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被醒黛挪到公主楼,可不是为了让她享福来了。表面上姐妹长姐妹短,可心里,醒黛别提多恨连城了。若不是她,恒泰怎么会那么冷落她,更加可恶的是,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竟然还欺骗她。
他们瞒得她好苦啊,醒黛心中郁结难消,将连城调遣过来,是棉里含针折磨她的。
连城蹲在公主楼前洗衣服,面前的衣服堆积如山,连城卷着袖子,抓着衣服慢慢地洗,这一堆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完。
郭嬷嬷本是要去厨房,顺路经过公主楼,瞧见连城满头洗衣服急急走了过来:“连城,怎么是你在洗衣服?洗衣房中用人不少,叫她们去洗,你不用自己洗的。”
连城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不在意地冲郭嬷嬷笑了笑:“没事的嬷嬷,这些都是御赐的衣服,公主不放心,叫我一件件地洗,公主也没有限定我时间,只是洗完就好。”
“这……”郭嬷嬷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眼神一扫,落在了连城的手上,就见她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上,遍布伤口。郭嬷嬷心中一惊,“这手怎么会变成这样?连城,该不会公主已经知道你和恒泰的关系,这是故意在折磨你吧?”
连城怔了怔,但是想起公主对她的笑脸,她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嬷嬷你不要为我担心,公主对我很好,还赐了我一副金丝护手呢。”
郭嬷嬷心跳极快,她可不像连城这么天真:“总之你小心为妙,我一想到小雪那个样子,我这心里就不安宁。万一有什么事,你可千万提前给个信儿。”
“我知道了,嬷嬷。”连城笑着应声。
郭嬷嬷再说了几句寻常问候,便继续去厨房了。
连城却有些恍惚,她盯着面前一堆衣服,被郭嬷嬷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虚了,她失神地搓着手中衣物,直到最后一件都洗完了,她还有些恍惚。
日头已经上了头顶,估摸着该吃饭了,连城晾完了衣服擦了擦手,直接朝着下人房走。
然而才走到一半,一个颇为眼熟的人影从前面走过,连城心中一颤,身体想追过去,可是双腿却生了根似的走不开。
怎么回事,那人的背影怎么这么眼熟,看着就像……就像那江逸尘!
好不容易她抬了脚要追上去看个究竟,然而就在这时候,富察将军的声音从回廊那头的大厅门前传来。
“上上下下都给我听着!从今天起,大家都给我小心谨慎地做事,不许造出什么乱子,否则我一定严惩不贷!”富察将军怒喝一声,重新走回大厅,关上了门。
这一打岔,连城倒是回过了神来,她不由得哂笑一声,江逸尘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她转身继续朝下人房走,而此时,从一处假山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脸冷笑,冷冽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仇恨和怒火,这人正是江逸尘,为了报仇而混进富察家来的江逸尘!
江逸尘冷冷地哼了一声,直接去找了佟毓秀。这次军营的事能成,可多亏了佟毓秀,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得稳住佟毓秀,骗好了她,才能更快更好地完成他的复仇大计!
他要富察家身败名裂,家毁人亡!
佟毓秀此时却并不好过,她正被佟家麟缠着错不开身。
原来前几天,皇上封赏了佟家麟,这货又手痒了,拿着赏赐去吃喝嫖赌,哪想却被佟大人撞见了,这还了得,当下被狠狠训斥了一顿,佟大人一气之下,还将他给逐出了家门。
佟家麟没处可去,这不就想到了佟毓秀?
“我的好妹妹,这回阿玛是真生气了,你就帮帮哥哥吧,让哥哥我住两天。”佟家麟竟然开口就要入住富察将军府。
佟毓秀怎么可能轻易松口,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和江逸尘的事还没完,要是计谋败露怎么办,佟家麟这个时候来添乱,可不叫人觉得十分烦闷吗?
“咱们好歹一个额娘生的,哥哥就住几天,又不久留,前几天你公公军营大闹,你来找我,我可不就领兵来救?怎么算我也是他恩人啊,你公公该给我道谢才对。”佟家麟得意道。
“你给我闭嘴!”佟毓秀连忙四处望了望,看到并没有人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事你可别乱说,行了,你进去吧。”
与其让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在外面胡说八道,倒不如把他放在身边看着比较安全。
佟家麟笑得合不拢嘴,他转身就进了富察将军府,佟毓秀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了下去。
“毓秀。”江逸尘小声喊了她一声。
佟毓秀听到江逸尘的声音,心中就是一阵欢喜,她脸颊上染上一丝绯色,这么看上去,竟然也有那么一些清丽无双的气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跟我来。”江逸尘一把抓住佟毓秀的手,佟毓秀心里一颤,嘴边露出一个笑容来。这女人哪,一旦心不在了,那看谁都厌烦得很,但是这心一旦给了,那便是万劫不复不能回头的。
江逸尘一路拉着佟毓秀跑到了府中一处极为隐蔽的假山后面,这里鲜少有人来。他按住佟毓秀,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通激吻,佟毓秀被他亲得脑袋中一片空白,连脚底下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软软靠在江逸尘怀中。
“毓秀你看,想要富察家败落,其实只要几个步骤而已。”江逸尘轻笑着,凑近佟毓秀耳边说。
佟毓秀羞涩望他一眼。
“怎么,你有什么主意了吗?你的法子一向很好,你有好法子就说嘛,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
江逸尘笑道:“你想一想,这富察将军府里,谁最尊贵,谁的命最值钱?”
佟毓秀愣住了,她不笨,非但不笨,她还挺聪明,江逸尘说到这个地步,她怎么可能不明白:“你疯了,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要株连九族的,我怎么能置身于事外?”
江逸尘知道她听懂了,只阴森一笑:“相信我,我自然有办法让你置身事外。”
佟毓秀想了想。
“这可是你说的,我相信你,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啊。”
江逸尘低头亲吻她的脸,佟毓秀顿时就什么疑问都没有了。
江逸尘离开之前,已经教了她详细的计谋,佟毓秀听了只觉得无比感叹,这人怎么能如此聪明?
哼哼,醒黛公主,是公主又怎么样,如愿以偿嫁给了恒泰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要死在我的手上,佟毓秀愤愤地想。
江逸尘的主意,当然是用毒。不过这毒十分精妙,真可谓是巧夺天工的妙,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将连城给拖下了水,她让连城端着一盆花放到了醒黛的房间里,再在她的焚香炉里加了点香料,然后就只需要静待佳音就好,反正万一出了事,要被追究的也是宋连城,和她佟毓秀可没关系。
这天,醒黛正拉着李嬷嬷在房中说话,醒黛夸奖李嬷嬷计策好,这么对付连城,慢慢折磨她简直大快人心。而且,连城在公主楼里,恒泰每天不再有借口,直接就回公主楼,并且害怕醒黛对连城不好,从而加倍对醒黛好。
李嬷嬷笑道:“老奴后面还有奇招呢!”
“哦?”醒黛闻言大喜,眼睛一亮,抓着李嬷嬷的手,激动地问,“是什么,你快……”
她说着说着,忽然一头朝后仰倒,整个人死过去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李嬷嬷前一瞬还在笑,眼见醒黛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惊得坐在地上扶起公主大喊:“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啊!”
候在外面的粗使丫鬟听了话,连忙急匆匆地去宣太医来。
王太医来了之后,替醒黛号了脉,他脸色不太好,李嬷嬷在边上小心地伺候着,见王太医这个样子,心中便有些急:“公主这是怎么了啊,王太医你倒是说句话啊。”
“唉。”王太医叹着气摇了摇头,“若是我没有瞧错的话,公主体内淤积着毒物,那是种慢性的毒。”
“什么?”李嬷嬷大惊失色,她亲自照料的醒黛公主,竟然会中毒,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怎么可能呢,太医你可瞧仔细了?”
王太医站起来,在房中走了一圈,他闻了闻房中熏香的味道。
“这熏香……”
“公主极少熏香,她只喜欢花香,难道是这熏香的问题?”李嬷嬷连忙问。
“不好说。”王太医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瞧见一边花架上放着一盆奇怪的芙蓉花,顿时大惊失色,“哎呀,这可是醉仙芙蓉啊!”
“怎么?这花有什么问题吗?”李嬷嬷追问道。
王太医点点头道:“这花本身没有毒,甚至还有安神的功效,但是这花一旦和奇香灵木的味道混在一起,那便是剧毒啊!”
“这盆花……是连城!”李嬷嬷瞪大眼睛道,“这花是连城拿来的,而且只有她能自由出入公主的房间,这熏香炉中的香料,必定是她放进去的!”
这个时候醒黛已经悠悠转醒,李嬷嬷便将事情始末同她说了,醒黛闻言大怒:“好啊,竟然敢对我下手,宋连城,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连城浑然未觉危险将近,醒黛弄死了小雪之后,也变得不那么张扬了,她决定私下里,瞒着所有人,偷偷地弄死连城。
这事自然是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去做这件事的就更加要体己亲密的人了,这个人选自然是非李嬷嬷莫属。
李嬷嬷没有耽搁,当下就去下人房找连城,跟她约好了,晚点去将军府后山的小河边,说是有要事相商。
连城不疑有他,天黑之后,到了和李嬷嬷约定的时间便一个人偷偷地出了府。
李嬷嬷早就等在河边了,此时见连城过来,脸上摆着灿烂和气的笑容。连城看她到了,便上前询问:“嬷嬷,不知你究竟要说什么事?”
“要说的,自然是这件事情了。”李嬷嬷冷冷笑了笑,在连城茫然眼神中,猛然从后面推了她一把,连城惊呼一声朝水中落去,李嬷嬷装模作样地大喊,“哎呀,连城,你怎么了?”
连城心中惊恐万分,她十分惧怕水,上次被盐贩子抓住,她跳进水里的时候,那种十分糟糕的感觉又一次浮上了心头来。
她隐隐约约听到李嬷嬷在喊着什么,这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冰冷的河水淹没她的口鼻,她双手努力地挣扎着,企图在水面上抓住一点什么,可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不过是一把冰冷的,可以从指间穿透的河水而已。
李嬷嬷冷笑着看着连城渐渐无法挣扎,她扫了一眼四周,瞧见没有人在,飞快地离开了。
河边只剩下渐渐弱下去的扑水声。
要死了吗?连城脑子里,蓦地闪现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她缓缓地停止了挣扎,任由河水没过她的头顶,或者其实就这么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吧,至少不用去面对醒黛公主,不用去面对恒泰,不用去面对整个富察将军府。
这些日子以来,躲躲闪闪的,她真的有些累了。
如果死了,可以停止去爱恒泰,可以解脱出来,那是不是也是一种成全?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跟着她感受到一股拉力,将她整个人从冰冷的河水里拉了出来。
水花飞溅,月色迷离,连城怔怔地望着那个人,她看不到那人的脸,只看到他的面具,隔着水花和月色,模糊得看不清楚。
那面具人将她带离水面,一路疾驰,等到连城终于回过神来,她的双脚也终于落在了地面上。
“你是谁?”连城沉声问,太像了,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和那天被盐贩子抓住,她落水之时一样的,她有感觉这是同一个人所为。
但是会是谁呢?
“我是谁你不用管,总而言之,富察将军府不是一个好待的地儿,现在我救你出去,以后不要再回来。”那面具人冷冷地说。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连城听他这么说,直觉这人应该对富察将军府十分了解,“上次,盐帮那件事情,是不是也是你救的我?”
“不错,是我,所以不是我救你,你已经被这将军府害了两次了。再说这富察府也没多少风光的时候了,你何必留下来陪葬?听我的话,远远地离开这里!”那人拽着连城就将她往前拖。连城挣脱开来,气喘吁吁地问:“喂,什么是风光不再,你都知道什么?是不是将军府要出什么事了?”
“这个就和你没关系了。”那人冷冷地瞥了连城一眼,眼中更多的,却是隐忍的情意,“我话已至此,人我也救了,要怎么着,那是你的事。”
他说着,转身就走,连城追出去几步,只是那人武功极好,这几步就跑得没影了。
连城心中甚是奇怪,这个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吧,巧得就像是跟踪她一样。
那人的确是在跟踪她,因为那戴着面具的男人,正是江逸尘。他去询问佟毓秀可有将花盆放进公主房里,佟毓秀得意扬扬地跟他邀功,说是直接让连城做了替死鬼,将那花放进去了。
江逸尘一听这还了得,自然是急匆匆跟过来了,恰好看到李嬷嬷要害死连城那一幕,等李嬷嬷走了,便现身救了连城。
他无意与连城相认,而连城又怎么会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已经死了的江逸尘呢。
连城若有所思地回了将军府,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公主楼,因为她落水前,可是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的,但她掉进去,李嬷嬷又十分紧张的样子,她很想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踏进公主寝室的时候,李嬷嬷正同醒黛说话。此时见到连城,顿时吓得脸都白了,直喊诈尸。连城忙说自己不是鬼,还活着,李嬷嬷这才惊疑不定地确认了连城还有体温,的的确确还活着,但她又不好表现得失望,只好说她是回来找公主搬救兵去救忽然落水的连城的。
连城也没在意,被醒黛打发回下人房歇着去了。
李嬷嬷和醒黛可是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醒黛很是心神不宁,便同李嬷嬷道:“你去替我寻几盆兰花来吧,连城死而复生,总觉得心里烦躁得很。”
“是,公主。”李嬷嬷应声直接去了花房给公主拿兰花去了。
哪想花匠却跟李嬷嬷说:“李嬷嬷,若是公主喜欢兰花,那您得先去报备一下,小人过阵子才能给您送来。”
李嬷嬷眉头皱起来,有一丝不悦:“要那么久?”
花匠很是无奈道:“府里原是有规矩的,若需要各色花草,必须向上报备,每月初一、十五才有花农送来,公主喜欢的兰花原是极难养的,所以若要调配,很是不易啊!”
李嬷嬷觉得这个花匠是在胡说八道:“哪有那么复杂的?公主屋里的连城,不就拿了一盆醉仙芙蓉吗?那花不比兰花少见?我看你是在蒙我老人家!”
花匠听她这么说,顿时就有些火气,他辩解道:“哦!那盆醉仙芙蓉啊!您老居然也认识,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呢!这花寻常花农哪里能种活?这是府里的明二奶奶,据说从外面高价买回来的。我们房里的报备上写着,是送去公主房里的,这才叫连城来拿的!”
李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浑身发冷,那盆花不是连城自己主动要拿去送到公主房里了。糟糕糟糕,若是要害公主的人不是连城,那不是说……公主很危险?
李嬷嬷想到这里,已经吓白了脸,当下也顾不得和花匠再费口舌,飞快地转身就朝公主楼赶,公主这可是随时都在危险之中啊!
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这几天公主已经够心烦的了,若是再去烦她,公主又该伤神了,想到这里,李嬷嬷直接转身,朝佟毓秀房间走。
这事若是和佟毓秀有干系,那么就先让她去会一会佟毓秀,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吧。
李嬷嬷寻到佟毓秀,自然是要逼问她,那盆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