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宵对于明天的会面没有多说什么。她现在这个状态吧,除了不能指挥自己的身体,和郁消也没有分别。比方说,她会累,也要休息。郁消很贴心的没打扰她。
也许是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关于自己的事,关于未来,郁消没来得及想,也不愿去为此烦忧,可当夜幕降临,卸去了一天的小心与疲惫之后,一切暂时不愿涉及的思考根本由不得自己就闯进了脑海。
与世离别,亲人朋友,一切有瓜葛的人已经永远见不到了。这样的事想起来很痛苦,经历起来更是蚀骨的折磨,伤心难过必定会有,而夜深人静之时,只能任由那些无法阻止的情绪恣意蔓延,这股难过与不舍,遗憾与悲伤就像附着整个人而生出来的,剜不掉,分不开,除不去,唯一的办法,静静地忍耐,等着这汹涌的情感之毒慢慢平息,缓缓过去,让时间的流水来清洗净化,经久岁月,最后化为永恒的珍藏,搁在心间,直到有一天,可以安静的拿出来缅怀而不再承受挥之不去的阴霾。
郁消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即使她看透这些,依然还是要承受离别之苦。或许在梁玉宵的眼里,住进她身体的灵魂能露出淡然地笑容,能从容的看待一切,还不乏一些小小狡黠,似乎一直保持着轻松的状态,是随性而轻松的,她却不知,郁消内里真正压抑着许多的沉重的东西,她有意将那些东西完全的封锁,期待那蚀心的难受能稍微平息,以让她能有时间恢复,重新地走出来,然后迈过去。
郁消翻了个身,逼着自己入睡。想那么多做什么?也许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总能发现新的不同,领略更多不曾领略过的心情。就让将来慢慢在眼前展现吧。
因为睡得迟,早上有些起不来。睡眼惺忪的郁消是被梁小姐高分贝的喊叫声吵醒的。说来挺无奈的,这个梁小姐目前只能通过声音传递信息,见着郁消没有按时醒来的自觉,作息规律尊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她,只好用噪音想着法子破坏郁消的懒觉,梁小姐倒是渐渐不排斥自己了,可是不择手段的又上升到一个境界了,郁消迷迷糊糊的想。
郁消对于古代的一切还不太适应,衣食穿着打扮一律交给了芳岫,这个是十分有保障的,芳岫能待在梁玉宵身边肯定有过人之处,从她对梁玉宵周到的妥帖的安排就能看出来,当然,她年纪不是很大,一个人并不能完全做好,一同协助她的还有一个统称嬷嬷的妇人。基本上,芳岫负责衣食住行,嬷嬷是顾问兼统筹另外负责一些礼仪教导和提点。
如果梁小姐只有这两个人服侍那你就太小瞧梁渚首富一家了,在芳岫和嬷嬷手下还有四个专门负责房间内的所谓贴身的丫鬟协助听命于芳岫和嬷嬷,以及房门外负责跑腿的若干人,郁消猜,应该有八人,凑个吉利数字嘛!
起初郁消对这一不懂的事有些好奇,但梁小姐对她的无知一贯显露出了优越的讽刺,她说出来的许多理所当然的阶级分层也让郁消无法认同贯彻,所以,本想对宅邸人力分布了解一二的郁消打消了询问她的念头,有时间,还不如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吃完早晚,郁消自动略过了请安的步骤。不是梁玉宵没提醒,而是李氏不愿用这规矩每天束缚这些孩子,初一十五,或者平常他们几个想起记得的时候去看看她,说说话,暖暖心尽够了。何况本是一家人,亲近是浑然天成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并不需要刻意的恭敬来联络感情。客气,是对外人,比如媳妇什么的。
郁消这样跟梁小姐发表感想的时候,换来了梁小姐短暂的沉默。接着她以冷笑的口吻说了句:“无怪我进他家门的时候,他母亲对我规矩那么多,外人就是外人,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的。”
梁小姐先前说过她跟他走来了,后来回来是为婚事,看来,她最后是嫁给他了。啧,怪不得她一点也不担心今天的见面,她早打定了主意走回头路,她早知道这桩亲事不会有结果。
郁消按压下探究她情史的冲动,迈出门,跟昨天见面的哥俩在大门口会合。
这是她第一次出门,相当的新奇,原以为再不能以健康之躯出门呢!郁消站在门口,那壮观的富庶之家的门面没有吸引她的视线,很多个不同装扮的人也没能让她转过好奇的目光,街道邻里奇异的古风画卷都没入她的眼,她发自肺腑的感受到了一种脚踏实地,目光情不自禁的抬向天际,望着遥远。一时间宽广舒畅通透了所有,她半眯着眼忍不住感叹:“天地真阔啊!”
梁玉宵望着两个哥哥的视线也随着她的感叹回转,但她仅仅是扫了一眼蔚蓝天空飘动的云团,而生不出其它情怀。如果她有实体,那她此刻的表情肯定是无聊中带着鄙视:“矫情的女人,大家都看着呢!赶紧上车。”不懂的人啊!
“还以为你不知天有多高呢,小看你了。”梁玉生打趣了两句,一行人出发了。
这趟的目的地是梁渚榆山附近的一片桃花林,聚会的发起者是与梁家生意上合作颇多的赵家兄妹。邀请的是张家公子,为何还有别人一起去?梁玉宵的解释是,咱们只管见得着张家那人就行了,管他谁组织的赏桃花会。梁玉宵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懒得跟郁消讨论,对这个也不上心。
郁消则以为这是含蓄,两兄弟虽说要带着梁玉宵去见尚未谋面,可能定亲的对象,但也实在不好明言是冲着见人家去的,太直白的单独相谈会显得不够矜持,人家会以为你多猴急,形象不好。
于是,为了把这次出行的目的含蓄化,几人下了马车,先去和赵家兄妹会面,通过他们,认识更多的新面孔,然后大家一起和乐的赏花喝茶,玩点文雅的游戏。
首先要打招呼的是邀请三人来赏花的赵氏兄妹,梁赵两家常年有生意人情往来,算作世交。。俩人和三兄妹是从小认识的,算青梅竹马,关系比一般朋友近。
赵氏兄妹一母所生,哥哥穿着褚色的衣衫,妹妹穿着水红镶黄春衫,不低调也不高调。两人长相颇为相似,端正的脸型,干净的面容,长着一双微微上翘的眼睛,和别人说着话,撇见三人过来,歉意的跟旁边的人再说了几句,请他们入座,才笑着向三人走来。
两人很热情的欢迎三位,虽说如此,但梁小姐没表现的很热络。前面说了,梁小姐稍微有钱孤芳自赏,所以,在两兄妹面前,她是那个被动的那个,再加上今天的她为任务来的,对于赵氏兄妹,放的不是那么开。倒是两个哥哥和他们聊得有点忘了目标。
梁玉宵怕郁消露太多破绽,没嘱咐她要搭腔,只让她跟紧两个哥哥,静观其变就行。
不过,今日来的人不少,谈话间,有两拨人来跟赵氏兄妹打招呼,她那两个哥哥也在旁边帮着招呼,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开始郁消有点闹不明白,他们是不是碰到好友真的忘了正事了?直到下一个人出现,郁消才恍然大悟。
赵家哥哥给三人意思意思的介绍道:“这位是丰岭张家的公子张奕轻,后面那位是张家妹妹,”丰岭隶属于梁渚。
赵家妹妹和张家妹妹已经很熟的握上了手,想必这俩人是闺蜜情义。哥哥介绍完,妹妹很默契的介绍梁家的三位,“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梁玉宵妹妹,还有她的大哥和二哥,这位是大哥梁玉峰,那位是二哥梁玉生。”
张家妹子的眼睛看向梁玉宵,梁家两兄弟的目光是毫不迟疑的望向了张奕轻,张奕轻礼貌的笑了一下,目光不经意的略过了梁玉宵。然后,自然而然的,赵家兄妹给梁张几人安排了位置,在一处桃花开得正茂的亭子里。
啧,原来搭关系还可以这么自然又含蓄的。正这样想着,几人又有意无意的被分开了。张家妹妹被赵家妹妹拉走,两个哥哥和张奕轻互相了解了一下,便相继找了个借口离开。最后,留在亭子里的,就剩下梁玉宵芳岫和张奕轻及他的随从大眼瞪小眼了。
郁消是不怕生的,初次见面,她是礼貌微笑着打量他的。张奕轻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双眉毛微浓斜飞,棕色泛着明快好看的双眼,淡淡的唇色,穿着青色的服饰。这个介于少年青年之间的他是个尔雅,带着些许不羁的俊朗公子。
说他不羁,是由于人都走了之后,他对眼前这个姑娘一直没别开过眼。但也不是就说他色狼之类的,因为,他虽然在看人,却也没带着猥亵之类的不堪的目光,而是始终带着一丝友好的微笑。在现代,这样的会面形式倒不稀奇,现在么、、、、不好说。
梁玉宵显然没郁消镇得住,“你收敛着点,像个女孩子矜持一下行不行?看的那么仔细,被他吸引了了?”
郁消微微摇了摇头回答梁玉宵,对面的人见她摇头,有些兴味的开口了:“姑娘看了这么久,可是觉得在下哪里不满意?”
梁玉宵文绉绉的说:“失礼了,公子一表人才,何来不满意之说?只是,公子一直盯着我看,可是玉宵哪里不妥?”
张奕轻托着下巴,眨着眼睛,笑笑的对着她说:“这么说,玉宵对在下很满意了?”
他好像话里有话,人看着也有点捉摸不透。
梁玉宵对这人似乎游刃有余,“不知公子指的哪方面,我和公子才今天第一次见。”
“以后,咱们还有机会慢慢了解的。姑娘以为如何?”这是在变相的要求加深了解吗?
“不如何,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可我总觉得明年会开得更好。公子以为呢?”
张奕轻呵呵笑了两声,没做表示。这俩人可真奇怪,这是多少年的默契啊,能把哑谜打得这样好。话说,郁消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张奕轻会是那种愣头青气质的书生,怎么才几句话,感觉这人也是外貌和精神的分裂呢?
郁消忍不住说道:“花开得这样好,不好好欣赏太可惜了,你要不要去那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