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村像萎了的秧苗,搭拉着脑袋,毫无生气。
这些日子,趁着太阳猛烈,家家户户都用茅草补封了屋顶。崩了墙的,也有泥砖砌好,或者用沙泥舂墙,再加盖茅草。
家里死了人的,也陆陆续续办了后事。
人们都在翘首失踪的少女在某一个时刻都出现在村口,但是总是看不到少女们的影子。村子里里外外笼照着阴晦之气。
已有好些日子,彭英杰无影无踪,他的许诺只是空话。
吴炳泰记挂着八名少女的死活。台风夺了二十五条人命,人祸又死四人,李福野掳去八名少女,真是屋崩遇见夜雨,尽是灾祸。
他把吴大轩、吴楚远、吴足艾、彭英龙叫到一起,气呼呼地说:“我后悔没有把彭英杰这贼人宰了。他说去找李福野,把八名少女放回来,到今天止,没有丝毫信息,我们中计了。”
吴楚远拍案而起,说:“追捕他!”
这时,恰好彭英龙来到绿柳村。他说彭英杰曾经向他报告说,找不到李福野。吴炳泰和吴大轩交换了眼色,主张兵分数路,务必要把彭英杰抓回来。但是这颇有难度:他的老婆孩子已经迁走,去向不明;他像行云野鹤,神出鬼没,踪影全无。吴炳泰说,他打算到赤坎埠头港口追踪,吴楚远到北湖村去侦察,再派些人到处打听。
公元1898年四月二十二日,吴炳泰在赤坎埠的饭馆刚从坐下,就听到有人在高声喊道:“不好了,法国人看到我们广州湾这块肥肉了,要割去下酒了。”此人20来岁,高挑个儿,长相不凡。吴炳泰立即上前,手执着这人的衣领,喝道:“你是何人,你说的事当真?”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珍)呢!”此人毫无惧色,用手猛地拨去吴炳泰的手,“我有亲戚在府里,消息可靠。”
原来二月二十一日,法国使臣吕班向清政府总理署送交照令,提出“在南省海面设立趸船之所”等四顶要求。三月二十日,清政府同意法国4项要求,签应将吴川县南三都(今南三岛)的广州湾几个小村和附近海面,面积20平方公里,租借给法国,作为停船趸煤之所,租期99年。
听了那人的信息,吴炳泰将信将疑。他在饭馆里草草吃了一碗饭,就到各处寻找彭英杰的行踪。在海边的沙滩上,他见有十多个精壮汉子在练拳脚。当师父的个子较高,赤身里出铁板船的肌肉。舞出一身长棍术呼呼有声。他定神一看,认出是外甥冯汉威,便上前打招呼。
“舅舅,你怎么到这里来?”冯汉威问。
“我是来找彭英杰的,他是我们的仇人,是和李福野勾结杀害绿柳、朗月平民的大仇人。”
冯汉威立即想起彭曼和马来西亚人的旅馆和妓馆,便凑近吴炳泰的耳边细说着什么。
吴炳泰咬了咬嘴唇不住地点着头。
三天以后,彭英杰在马来西亚女人开办的马亚旅馆里被三个蒙面人押出赤坎埠。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住,浑身发抖。
不久,他被关进绿柳村的吴家祠堂。咔嚓咔嚓地上了一把大铜锁。
彭英杰的心里明白,吴炳泰他们的大刀已经魔得明晃晃的了。
冯照忠从芳流村回到朗月,家里已围满了人。吴翠娴说,这几天全是遂溪的乡亲来找冯照忠。突然门庭若市定有原因。还有人带来各村推举的信件,公开推举冯照忠为代表上广州办一件大事:向两广总督谭钟麟和广东巡抚鹿付霖恳切陈情,要求撤换无能的熊全萼。
“法国鬼要求割我们的肉了,熊全萼是狗熊贪生怕死,想亲自把我们的肉割给法国鬼子。照忠哥,我们能答应吗?”来人急切地问道。
“当然不能答应。”冯照忠说,“乡亲重托,我照忠一定不辜负,请放心。”
冯照忠欣然上广州去了。
不久,熊全萼果真被撤,李钟珏为代理遂溪知县。这李钟玉是上海定山县人,在广东做官,1989年2月于遂溪广州湾危难之秋,携老母和幼子慷慨赴任。
冯照忠对父老乡亲说:“李钟珏一身凛凛正气,定然不负众望。”
果然,李钟珏一到遂溪,立即四出调查。在赤坎如开福建、潮州、广州、高州、雷州等地设在赤坎的会馆负责人会议。他把调查得到的关于法军凶横占我领土的事事摆在众的面前。
他上书禀告两广总督:“法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且诡诈百出”,“纵兵到处绘图,由赤坎而至麻章,由麻章而至万年桥,直迫县城。”
有人听到子夜时分,有九色鸟凄楚的叫鸣声。在广州湾的海滩听得更为真切,“杀杀杀”不绝于耳。待众人星火追逐出来,却踪影全无,只听到大海“哗哗哗”的叹惜声响。
法国远东舰队总司令比道里受尔海军中将打电报给法国海军部长柏拿海军上将说:
“我于今天——四月二十二日,在广州湾之东南方,位于雷州半岛上的一个被放弃的炮台上升起法国国旗。军队登陆时曾举行庆祝仪式。巴斯葛号、袭击号、狮子号在距离炮台六百公尺处排成行列抛锚,鸣放礼炮二十一响,邻近村落居民来看热闹。啦比道里爱尔。一八九八年四月二十二日”
李钟珏是怎么得到此信息的?不知道。
他两眼冒金星,气得两脸通红,胡子为之翘动。他同随人到赤坎和海斗察看。
广州湾之东南?
法国鬼佬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原来早就派人偷修勘察,绘制地图。真是贼的勾当!
冯照忠说朗月人四出巡视。
“如听到九色鸟哀号,立即报告。”他下了命令。
吴炳泰夜缩朗月村,向冯照忠说:
“法佬的眼盯我广州湾,说割租借地。地也能借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借地是假想占中国土地,得寸进尺才是真的。”冯照忠说,“广州湾谁不知是村名?明清文献记着:广州湾是高州府吴川县南三都上面的一条村庄,向大三江口,东临大海,陆地不大,清官只同意租这个‘广州湾’,并不包括遂溪、吴川二县。可现在法佬把图绘到遂溪来了,这不是得寸进尺是什么?”
“这样做,法佬真的想‘建立一个军港’了。”吴炳泰说。
就在这时,法的巴斯噶号、袭击号、狮子号三艘军航,载五百兵真的开到了遂溪县东南方的海头汛。
人们闻到法佬的火药味了。
绿柳村闻到,周围的胜村、赤塘、银满、沙丁、蛟潮、土坡、海腰港、前沟都闻到法佬的火药味了。
吴楚远、吴足艾等人子夜时分来朗月报告:法军在海头筑构兵营了,兵力日增,黑压压的一片。
冯照忠星夜去找李钟珏:“咋办?法国佬正磨刀杀人!”
“联络民众,组成团练义勇!”李钟珏说。
冯照忠直奔芳流村,告诉陈铎、洪清决,又到铅彭湾告诉石虎说:法国鬼来了。
未过七七四十九天,但洪清决坚决要同冯照忠到绿柳村去。他说这是父亲的心愿。陈铎和石虎也一起去。芳流村里的事让冯仙同兄弟姐妹们安排。
四人连夜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