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各路官员都差自己的夫人来给我送礼,便留了个心眼,登记造册。因为若是这些官员没做什么错事,又何必这般殷勤?”步青云这时又转过身,带着几分严肃道,“于是我便进行了统计,看到有很多礼物远非他们的俸禄可以拿出来的,于是我就誊抄了一份这样的名单。这些官吏,一定都有涉嫌贪渎,皇上可以派人去彻查。青云此举,意在为了大清的社稷,倒不是为了自己收受贿赂。请皇上明察。”
皇帝将那账簿稳稳地握在手中,点了点头,大叹了一声:“难得你有这般心思,真是朕的贤内助啊!”
步青云借机忙做出一脸失望的表情,委屈地道:“但是,今日告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却不谅解,还说臣妾妖言惑众……”
皇上猛一挥手,怒道:“岂有此理,她自己不能替朕分忧,还在那里争风吃醋,简直有违皇后的身份。此事不用再提,朕自会为你做主!”
步青云勾起一丝得意的笑,缓缓叩拜下去:“谢皇上!”
夜风袭来,一阵阵清凉,毓秀便倚靠在园子里想着自己的复仇一事。此次南下,虽是近身刺杀恒泰的好机会,只可惜他为皇上保驾,随身携带的那些大内高手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让她迟迟得不到机会对恒泰下手,倒不如伺机而动好!
对面廊中影影绰绰,似有人提着灯盏而来,毓秀忙将身子掩在林子后,只见两个宫人提灯而过,一个叹着气,说了声:“听说了吗?皇后已经拒绝参加皇上的大寿庆典了!皇后娘娘今天发了好大的火,像是要和皇上较劲了。”
另一个宫人随即应道:“哎呀,还不是皇上下圣旨骂了皇后,皇后哪里能够受得了这样的羞辱?皇上在圣旨里说,曾以为皇后是最端正庄严、温柔贤淑的,但如今看来,却是横行后宫,打压贤妃的一个恶手!静贵人为社稷着想,巧思安排,而皇后却忌妒贤良,尽说些不尽不实的言语。甚至还说,皇后平素在后宫飞扬跋扈,令妃子们个个又怕又惧……”
两个宫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毓秀缓缓从林子里步出,惦记着她们方才讨论的话题,只道如今皇后娘娘自顾不暇,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余力联合醒黛公主来调查自己了!如此一来,她的时机就会慢慢变多,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转身间,余光瞥到一身男装的静贵人正从前面的廊子穿入另一片树林里,身影鬼鬼祟祟地朝林子深处而去。毓秀顿了顿,不无好奇,便悄悄追寻着静贵人的步子一路跟了过去。只见静贵人从驿馆的树林里一路而出,孤身一人走到了郊外的山脚下,钻入了一片竹林中。
毓秀亦随之钻了进去,远远地,看见静贵人突然停下。从竹林深处走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正驻步在静贵人身前。
“很快皇上就要开始做寿了,这是我们最好的时机,只有在做寿的当天擒住皇上,我们才能达到我们的终极目的!但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富察恒泰以及他手下的侍卫,实在是太棘手了!”
这一声,似是静贵人的声音。毓秀一惊,霎时明白静贵人心怀鬼胎,是在联合逆党,意欲挟天子以令诸侯!想到这儿,毓秀脚下一软,紧张间,不小心踩到了树枝,发出啪的一声响动。
竹林深处,步青云忙转身,急道了一声:“有人!大伙快上!抓住来人!”
几个黑衣人一齐上前,飞向毓秀的方向。毓秀无力抵抗,很快便被黑衣人擒住了。
“是个姑娘,怎么办?杀还是不杀?”
一声落在耳边,毓秀骇得脸色煞白。
步青云几步走上来,看了看她的脸,突然一笑:“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连城连姨娘啊!我正想着如何对付富察恒泰呢,你就来了!”说着,便看向黑衣人,道,“这个女人是最大的突破口,不能杀!”
“但是,她要是泄露了我们的秘密,那可怎么办?”黑衣人似是极不放心,问出声。
步青云胸有成竹,只笑道:“要想不泄露秘密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杀人灭口,另一种就是把她变成我们的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火红的丹药。步青云将药丸塞入毓秀的嘴里。
“好了!连城,你已经中了七虫七草七花毒,如果没有我的解药,我告诉你,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步青云说着一笑,“因为除了我,没人知道这是哪七种毒虫,哪七种毒草和毒花配置的。无法配置,就无法解毒,你懂了吗?”
毓秀猛地推开她的腕子,想要呕出方才吞下的丹药,却怎么也呕不出来,直直地盯着步青云,慌乱问道:“你要做什么?”
“很简单,你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富察恒泰从皇上身边调开,最好是能调离到别处去—这样,我就会给你解毒!”
毓秀点了点头:“可以!但你得跟我配合一下,否则我如何能够顺利达成目的?”
步青云亦笑着回应她:“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城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毓秀低下头,想了想,即提议道:“皇后不是不参加庆典吗?你现在就去找她,要她以大局为重,出席大寿庆典。”
步青云皱眉,惊奇道:“她不参加岂不正好?难道还要我去求她?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毓秀冷冷一笑,幽幽道了一声:“其实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她参加,而是要你激怒她。”
“静贵人,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皇后侧身落座于殿上,只冷冷地瞟了眼跪在殿下的步青云,神色清冷。
步青云又俯了一身,缓缓道:“我是来劝皇后娘娘参加皇上大寿庆典的。”
素手轻落发鬓,皇后别过脸,冷冷笑道:“原来是来装好人的,本宫偏不让你如愿。你要向皇上请功是吗?行,在这里跪到大寿当日,本宫就成全你。”
步青云面色一沉,猛地站了起来,甩了甩衣袖,一脸不服气地迎上去。
皇后见她才跪了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不由得嘲笑道:“怎么?做不到了?那就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从这里滚出去,本宫不想看到你恶心的样子。”
步青云冷哼了声,挑衅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皇后娘娘的模样老了,脑子也坏了吗?”
“你!”被她言语一激,皇后猛地站起身来,袖手颤颤地指向步青云。
步青云仰起头,一步步走上去,迎着皇后的身影道:“皇后娘娘,皇上的大寿圣典,是万民同庆的大事,我知道您在和皇上怄气,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又何必这样固执呢?虽然您是后宫之主,但您也要知道人老珠黄、色衰爱弛的道理。”
“你—简直恬不知耻!”眼见步青云得意地走到自己跟前,口中还净说着这些逾越的话语,皇后怒火直冲,却仍是在尽力隐忍。
步青云见状,便更是肆无忌惮道:“人老了就要认命,黔驴技穷就要认输,您要是识时务,就赶紧跟皇上道歉,表示一定会去参加圣典,那么皇上就一定会给您加把椅子,您坐上去,好歹也是一体面的摆设。皇后娘娘,皇上早就不爱您了,您觉得您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吗?皇后娘娘您往后的日子,最好想想清楚,千万别自己把自己给断送了。这宫里的争宠斗争啊,向来如此,你主动退却了,那可就死无葬身之地喽!”
皇后终是不能忍,扬声间,抬起手,给了步青云两个耳光,一声怒道:“给我滚!”
步青云定定地看了皇后一眼,手捂着脸,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娘娘不领情,臣妾也就没办法了。您呀,就等着腾地方吧—”
说着,转身便跑出了大殿,一路奔向皇上的书房。不及传唤,推门直入书房内间,只见皇上正在书案前批阅奏章,见她冲进来便是一惊,忙放下手中的纸笔。
书房中,青烟缭绕,映着步青云一脸的梨花带雨。
“皇上,臣妾只是为了皇上和皇后着想,去劝皇后莫要执拗,和皇上怄气,这大寿的庆典,皇后怎么能不参加呢?可皇后不但不听,还放出狠话,说一定要和您拧到底。我见皇后如此固执,就又力劝了几句,也许皇后是在气头上,还打了臣妾几个耳光!臣妾挨打不要紧,只是皇后如此,这是对您的大不敬啊!”
皇上拍案而起,几步走到步青云身前,将她扶起来,探手摸了摸她红肿的脸,怒道:“身为皇后如此不明事理,朕这就下旨惩罚她—”
“不……不行。”步青云忙一把拉住皇上明黄色的袖子,连连落泪道,“皇上若要惩罚皇后,倒不如先赐死臣妾。”
皇上一惊,忙扶住她的腕子:“此话怎讲?”
“皇后是一国之母,倘若为了臣妾而责罚皇后,别说在群臣面前交代不过去,以后臣妾在后宫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臣妾既不想皇上遭人非议,又不想将来提心吊胆过日子,还请皇上暂时先息了怒气。”步青云垂头,缓缓擦着眼泪。
皇上摇了摇头,无限怜爱道:“可是她这般对你,若朕无动于衷,岂不白白让你受委屈?”
步青云一仰头:“皇上是真疼臣妾吗?”
“那还用说。”
步青云一抿嘴,轻轻提议道:“那臣妾倒有一个主意,不如请皇后娘娘先行回宫,一来避免大家冲突,二来事过境迁,臣妾再赔个罪,事情就会有机会转大为小,皇上以为呢?”
“这……好吧。”皇上一点头,“要她克日回京,省得朕的这次江南之行,全毁在她的手上!只是少不得要委屈你了。”
“臣妾只要皇上好,臣妾不怕委屈。”步青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即又道,“此一路险要,臣妾又实在挂念皇后娘娘的安全,不如让恒泰护送她回京。”
皇上叹了口气,用力抱住步青云,不无赞许地点头:“还是你心善心好,就这么办吧。”
十日后,护送皇后回京的队伍启程,由恒泰携家眷,及三百将士一路护送。
队伍走了一整日,待夜深时,队伍在郊外山林中停驻,扎营造饭。醒黛伺候皇后歇息后,便走出营帐,一路走向守在营外的恒泰。
“恒泰,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步骤没有想透。”
醒黛的声音落在身侧,恒泰微微转首,只觉得一时风起,便将自己的长袍披在了她的双肩上,一手握着她,轻声垂问:“怎么了?”
醒黛略略叹了口气:“你想啊,皇阿玛平时对皇额娘还是不错的,怎么突然就闹到了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况且皇阿玛也是一个贤明的皇上,他怎么可能任由步青云乱闹而充耳不闻,反倒去责怪皇额娘呢?”
恒泰握紧醒黛的腕子,一时应道:“的确,这件事情很奇怪,会不会是皇上另有一套布局?”
“布局?”醒黛疑惑着。
恒泰又点了点头:“你瞧,皇上之所以要骂皇后娘娘,其目的似乎只有一个,就是像现在这样,将皇后送回京城,而且还特别痛快地就派了我和你来护送皇后。这是为什么?你想得到吗?”
醒黛闻言,浅浅皱眉,摇了摇头。
恒泰挽着她轻声道:“这只有一个作用,就是透露出一个信息,皇上已经疏于防范了!因为总护卫富察恒泰已经被调去护送皇后娘娘回宫了。”
“那皇阿玛不就有危险了?”
恒泰笑笑,宽慰她道:“这就是皇上想要让躲在暗处的对头误以为的信息。你放心,皇上此刻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着敌人自投罗网。”
醒黛似有些明悟,方点点头:“那这么说,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恒泰自信满满地仰起头,看向远方原野开阔,弯月如牙。
“很简单,皇上在下一局棋,我们是负责麻痹敌人的。所以,我们只要慢慢地在路上走,就可以了。若是贸然折返回去,必定会坏了皇上的安排。要知道,一个计策,不能够少一个环节,更不能多一个环节。咱们还是克日回京吧!别给皇上添乱。”
醒黛紧紧攥着恒泰的手,依偎着坐在营帐篝火前,为皇后守着营帐。想来大婚后许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二人这般默契地相守相伴。此刻,没有连城,没有皇宫,没有富察府,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平凡的笑容。
醒黛一手轻轻抚着恒泰的眉眼,正欲开口,却听身后的营帐里传来一声惊呼。醒黛和恒泰连忙转身,朝着皇后的营帐奔去。只见帐内一片混乱,独不见皇后的身影。案上留有书信一封,醒黛亟亟取过,拆开,匆忙一瞧,信自手中掉落,轻飘飘地落了地。
“不好!皇额娘跑回馆驿去找皇阿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