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荒岛前,石白金和阿姬经过商议,各船要明确选定船长和航手。在一艘船里,除了船长就是航手为最高领导,任何水手都要听从船长的命令。在石白金这艘四桅船上,石白金是船长,另选一史叫阿秀的为航手。
阿秀二十八岁,黝黑的脸上露出异常刚毅的神情。她身体壮实,手臂粗而有力,石白金上这艘船的时候,总是她主动拉绳索升帆;又会掌舵,看天星定方向。这些本领全靠她长期跟随父亲“黑鲨二”这位赫赫有名的大海盗学来的。半年前在琼州海峡,“黑鲨二”的船队先是遇上法国海盗的袭击,他的指挥船被法国海盗上的大炮击中沉没,“黑鲨二”被法佬俘去。他的头被砍去悬挂在高高的悬桅上。阿秀侥幸逃脱走在漂流的海上,被李福野的海鲨船救起。李福野见她生得壮实,又有海上经验,便把她留下。李福野几次把她叫到自己的船上,想强暴她,她死也不从。李福野也不为难她,让她到女子较多的船上当水手。石白金来了,她被分到石白金的船上。白金观察了好些日子,知道她父亲断头受辱的惨状,十分同情她。于是让她当了舵手。阿秀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身上秘密地佩带一把锋利的匕首,外面挂一把大刀。长年累月的海上生活,她把锻炼得刚强、坚韧、英勇无比。在船上,每当是晨曦初现,她就在甲板上练刀剑。她记住,父亲的头被法佬割去悬挂在船桅上。仇,让她变得沉默寡言,刚强无比。
阿姬选的舵手是一位雷州姑娘。她叫坚妹。坚妹原是一位尼姑,比较孱弱,前年在庵里念经时,杀来一帮土匪(是徐闻陈郁武土匪部下),当即把她强奸了。继而把她连同抢来的女子一起卖给了在周围沿海抢劫的李福野。李福野见她年轻并有几分姿色,就把她留在身边,服侍他,兴头上也让她当性奴,任意蹂躏。是阿姬知道她的身世,并佩服她有一颗善良的心,请求李福野让她到船上来。经过较长时间的熟悉和见习,她当上了舵手,身体也渐渐变得丰满和健康。她才二十七岁,被逼与佛断缘,但她的内心里还有着禅宗定义。不过,在残酷的现实中,禅宗定义已隐得深深的了。
船队向马六甲海峡驶去。
马六甲是个神秘危险之地。许多外国船如法国船、英国船、沙皇船等等都常过去。这一带有各国海盗出没。他们各占一定的海域,总是出其不意地去袭击过往商船。他们之间也会交战——那是同时追击大商船,利益归缩不同和心里不平衡所至。
石白金和阿姬敢闯马六甲,是常人难以预料的。五十艘并不优良的木帆船,敢于开赴这里是非之海,她们的水手都捏了一把汗。
石白金下令各船,若遇有大炮的军舰,立即逃避一切勿用鸡蛋去碰石头;如有一二艘船,即使不是清廷官船也不能放过。因为船上食品已缺,货物更是缺乏,力量微弱,再不武装武装,就会困死于大海。况且她心中有个想法:弄一批物资和金钱按济家乡受过惨重灾难的父老兄弟。这倒不是为了洗涮自己当海盗与李福野为伍的罪过,赢得宽恕,而是良心的驱使。
大海的黄昏景色橙黄鲜丽,这时各船的水手们纷纷上甲板观望西天的红霞。
突然,阿秀在船头上指着不远处的海水嚷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隐隐约约见有几件浮游物,船开近的时候,发现是三具被剥光衣服的男人的尸体在浪里浮着。随着一阵晚风吹来,三具尸体在浪尖上一起一伏地颠簸着。水手们用长竹篙挑拨着,发现男尸体都用铁丝捆着,身上都有棍棒打和刀砍的伤痕。石白金走下甲板,立即被女水手围住,恳求说:“别再往前开了,那里的正在杀人呀!”
“天后圣娘保佑,别让我们撞见我国巡逻船和海盗船。”
其实,早上快接近马六甲水域的时候,石白金的心突然一阵郁闷。她把船开近阿姬,对她说:“我们第一次到这里来,大家要放眼尖点儿,有情况立即相互传递。”
阿姬说在西南角发现一艘没有升帆的船,好像在打鱼,又像是在跟踪我们。女水手们怀疑这是一艘探子船,建议不进海峡。但阿姬否定了大家的猜想,也没有向石白金报告。现在她对石白金说了。石白金也不想就此停止前进,只是传令船队分两队一队由阿姬、坚妹率领靠西南侧入海峡,一队由石白金、阿秀率领靠东北水路进入海峡中部。各船只亮三盏风雨灯,一阵高挂桅尖,二盏在两桅中部悬挂。若谁发现可疑船只或将遇险情,即把最高那盏灯熄灭,留下面两盏灯。若被敌追赶,情势危急,则只留一盏。若可以登上对方船,有所斩获,则烧四盏中桅灯。
这样布置以后,石白金下令向前行驶。
海面黑如浓墨。船队开始了凶吉难测的夜航。
阿姬怎么也不敢睡下,她始终坐在舵手坚妹的身边,有时为坚妹掌舵,让她稍有息片刻。西南侧风比较大,浪拍击船舷,发出霹拍的响声。她的二十多艘船紧跟着向前行驶着。
石白金更是打醒十二分精神,在甲板上走动。她专门挑选四位年轻力壮、视力较好的女水手,各望一方。她和阿秀看着前方。她总感到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不由自主地走出甲板,向四周巡视。
几乎同时,她和四名水手发现北面远处有一艘大船,船上灯光很亮。看来,已经接近,要避恐来不及。
“立即熄桅尖灯!”石白金命令道。“传向各船。”
阿姬望见白金的船队高悬的灯已经熄灭,知道她们发现了情况,可能遇到了险情。
“所有水手都起床手持武器,准备支援石白金她们。”阿姬下令说。
石白金突然见到那大船旁开出一艘艇,艇里没有火,看不清到底有几个人。
“如果几个人爬上来,立即宰了抛下海!”石白金对几名刀手说:“传各船准备绕向东接近大船,听我命令行动。有索钩的都搬出来,准备上大船!”
那艘艇驶近石白金的船时,见艇上有五六个人影在晃动。紧接着“咔嚓”几声金属撞击声,一排爪形铁钩紧紧地抓住了船舷。眨眼间,“嗖嗖嗖”,五六个手执大刀的大汉顺着钩竽爬上来。
“走近船沿,手一抓船舷就劈斩,朝头部劈去!”石白金斩钉截铁地说。
平时好像柔柔弱弱的女子,关键时刻,立即发威似虎,只见她们都高举锋利的大刀守着船舷。
当一位汉子手抓住船舷正想翻身上船时,“嗖”一声被一名水手劈去脑袋。紧接着,又一个人手搭上船舷,另一位水手用长柄刀劈落,破开他的脑壳。人重重地落到海中。几乎在同时,一位高大汉子用双手撑住船舷,半只身子已显露在船舷上,被一位水手抡腰劈来,只见他歪了一下,血喷到船上,两名女水手即刻手起刀落,复了两刀,断其头颅,滚下大海。其余三名汉子见壮,不敢往上攀“嘶嘶嘶”地顺竿溜到艇上,拼命逃回大船。
“所有船都即刻散开,逃避!”石白金急切地说:“大船有大炮,恐怕要朝我们开炮了。留三艘坚固的船紧跟着我,都全熄了火。其余船离开大船一海里待命!”
三艘较坚固的船都配备充足的强弓和刀剑、利斧和一门炮。水手们都是经过石白金亲自挑选的,特别骁勇善战。
石白金估计这是一艘配有大炮的外国海盗船。他们以为来几个汉子上船就可以制服这艘木船——打鱼的小船,用不着杀牛刀,谁知来者竟死了一半!看来这木船也不是豆腐船,应立即把它击沉。即有还有不少船,也抵挡不住这大炮。
一会儿,果然大船上炮火隆隆朝石白金打来炮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石白金的四艘船快速逼到大船的身旁。大船的炮火落在较远的海上,无一炮击中船只,石白金在离大船只有数十丈远的地方下令开炮。四艘船同时点火,近距离瞄准,十拿九稳,只听到“轰隆轰隆”的巨响,炮火正中大船的船板和船桅。大船在颠簸、摇摆得厉害。
一会儿,听到大船上一片哀呀鬼叫。
“再开炮!”石白金又下命令。
这时,大船把炮口对准石白金的四艘船,开了一炮。在离船二丈远的地方,升起了冲天水柱。四艘船虽然没有中炮,却颠簸得厉害,有几名水手被抛落水中。
水手们立即撒下绳缆把同伴救上船来。
“舵手,舵手,迅速把船开近大船。”石白金手执弓箭说:“所有弓箭手向大船射箭!”这时,又发出了四声大炮的巨响。大船漏水了;如雨的箭把站在船舷边的人射倒了。只见死的死,伤的伤。大船上的大炮响了三下随即喑哑了。
这时石白金立即命令所有船只燃亮四盏灯。一时间火光闪烁,并同时发出一片呼喊声。
阿姬对坚妹说:“立刻开向石船长,可以攀上那大船了。”
四周的船都亮着四盏风雨灯,同时驶向大船。
大船上,人们乱作一团,船舱有人进入了,都涌向甲板。不知怎的几门大炮却没有一门可以打响。
帆船驶集过来,使这艘船像一只断翼截腿的螳螂被蚁群团团围住了。
石白金命令水手抛带铁爪钩的绳缆,佩带大刀上大船,要肉博了。
这些女水手个个轻盈如燕,转眼便从各路上了近三十人。
大船里慌张的人们没有想到有人敢爬上来,并且都是一色女性。正想持刀枪还击时,已被水手们的锋利的刀劈开了脑袋。
石白金是第二批上船的。她带十多名杀手直冲向舵位和船舱,大开杀戒。
一名从船舱里举着手出来的大个子用不熟练的中国话说:
“我,我们是法、法国海海盗……不要杀杀我……我是船船长……”
“你共有多少艘大船,停在哪?”石白金追问道。
“我,我们共有十艘大船,都在印度洋上……”
“你为什么独冯马六甲海峡?”
“我知、知道,法国有军舰要要到中国的广、广州湾去,去,舰长是我的哥哥索哈托……我想跟他去,在这儿等,想趁机抢些商船,想不到遇见你们这群天仙女兵……”
石白金先前也风闻法国鬼要反军舰开到广州湾来,果然属实,于是追问道:“你叫什么名?那到中国去的军舰是什么号?领头是谁?”
“我叫索直里,又叫老虎鱼,就叫我老虎鱼吧!”老虎鱼说,“听说有三艘,其中一艘我知道叫巴斯噶号……另两艘好像叫袭击、什么狮子……”
“你还未告诉我,领头是谁,你家乡那个军舰头人是谁?”
“老虎鱼”摇摇头,摆摆手。
这时大船上已冲上的女水手少说也有一百人。石白金说:“把所有的法佬捆绑起来,有用的食物、货物御落船去。”
石白金通过盘问“老虎鱼”知道谁是舵手,谁是有航海经验的水手。
大船里装着大批粮食、罐头食品。还有抢劫得到的大批中国的丝绸,中国的瓷器,中国的黄金、白银、珠宝,还有浦珍珠、雷州珍珠,中国的大刀、长矛、剑戟。看来这个海盗在马六甲打劫过中国的商船。
大船的舵手位置被大炮打穿了一个大洞,浪高时有水灌进来。
石白金和女水手手持锋利的大刀看守着被捆绑的法佬。
她走到“老虎鱼”的跟前说:“要想活命,立即叫几个能补船洞的把那洞堵塞好,不补好大船,我全砍死你们扔到大海喂鲨鱼。”
“老虎鱼”这时只得听命,叫六、七个修理工补洞。
“再检查一个,还有漏水洞没有?”石白金喝道。
那六、七个修理工在女水手的监视下走上走下,左看右看,认定大船还可以开。
这时阿姬也上了大船。
石白金和阿姬商议一下决定把船押回雷州的铜鼓湾,要立即离开。
船上的物品不必搬了。由“老虎鱼”指挥若干水手和舵手开船,离开马六甲向中国海开船。
“老虎鱼”为活命,听得听从石白金使唤。点了若干人开船。
“委屈一下,都上脚镣。”石白金叫水手们几十副脚镣搬上来。
“女船长,中,中国有句话:井水不犯河水,你我都是为了生计做海盗,就放我们一马吧!要多少财物你们搬去就是……”
“你们不是先犯了我们吗?”石白金严肃地说:“你派几个壮汉子先上我船,不是犯了我们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女船长……”
“我们不想到中国海去……就让我留在马六甲吧!”
“你不是说跟那什么巴斯葛号去中国海去吗?有军舰护航多威风呀!”石白金嘲讽道。
“女船长,中国还有句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让我开这破船走另一边吧!”“老虎鱼”像蚂蟥一样叮住不放。
石白金火了:“留下十名会开船的!其余通通给砍了抛下海!你这‘老虎鱼’想不想活命由你……”
女水手大开杀戒,一时刀斧齐挥,几十名法佬被砍砍抛下大海去。
“老虎鱼”浑身哆嗦,脚刹时僵硬了,喃喃地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要他们为你们开船,这船就是你们的了。”
“开船!”石白金大声命令道。她镇守着这艘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