卫。你一个陌生女子,恐怕尚未靠近船边,已被乱箭乱枪射死,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况且已有一个人头在手,也算够本了,倒贴上一条性命不值得。
众水手和阿姬阿秀都劝石白金。
石白金两眼还闪出血红的凶光。她还未从杀人的恐怖氛围中解脱出来。
蓦地,“苏”字船掉转船头,直逼法船。看得见甲板上兵丁已列成五排。兵丁们手持枪和刀剑面向着石白金她们。有人高呼:“李勇夺将军,快点回来!”
“李勇夺,快回来!”有一阵声音震耳欲聋。
不见李勇夺出来,也听不到他的回声,“苏”船骚动起来。
“砰,砰,砰。”“苏”船有人朝这边开枪。
几尊大炮已对准法国海盗船。他们并没有见到人头挂在桅尖上。
情况非常危急。
阿姬迅速滑下小艇,驶回自己的船。她像猴子似的随绳索上到了船上。四艘船在她的指挥下对“苏”船形成了包围圈。
巴斯葛号迅速调转舰头,看来要来为“苏”船护航。
石白金见状,才猛然苏醒过来。
她用右手抹了把脸,把飘在脸上的头发理向脑后,双眼盯住了“苏”船上那几个乌黑的炮口。
“索直里,索直里!”石白金大声喊道:“柏尔法,毕典……”
索直里应道:“石船长,叫我有什么事?”
“立即和柏尔法、毕典指挥炮手对准‘苏’船,可先开炮!”石白金命令说。
法国海盗船的大炮虽不是一流,但颇具威力,对付清廷的土炮不成问题。
当法船的五尊大炮对准“苏”船的时候,“苏”船上的所有兵丁都卧倒了。只有二各哨兵站在船头上,仔细地搜索这艘令他们不解的法国海盗船。
“人头,是人头。”其中一名兵丁惊恐地呼喊。
另一名兵丁用望远镜望着高挂在桅尖的人头,失魂地说:“好像是李将军的人头,是,是李将军被杀了,被砍头人。”
一时间,所有兵丁都朝桅尖望去。
当他们确信,李将军的人头被法国海盗船的人砍落并高县桅尖以示众的时候,都惊恐万状,接着是人声鼎沸,怒气冲天。
看得见,船上的炮口在移动。
“炮手注意!”石白金站在甲板上,挥动长剑指挥着,“准备放炮,把‘苏’船击沉!”
她极力寻找,看是否有头目有船上出现。她希望见到那个她日夜恨之入骨的仇人苏元春。
她不认识苏元春,即使他出现在船头上,她也不知道那是谁。
不知是不是“苏”字船向巴斯葛号呼救,抑或是这边海突出来了几艘船引起巴斯葛号的注意,法舰转了一个圈扑向阿姬的四艘帆船。
石白金用长剑架着索直里说:“如果你放过‘苏’船,也就和李勇夺一样人头落地。
索直里浑身打颤,把炮口瞄准了“苏”船,并立即开炮。
此炮削断了“苏”船的三桅,船在烟硝中旋转,有不少兵丁落入水中。“苏”船在冒烟。
这时,阿姬的四艘帆船拼命围向“苏”船。
“苏”船的炮火向四周乱放,海上弥漫着浓烈的硝烟。
巴斯葛号飞快冲向“苏”船。它没有开炮,它无法开炮,恐怕击中法国海盗船和“苏”船。它极力挤近了“苏”船,放下了十多架软梯子。
石白金不再命令索直里开炮,因为阿姬的船接近了“苏”船。
石白金对阿秀说:“我带几个人飞身到‘苏’船去,你把好舵,不要等我们,立刻把船向东北方向开去。”
“你们咋办?”阿秀十分焦急,她怕石白金此去是一种冒险。
“不要管我。”石白金说,“记住若我死了,托你到铜鼓湾找我父亲石虎……你配合阿姬领好船队——记住脱离李福野!”
还未等阿秀回话,她已带了四个女水手顺缆绳滑一两艘随船小艇。
烟雾遮天蔽海,四艇小艇迅速划向“苏”船。
几个跳水逃命的兵丁被石白金等五人一个个劈死,解了他们的衣服。她们扯去自己的衣服,把湿漉漉的兵丁衣服穿上,一式兵丁打扮。
凭借娴熟的划船功夫和水性,石白金带着四人摸上了“苏”船的船尾。
船尾挤满了人,跳水的一个个如青蛙似的落水。
石白金抓住一个兵丁问:“苏元春提督呢?”
“不知道。”
“啪”一声,此兵丁被击中后脑,立仆。
又抓住一名脸如土色的兵丁,石白金用长剑指着他的喉咙喝道:“快带我去见苏提督,我是增兵保护提督的。”
“是!”那位兵丁刚从底舱上来,又带着她们向底舱走去。因为烟雾凝聚船舱,她们要一步一步地摸着走。当她们几个人下到底舱,冲到苏元春卧舱的时候,几名法兵已把苏元春救出从东门向上爬。几名法兵荷枪在后守卫着苏元春。
石白金问清前面是苏元春时,只听她一声号令:“快冲上前杀了姓苏的!”
她巴不得飞向前,照着仇人的心口就是一剑。可是清兵重重,她冲不上去。只得挥剑乱刺乱砍一番。
有几名清兵应声倒地。
前面法兵见有追兵,即调转枪口向她们射去。
二名女水手中弹身亡。
石白金左手臂被击伤。鲜血直流。
两名女水手扑过来把她扶住,立即转弯向船尾冲去。
法兵匆匆下艇,把苏元春护到舷梯旁。他们的眼睛被烟雾蒙住,见不到石白金,也就不再开枪了。
这时,阿姬的女水手们都冲上船来,见到石白金在船尾站立,便涌来扶着石白金。
这一刻,谁也料不到有七名法兵回头追来,向她们放枪。
三、四名女水手被击倒在船板上。
石白金大吼一声,闪到右侧,抄法兵的后面扑上去,直逼法兵的背后。
她手起剑落,砍倒了三名法兵。四名法兵正想调转枪口射击石白金,被二名女水手的长枪挑过来,乱了阵脚。近三十名女水手一齐拥上,生擒了四名法兵。
女水手们扶着石白金和前来督战的阿姬相会。
残存的清兵还在水里扑腾着。
石白金被艇救上阿姬的船的时候,她转脸望着那巴斯葛号直跺脚。苏元春被法军的吊缆吊在半空。石白金恨未能长出双翅飞去把他刺死。
阿秀开足马力,把船开向东北方向和阿姬的船队汇合。
阿姬和石白金把四名法兵锁在舱底。
女水手们为石白金包扎伤口时,石白金还不住地骂:“让苏贼逃跑了,我未能剥这野兽的皮而一辈子悔恨……”
突然,法舰朝东北角开炮。
轰隆轰隆,炮火烧红了半壁天海。
石白金和阿姬的船顺西南风向东北疾驶。
“苏”船被巴期葛号拖着朝硇洲岛东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