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诀世而去(下)
胧月一路狂驶,不挑大路小路,有路就上,有路就走,不知不觉地将车开到了一处空旷的田野上。
胧月猛然踩下了刹车,车子剧烈地向前一晃停了下来。
胧月爬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她尽情地奔泻着泪水,大声的毫无忌惮地哭着,嚎着,手疯了似地,不停地拍打着方向盘。
不一会儿,胧月的嗓子就哑了,手上剧烈的疼痛使她停下了手里的拍打。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慢慢地挪动酸疼的身子,下了车。她向四周看去,她的车子停在了一条田间的小道上。这是一条只有一个车身宽的乡间小路。路上有两条深深的车辙,像是农用车留下的。车辙的中间长着一些马连草,刚刚冒出了绿绿的嫩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草,也争相从土里钻出来,舒展开自己嫩嫩的小身子。
胧月突然想到了姥姥,想起了和姥姥相依为命的小山村。也有这样一条田间小路,中间长着一些粉红色的小花,胧月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摘了一大把粉色的小花,姥姥在后面,蹒跚着小脚,喊着“等等姥姥”。姥姥告诉胧月,这些花叫打碗花,摘了就会打碎碗的,胧月才不信呢!摘了一大把,闻闻,还有香味呢!
可眼前的这条小路,空无一人。右边是一块麦田,小麦不到一尺,绿油油的,抽抽鼻子,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胧月在麦田边坐了下来,抚弄着绿绿的麦苗。柔嫩的麦苗,柔柔地划过她的手心,她心里感觉到了一丝安慰。如果,这时有一双温厚的手掌,她一定会把头埋在这双温热的手掌里……
她突然想他了,想起了他的温润的手掌,想起了他温暖的怀抱,想起了他叫她“宝贝”,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一切,她想他了……
她拨通了他的手机,手机断了,发来了一条短信:“开会。”
她想起来了,他和局里的领导正在在原田县开一个县财政局政务公开现场观摩推广会。
胧月不知怎么浑身来了力气,她上了车,开出了这片田野,开上了大路,开上了去原田县的盘山公路。
她想他了,她想见他,想迫切见到他。
到了原田县,胧月在财政局会议住宿的宾馆,登记了一个房间。
七点,胧月给葛尚云发了一条短信:“我在509号,我想见你。”
半小时以后,胧月又发了一条:“我特别想你,我就见你一面,说一句话。”
又过了一会儿,胧月又发了一条:“我不见你了,你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半小时后,胧月给葛尚云拨通了电话,没人接。
十点多的时候,胧月又打过去,又没人接。
胧月看着手机的电量就剩一格了,看看包里,充电器也没有带,就不敢再发短信,再打电话了。
胧月把手机放在耳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真的是太累了。
在梦里,她梦见了姥姥,梦见了妈妈。梦见姥姥抱着自己,给自己哼着催眠曲:“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胧月沉沉地睡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了。
她看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短信,胧月一下子又软在了床上。
手机发出了提示音,“嘟嘟”,快没电了,她给葛尚云发了一条短信:“我在509等你,一直等你,我真的特别想见你,就和你说一句话,好不好?”
“嘟”的一声,手机黑屏了,没有电了。
昨晚,在胧月给葛尚云不停地发短信打电话的时候,葛尚云已经被原田县财政局的几个领导灌得醉醺醺的了,葛建虎把他扶到了床上,给他脱掉了外衣,裤子,盖上了被子。
第二天醒来,早饭时间已过,他洗了个澡,这才清醒了一些。
今天是去原田县财政局的政务大厅参观,九点才出发。他看看手机,看到了胧月的短信和未接来电。
他翻了一下他的皮包,在皮包的最里面夹层里,有一个扁扁的蓝色小盒,里面是一条铂金项链。葛尚云还记得他对胧月的承诺,他要给她过四十岁的生日,今天是五月五日,就是胧月的生日。他打开了盒子,里面有一张粉红色的小纸条,上面只写着四个字:“生日快乐!”这就够了,什么也不需说的。
前几天的时候,葛尚云就把这个盒子放在了皮包里,想着有一个什么机会,在生日那天,哪怕是生日前或者生日后给了胧月就行,什么也不用说,把这个祝福交到她手里就行。今天胧月来了,他准备晚上见一见胧月,把这个小盒子交给她,真心地和她说一声:“生日快乐!”只此而已。
葛尚云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永远镌刻着“李胧月”这个名字,到死也不会泯没。但这个时候,只能是远远地相望了。
他虽然心里苦痛,也只能如此做了。他也相信,胧月和他能息息相通,能理解这一点的。
他马上给胧月发了条短信:“晚上等我联系你。”
但这个时候,胧月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一整天,葛尚云都在忙着,上午参观,下午在县局开座谈会。
胧月一直等他到六点,他回到宾馆的时候,胧月就在大厅里等他,他看见了胧月从大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看见了胧月的眼睛,但马上转开了眼睛。他看见胧月的身影,但胧月憔悴的脸色,他没有看到,胧月企盼的眼神,他没有看到,胧月苦痛的泪水,他没有看到,他不敢看,他要装着没有看到胧月,他记得给胧月发的短信,晚上,他要和胧月说生日快乐的。
吃完饭回去已经快八点了。他还记得联系胧月的事,他晚上没有喝酒,怕误事。他先回了宾馆,他打了胧月电话,电话不通,他敲了509的门,没有人应,他这时还不知道,胧月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了,胧月是带着对他的怨恨走的,胧月坐在落日的余晖里,她寂寞的身影更加孤单,她苦痛的心里更加悲伤,在心碎流转苦等了一整天,连一个温暖的眼神都等不到时,此时的满心的企盼、满腹的温情和满腔的思念,在万念俱灰之时,全化成了怨恨,胧月用石子儿重重地划下了三个字,那是最后想和他说的话:“我恨你!”
似乎是这句话给了胧月最后的勇气,因为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在这个世上,她一点儿留恋的东西也没有了,她曾经想坚守的珍贵的东西也在她眼前“砰”的一声就破灭了。在冲下山坡的那一瞬间,胧月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如果我是一个男儿身,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