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醒黛就带着李嬷嬷去了福晋房里,福晋正梳妆,醒黛见着便行了一礼:“醒黛给福晋请安。”
福晋连忙站了起来。
“公主不必多礼。”
“额娘,我今儿来,是有件事情想跟额娘商量。”醒黛在边上坐下。连城从外面走来,手中端着一碗热茶,醒黛扭头冲连城笑了笑,连城心中微动,她怎么觉得公主这个笑有点奇怪的感觉。
“公主但说无妨。”福晋坐到醒黛身边,微笑着道。
醒黛的视线一直落在连城身上,她缓缓道:“我想向福晋讨个人。我这公主楼里,除了李嬷嬷,就没有别的伶俐贴心的人了。”
“哦?”福晋心中一动,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知公主想要谁?”
醒黛伸手指了指连城。
“连城啊,自她上回舍命救我之后,我总是不能忘了她的好,我有心想要她来公主楼。”
“只是这连城上回还牵扯到羊脂玉镯的事,只怕——”福晋沉吟着,有些猜不透醒黛想做什么。
醒黛温柔一笑:“哎,那事早就揭了过去,也没人再提。连城,你愿意不愿意来我公主楼啊?”
连城心中颇为复杂,去公主楼就意味着一天到晚都要面对恒泰,这样万一暴露了可怎么办才好:“我……”
醒黛见她犹豫,便开口道:“怎么?难道你还不愿意?你难道还在怪着我吗?”
连城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公主。连城愿意去公主楼,伺候公主。”
醒黛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笑,她站起来,微笑道:“那么,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到我房中伺候我吧。”
她说完,便带着李嬷嬷走了。
连城和福晋面面相觑,福晋脸色不太好,她猜是醒黛知道了什么,但她若真的知道什么,连城便是第二个小雪,可她看上去却没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福晋觉得不妥,但公主开了口,只好吩咐连城好好照顾公主,还有要克制自己,不能露出马脚来。
连城心中忐忑了一整天,天色渐晚,府中已经点上了灯笼火,连城叹了口气,关上下人房的门,径直往公主楼去。
她推开醒黛房门,就见醒黛穿着薄如蝉翼的性感衣服,看到连城进来,醒黛笑着问:“连城,我美吗?”
连城知道她这么穿,是为了给恒泰看的,虽然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实话实说道:“公主天生丽质,美貌无双。”
得了连城的夸赞,公主媚眼显得更加娇媚。
“你可知道,这件衣服可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她说,额驸要是看了这件衣服,只会越来越宠我的!我告诉你啊,额驸果然好喜欢呢!”
她说着话,忽然扑过去抱住连城,低低的嗓音凑近连城耳边,暧昧道:“他啊,可坏了!喜欢这样子抱着我,身子贴着身子,他还喜欢摸我呢。”
连城听着汗毛竖起,很是尴尬,她想推开醒黛,但她只是个丫鬟而已,怎么能推开公主呢。
醒黛看着连城明显变了的脸色,冷笑一声凑近连城的脖子:“我告诉你啊,额驸他不光喜欢摸我、亲我,他还喜欢咬我呢!”
醒黛狠狠一口咬在连城的脖子上,她是花了十足的力气去咬的,脖子都被咬破了皮,血都沁了出来,连城惊呼一声,醒黛像是才回过神似的,忙道:“哎呀!连城,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忘情了,一时投入,都把你咬出血了!连城,你不会怪我吧?”
连城心中就算再委屈,但也只得应道:“奴婢不敢!”
此时,李嬷嬷端着一大盆小核桃走了进来,瞧见连城也在,便笑着招呼:“哎呀,连城你在啊!那是最好了!你瞧,额驸喜欢吃小核桃,今儿我去选上好的找了一大盆,额驸是不是最爱吃这个?”
醒黛皱眉道:“那你还不去叫下人剥好了拿进来?”
李嬷嬷将核桃放在桌上:“回公主,那些用人个个粗手笨脚的,叫他们剥了几个,又用锤子又用手,剥得碎碎的,哪里能用?我见连城是个手巧的,又善于剥核桃,这不就找她来剥?”
醒黛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么连城,这可麻烦你了哦!千万不能用锤子哦,要用手一个个完整地剥出来,我就知道你能做好。”
“公主放心,连城一定做到。”连城抱着核桃开始剥,这些核桃全都没有开过口子,结实得很,连城不过剥了几个,便弄出了一手的伤口,等到她剥了一碗,手上已经开始流血了。
醒黛走过来看了看,眼底只有彻骨的冷,这种冷,是被人背叛之后才有的那种冷,她曾经拿连城当姐妹,可是她却背着她勾搭恒泰,让恒泰碰都不碰她一下,简直不可原谅!
“连城,咱们是好姐妹,你也希望我和额驸的感情好吧?这些核桃仁,要是额驸问起了,你怎么说呢?”醒黛微笑着问。
连城心中发苦,她点头道:“这些核桃仁都是公主亲手剥的。”
醒黛拥住连城的脖子,贴着她耳边说:“连城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李嬷嬷,你去把皇上御赐我的那副金丝护手套拿来。连城你啊,戴上这手套,手上的伤口就看不见了,而且还很美丽呢。”
“谢谢公主赏赐。”连城硬着头皮跪谢。
恒泰来得很快,就在连城戴上那金丝护手套之后。恒泰大步走了进来,醒黛笑着迎了上去,温柔道:“恒泰,难得你来得这样早,不是还有很多紧急公务吗?”
恒泰扫了连城一眼,将视线落在醒黛脸上:“公务再紧急,也得多出些时间来陪陪公主啊。”
醒黛哼道:“我哪里敢耽误你的公务,你还是先忙吧!我和连城在一起聊天,倒也快活!”
恒泰是听郭孝说醒黛将连城弄到公主楼了,他来是为了替她解围。恒泰笑道:“公主哪里话,臣的公务已经忙完了。公主何不叫这些下人们都回去,我和公主好好聊聊天?”
醒黛点头道:“李嬷嬷,你带着大伙儿都退下吧,连城留下来,陪我跟额驸聊聊。”
恒泰忙道:“也叫连城下去吧!”
醒黛笑得温柔似水,她轻声道:“不用,连城又不是下人,她是我的好姐妹呢!你瞧,我还送了连城一副金丝护手套,怎么样,漂亮吧?”
恒泰无奈,他猜不透醒黛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觉得不对劲,醒黛让连城来,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恒泰,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歇着吧。”醒黛说着,视线若有若无地从连城脸上扫过,“今儿既然李嬷嬷已经走了,那么就留连城在外面守夜吧!连城,好不好?”
连城连忙应声:“是,我这就去外面。”
逃也似的出了公主厢房,连城背抵在门扉上,只觉得心里压抑得难受。
房内传来醒黛的低笑声:“额驸,你怎么了?怎么一点也不似之前的温润体贴啊?”
恒泰很是尴尬:“嗯,外面有人,我不是很习惯!”
醒黛嗔怪道:“平时夜夜李嬷嬷都守在外面,你都百无禁忌,怎么今天换了连城,你就不习惯了?额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瞒着我啊?难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恒泰说着,翻身将醒黛压在了身下,他吻住了她的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连城守在门外,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这么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虽然她知道,恒泰娶了醒黛,他们早晚会在一起,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是换成任何一个人,此情此景都会觉得满心委屈的吧。
明明她认识恒泰在先,明明恒泰爱上她在先,但是因为她是个青楼里出来的野丫头,所以才没有办法和心爱的人名正言顺地待在一起。
连城推门出去,没有月亮的夜晚,四周黑如浓墨,她没有看到,一个角落里,有个戴着面具的人站在那里,视线所望过来的,就是她所站立的地方。
江逸尘强忍着上前跟她说话的冲动,他以为宋连城其人,对于他江逸尘来说已经是个陌路人。但是到现在,他见着她了才明白,变成了陌路的,是他对于宋连城而言,而他的心里,宋连城仍然是特别的,无法取代的存在。
他脑海中回想起很多事情,每一件都和她有关,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她蛊惑了一整颗心。
为什么他心爱之人,会横在他的仇恨里,他和富察家的仇不共戴天,可是她爱的,偏偏是富察家的大少爷,那个断他一条手臂的人。
想起富察家带给他的伤害,江逸尘心中的怒气就往上冲,不能等下去了。
第二天,江逸尘就借机混进了军营之中,百乐女扮男装,两人都扮作搬运军备物质的人,从一堆士兵中间走过。
这时候士兵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谈,言语之间,多多少少会带着点抱怨。
“唉,这阵子各种粮食肉菜又少了一些,还叫人能不能吃饱了?”士兵咕哝了这么一句。
江逸尘一直在寻找机会加入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忙装作不经意听到,讶然道:“你们可真贪心,这个月都送了两回了,你们怎么还吃不饱?”
那士兵哼道:“什么什么?两回?今儿才是头一回啊!”
江逸尘当下放下手中货物,拉着士兵辩论道:“不对啊!最近朝廷拨了不少粮饷,南大营和西大营还发了些酒肉,你们应该也有啊!”
百乐适时搭腔:“怕是有人克扣了粮饷吧?否则三拨补给怎么只剩了一拨?”
那士兵面露疑色:“富察将军一向治军严格,怕不会吧?”
“这可说不好,最近富察家迎娶了公主,又是大婚又是建楼,银子花得淌水一样,莫非要用朝廷的粮饷堵堵漏?”江逸尘声音里也十分不确定,一副只是随便猜测的样子。
士兵皱眉道:“这大婚难道不是皇上给银子吗?哪里需要将军掏钱?”
百乐见士兵不上道,心中暗自焦急,便道:“这兄弟说得好笑,皇上不过只是赏赐些嫁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钱还不得是富察家来掏?你们看,这是昨个我去南大营送物资,那边的兄弟给的。”
百乐从物资里掏出一壶酒来,这军营里,酒可是稀罕物,众士兵见了自然极为眼馋,加上这几天伙食的确不如从前,很多人就开始不满起来。
“克扣军饷,克扣军饷,克扣军饷……咱要找将军去讨个公道!”那士兵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就大声说了这么一句,众人顿时就是一静,面面相觑,眼神里有几分茫然。
百乐心中大喜,急忙道:“对!他们赚了银子,就不管大家的死活了?咱们非讨个公道不可!就算是闹到皇上那去,咱们也是有理!”
江逸尘冷笑了一声,长臂一挥,冲众人道:“走!兄弟们,拿上兵器,咱们去找将军算账!”
众士兵被他们这么一激,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他们往前走,边走边喝:“对!找将军去!”
百乐和江逸尘相视一笑,领着众人义愤填膺地往军营大帐去。
大帐之中,富察将军和恒泰正在商量军中之事,说到这几个月朝廷军饷又少了两成,两人正忧心这样下去,除非是裁军减备,否则军中将难以为继。
富察将军和恒泰商量了一番,决定明天就写奏折上报朝廷,要求朝廷清查粮饷克扣一事。正说到这里,帐外忽然传来一片混乱的呼喊声,这猛然一听,这喊声几乎要掀了营帐似的。
“怎么回事?”富察将军站了起来,抬脚朝营帐大门走。
明轩此时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他跑得气喘吁吁,进门就喊:“不好了阿玛!外面有几百名军士纠集在一起,围住了大帐,说是要惩贪治扣,要将军给一个说法,不再克扣粮饷!”
富察将军大怒:“胡闹!简直是胡闹!”
恒泰脸色也是变了几变,他往前走了一大步。
“阿玛,儿子先护送您出去,如今军士情绪极大,怕造成兵变啊!”
富察将军正是担心这样,兵变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群人气势汹汹的,必定来者不善。
“阿玛,危险,外面那群人看上去很凶恶。”明轩才从外面进来,很是知道外面的状况。
富察将军怒哼一声,掀开营帐就往外走,而外面早就乱作一团,士兵们本来就被江逸尘和百乐勾起了不满,此时这么多人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这怒气只会越滚越大,加上江逸尘他们一再煽风点火,此时这架势,根本已经引起了兵变!
“你们给我住手!”富察将军怒急攻心,脸上一片黑红,“这反了天了!”
“阿玛,现在情形不妙,我赶紧带着您先突出去!”恒泰眼见没有办法压下这群人的怒气,只好退而求其次,先保住将军安全再说。
富察将军哪里肯就这么走,只是才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一群士兵围住了,并且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
恒泰和明轩眼见着这样不行,顿时也顾不上去管富察将军想不想走,一人架住一边,硬是将富察将军架着跑出了军营。
他们这一路跑得仓促狼狈,也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前脚才走,后脚佟家麟就带了一千兵马来包抄了军营,江逸尘和百乐煽风点火完了,很快就遁走了。
带头人不见了,这些兵变的士兵顿时就群龙无首,佟家麟带着一千兵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乱哄哄的军营给肃清了。
佟家麟此时十分得意地跨坐在马背上,心中甚是得意,他嘀嘀咕咕念叨着:“没想到妹妹的消息这般准确!还真是个女子诸葛亮啊!这回我还不露脸?”
原来,佟毓秀早就和佟家麟通过了气,她已经倒戈向了江逸尘,会知道他的计谋和打算这并不奇怪。
佟家麟收拾了一堆士兵,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这件功劳,得来得还真是全然不费工夫。
这军营兵变可不是什么小事,第二天就传到了皇上耳朵中。于是第二天早朝之时,皇上龙颜大怒地训斥富察将军:“军中不稳,人心涣散!翁哈岱,你身为领兵重将!责无旁贷!”
富察将军急道:“皇上!臣冤枉!臣怎敢……”
皇上甩袖道:“不必再说了!今日起,你就回家赋闲吧!大营暂交由旁人代理,等查清克扣军饷一事后,理责清罪,再做处罚!”
富察将军还想再辩解,可是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的话。
“不要再说了!退下!”
“是!臣遵旨!”富察将军纵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憋着委屈退到一旁。
皇上转头看向佟大人。
“佟阿桂!”
佟大人连忙跪倒在地,应道:“臣佟阿桂在!”
皇上扫了富察将军一眼,再淡淡地移到佟大人脸上。
“今日你子佟家麟,带兵英勇,镇军平乱有功,日后多加历练,他日这朝堂之上,自然也有他的一个位置——今日朕自有赏赐,来啊!”
李公公这时候怀中抱着拂尘,双手捧着圣旨走了上来,看来皇上是早就打定好了如何责罚和赏赐了。
李公公尖着嗓子念叨:“特赏佟家麟宫绸两匹,如意金锭两对,钦此。”
佟大人得意地扫了富察将军一眼,转身跪地谢恩:“臣代子谢皇上赏赐!”
富察将军一肚子的气,奈何发作不得,谁让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当今皇上,就算他们现在是亲家,君臣有别,也逾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