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虎和石白金等前往红土塘、朗月、绿柳的路上,不时见到清兵散乱的巡逻队伍。偶尔有清兵的一些头目骑马在原野上飞跑。
石虎说,苏元春是真的来了。正住在法国军舰上。他们在密谋割让广州湾土地给法佬之事。
这才使石白金想起,苏元春要到硇洲岛去的重要信息。
她说她要立即派船前往拦截,活捉苏元春。他匆匆和父亲告辞。
石虎见她确有此番诚心,也不好阻拦,只叮嘱她小心出入,多做善事,不做对不起乡亲的事。
石白金说:“请父亲放心,女儿若得以报仇雪恨,会速速赶回服侍父亲。”
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石虎又一次感到空虚和惆怅。
谁能解释女儿去当海盗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了。
吴炳泰会放过我吗?财物会顺利地分到各灾民的手中吗?
兵荒马乱,世事沉浮,石白金此去依旧是沧海茫茫。无边无涯的来去闯荡,为的是什么?尽管一生清白,但与海盗这种臭名混在一起,能避免遗臭万年的下场吗?
石虎是空虚茫然的。他一个人到朗月、绿柳去,等待着他的到底是什么?他一点也知道。
石白金赶回大船时,货物已经卸完。
为方便和安全,她照样养着这些法国海盗船上的水手和船长。
她叫阿秀她们起动这艘船,迅速离开铜鼓湾。目标是硇洲岛附近海面。
世事总是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行。
石白金在海上来去的事,李福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李福野神出鬼没的去来,石白金更是不清不楚。
李福野虽然镇驻硇洲岛,也常去东头山小岛去玩女人,但不是那种整天迷于色中而忘了军机和瞬间变幻的形势的糊涂虫。他派出探子在雷州半岛一带打听各种信息。
这天,探子从徐闻深山回报李福野,说土匪头陈郁武频频到法营地去。他出入广州湾的妓院、旅馆、赌馆,上法军的舰艇,是法军信赖的人。
夜里,陈郁武用牛车队把在乡村城镇抢掠到的财物如丝绸布匹、金银、古董、陶瓷、猪羊、牛、马等,运到广州湾,法佬就把这些赃物装上船,运到法国去卖,交换的条件是,法佬以在香港、澳门等地买到的枪支、弹药换取。陈郁武找到武装自己的最好办法:用得到的新式枪支弹药,把土匪队组成火力强悍的队伍,去攻打雷州半岛的城镇、乡村,进行惨无人道的抢劫。有些村庄成千人被人杀死,有许多房屋被烧毁,妇女遭到强奸。抢到的财物又被陈郁武装上牛车。如此来回往返,循环运作,广州湾和徐闻深山之间便成了一条黑色通道。洋鬼和山贼便是黑色通道上的幽灵。
这些绝妙的交易竟被李福野的探子侦察到了。当他们绘声绘色的说给李福野听的时候,李福野火冒三丈。他在硇洲的巢窝里召来蔡一谋、管岛等参谋,相议对策。商量的结果是:陈郁武做初一,李福野做十五。你在山里称王,我在海里称霸。你是深山的虎,我是大海的龙。
陈郁武要和李福野比,似还不够斤两。这一点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常站在甲板上数着那无法数得清的船队炫耀说:“如果我的船通通配上火力,我李福野也可以到清朝的宫殿里做皇帝,到时我也有三宫六院,几千名妃子,哈哈,怎么‘野’都行啦!”
为了这点,他不甘心,让陈郁武这山寨大王喝头啖汤,也派员去同法国在广州湾的头目接触,说海上的货样样值钱,可以便宜换他们的武器。这么一说,法国佬拍案叫绝,说财源从海陆两地来,要发挡也挡不住。就这样,李福野以大量金银珠宝兑换法佬从香港买回的枪炮,这种交易比陆上频繁。陈郁武得到这一信息,便摩拳擦掌要同李福野火拼。
陈郁武指派的一千人去包围李福野出身的干塘村,杀死了村民五百多人,其中自然有李福野的疏亲人,还抢了三十多名女子拉入徐闻深山任意凌辱。他还公开说:“我要把李福野的皮扒下来,做一面皮旗……”
李福野吞不下这口气。他气得七窍生烟。
某日,他调集五十艘船开到了徐闻两千年前丝绸之路始发港三墩,然后以一千五百人的阵势攻打陈郁武的山寨。
两方火拼了一日一夜,不分胜负。因为森林里的情况不熟,李福野下令水手们立即撤退。双方各丢下二十多具尸体,使各自分手。
这次真枪真炮,让李福野尝到了许多苦头。旱鸭子若在水里就无法不死,在陆上,你蛟龙又有什么招数?还不是让山蚂蟥钻以屁孔门里了?想想自己也太蠢了,这么远水路去同人家在陆上火拼,真是有点发神经,蠢得无药可救。自此,他不轻易让水手登陆。
陈郁武绝对不会用船去和李福野打仗。他说让这帮山蛇到海里去,不死才怪呢。渐渐地,他们各自记下这笔仇恨,各自讨好法国鬼子,做着以物换武器弹药的勾当。
石白金不想在陆上久留的原因是听说苏元春到了硇洲岛附近。她想派船队在海上巡航,发现法军舰就去袭击,看可否活捉苏元春。她把这艘法国船开出海面,也想用它来同法军的舰艇联系,借机行事。但是这船上的人力不足,必须找到阿姬增援船只。
船在海上加速前进,直向硇洲东边的东头山小岛驶去。
阿姬的船队绕过李福野的硇洲窝巢。抵达东头山小岛西北角的黑礁湾时,被管岛陈仁口的人发现,他们见这船队很像李福野的,况且桅杆上挂有“李”字黑旗,便更以为是李福野要到“闲宫”来玩乐了。管岛未接到李福野的传令,所以对于海上突然出现的“李”字号黑旗感到疑惑。
他下令锁紧各洞的锁,派员严加看守。没有许可证(当然是李福野签发的),不得走近洞口,违者,格杀匆论。
阿姬是知道这项禁令的。
他传令各船,就地休息。她逐船分发食品和财物,加足淡水,修补帆布,加固桅杆,调养得病的水手。
她派员打听李福野的行踪,得知此时,李福野的船队分得很散:一支到菲律宾,一支在台湾以南的海面,一支在海南岛南边,还有一支力量不太强的由李福野统领着到广州湾东海岛一带和法国军舰搅在一起。据说李福野已乔装打扮住进了赤坎的妓院,到底住在哪一个妓院,不得而知。
因此,阿姬屯兵东头山小岛是个好机会,一不要与李福野相遇,以免讲多失言;二可以等待石白金的到来。
石白金一路劈海斩浪,倒也顺风顺水。
远航马六甲海峡,船上的女水手和法国人都觉得很疲倦,无精打采地躺着,内海可谓风平浪静,不呕不吐,正是闭目养神的好时候。石白金不敢太放心睡觉,就带着几名左右在甲板的荫棚下坐下来。
让她高兴得几夜不合眼的是回了趟铜鼓湾,见了父亲,并留下了大批财物作对沿海乡亲的见面礼。她心里想:这回或许可以消除别人对自己的误会,女海盗的罪名怕可以消去了。由此而对父亲的不恭甚至打击,也会随之而消失的。
荫棚是为了阻挡烈日而搭的。适应于风平浪静时使用。若遇到七八级风,就难以保住。这几天的太阳猛烈,风又小,在荫棚里乘凉歇息是惬意的。石白金坐在一张四方橙上,这是阿姬从自己的船上搬过来的,说让她有时在甲板上歇息用。
石白金暂且闭目养神。秋意凉爽,天海在很短的时间内显得特别晴朗明亮。
突然,混混沌沌的,石白金听到有人在叫。
“军舰,军舰……”
她睁开眼睛,向四下张望。
大约三四海里的海上,一艘军舰务硇洲方向行驶。
阿秀在驾驶室里叫道:“是外国军舰,是不是法国鬼的?”
一会儿,军舰右侧出现一艘清廷水师船,因为太远看不清船上的人。桅尖上的旗子很小,看不出到底是何名号。
“从东侧绕过去。”石白金对阿秀说。
阿秀已相当熟练驾驶这艘法国海盗船。
船里的法国人都走出甲板,遥望那艘军舰,彼此交换着眼色。
石白金大声地命令说:“给我滚回去!”他们马上龟缩回船舱。
还有一位法水手老趴在船舷上望那艘军舰,像一条水蚂蟥死死盯住人的大腿一样。
石白金火了,蹬蹬蹬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耳聋了不成?”石白金一巴掌劈向那人的右耳。
白皙的右耳和脸频立即红了一片,那水手用恶狠狠的眼睛射了石白金一下,口里咕噜着什么。
石白金上前,一手扯住他的前胸,吼道:“你活够了是不是?这船上是我管的,你不听话,就去喂鲨鱼!”
她正想把他揪起来扔到海里,他的脸刹时惨白。连忙求饶。石白金把他推回船舱。
“快,从东侧绕过去!”石白金大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