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采薇（上）
兰香和山子已经吃饱，新月的盘子里还剩三四串羊肉串。她嘴小，咀嚼得也慢，边吃边看着周围的一切，还不时地把羊肉串上的肥肉撸下来给大黄小黄吃。大黄小黄刚才吃了几根山子花几毛钱从猪肉摊上买来的带肉的骨头，已经吃饱，对新月递给它们的肥肉，也是一块吃一块不吃的，并不很感兴趣。
“奶奶！我来也！”一声清脆的女孩儿的声音，把大家都惊了一下。
新月被嘴里的羊肉噎住了，她憋得眼泪都出来了。兰香赶忙给新月拍了拍背，新月吐掉了嘴里的肉，咳了好几声，这才喘匀了气。
是采薇！
只见采薇，这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穿一身火红火红的运动装，红色的运动鞋，背着一把吉他，一阵风似地飘到了婆婆身边，从背后就把婆婆抱住了。
“叭！”婆婆的脸上响亮地响了一下。
婆婆转身慈爱地佯装打采薇一下：“宝贝，饿了吧！”
“当然。”采薇应了一声，把吉他立在墙角，然后一蹦就跑过去拍了拍国栋的背：“老爸，辛苦了。”
国栋笑笑：“不辛苦，宝贝！赶紧吃饭吧！今天，奶奶给你蒸的包子。”
“不着急。”采薇又飘到了客人刚走的桌子上，去收拾桌子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脏盘子、吃剩的肉串、卫生纸等各种脏东西，利利索索地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嫌脏，还不忘和翠翠打着招呼，“翠姨，看你今天春风满面，肯定是赢了。”
“那是，托我们采薇的福，今天赢了几十块。”翠翠从胸前围裙的袋子里拿出五十块钱，“给，采薇，拿去，自己买点好吃的吧！”
“翠姨，我赵采薇今非昔比，几十块钱，本姑娘已经看不上了。这几天我挣了不少，最近不用给我钱了。”
采薇边说边又去另一桌收拾，还招呼新来的客人：“李大爷，赶紧坐下，这儿刚擦干净，给您专门留的。”
李大爷咧嘴笑了，坐下来，笑着问采薇：“采薇，今天又去哪里挣钱啦？”
“今天盛天百货开业，我们去那儿了。”
“挣了多少？”
“李大爷，这可是商业机密，哈哈！”采薇一阵风地又跑走了。
“国栋，你命真好，采薇现在都能给你挣钱了。看我那个混小子，咳，大学没考上，找工作，花钱花了个不待花，还嫌累，这几天又回家了。每天睡了吃，吃了睡，咳，真是愁死我了。”
“老李，不发愁，小子懂事了就好了。”国栋安慰着老李。
“都二十了，还不懂事？真没办法！”老李又问采薇：“采薇，学费挣够了没有？”
“差不多了！”采薇嘴里塞着包子，含糊地说，一只手还给翠翠递着盘子。
新月看着采薇染着棕黄的长发，扎着一个马尾巴辨，辫子随着她的跑动在脑后飘来飘去。原先胧月深恶痛绝的黄头发，这个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时尚，那么地漂亮，是那么地能陪衬采薇活泼好动的性格，而且配上火红火红的运动装，简直是一个充满时尚气息，阳光健康、活泼大方的一个女孩子。她身上的灵动、热力和不可抑止活力，感染着周围的人，而当时，胧月却是因为黄头发第一次动手打了采薇。
新月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兰香赶忙给新月擦眼泪：“宝贝，怎么了？”
“眯眼了，妈妈。”新月掩饰着自己是失态，转过了脸。
“山子，走吧！天凉了。”兰香催促山子。
“走喽！”山子蹲下身子，让新月爬上自己的背。
兰香招呼着大黄小黄，一家五口离开了小吃一条街。
新月爬在爸爸的背上，搂着爸爸的脖子，一点儿也不想说话，思绪却飞回了二十多年前。
采薇生下来，就好像知道爸爸妈妈活得不容易，一直就非常乖。月子里，除了饿了哭几声，其余的时间就是乖乖地睡觉，连尿了拉了，也不吭声，好像怕麻烦大人一样。而且睡觉时，小脸嘟嘟着，两只小手，或抬在头两边，或放在脸上，或侧躺着，两只小手做出各种可爱的造型，引得胧月怎么看也看不够。
满月后，采薇会笑了，早上一醒来，就裂开小嘴不停地笑一阵，等着妈妈给换上干净尿布。只要说一声，“宝贝，笑一下。”采薇就会像听懂似地笑一下，然后，两只小手和两只小脚，就不停地舞动、踢腾，嘴做出各种姿态，还努力想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半天才能发出“啊”的声音。如果饿了，就会撅着小嘴看着胧月，好像很委屈地告诉大人，我可是饿了，该给我吃奶了。如果胧月不理她，采薇就会象征性地轻轻哭几声，边哭还边偷看胧月，如果胧月来不及给他喂奶，这才大声地哭起来，小脸憋得通红，手和脚使劲舞动，胧月知道，再不给吃奶，采薇就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胧月有时为了让采薇锻炼锻炼肺活量和消化消化，经常专门让采薇哭一哭，笑着逗采薇，和采薇说话，采薇，成了胧月孤独生活的最大的快乐，如果没有采薇，胧月都不知道如何熬得出来。
胧月看着采薇安安静静地睡着，均匀安稳地轻轻呼吸者，偶然小嘴咧着笑一下，心里也快乐；看着采薇睡醒了，全身使劲地伸展着，全力舒展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脸上一副享受的表情，心里也快乐；看着看着采薇尿了拉了，蠕动着自己的小身子，皱着自己的小眉头，心里也快乐；看着采薇眼珠不错地盯着一个地方，盯得两只小眼睛都对住了，心里也快乐；看着采薇一个人“依依呀呀”地舞动自己的小手小脚，自娱自乐，心里也快乐；看着采薇饿极了不顾形象地大哭，哭得小眼睛滴着两滴小眼泪，心里也快乐；看着采薇吃饱了，仍然吧嗒着自己的小嘴，笑吟吟地看东看西，蹬蹬腿，挥挥手，心里也快乐……
采薇两岁就上了厂里的幼儿园，一直俨然是幼儿园的大明星。上小班时，很安静，很听话，从来不给阿姨找麻烦，从来没有尿湿过裤子。中班和大班，最听话的是采薇，学东西最快的是采薇，老师表扬最多的采薇，得小红花最多的是采薇。
每天晚上回了家，采薇总是奶声奶气地给大人念儿歌：“一像铅笔细长条，二像小鸭水上漂……”。要不就是稚声稚气地唱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要不就是跺着小脚，挥着小手跳舞：“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最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快乐，哇哈哈，哇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每天晚上，采薇一个人又念又唱又跳，自己一个人就能开一个个人表演会。这个时候，是全家最快乐、最和谐、最温暖的时候，全家人跟着采薇的节奏拍手，跟着采薇的声音大笑，采薇就像一条温暖的纽带，连接着全家，就像一剂柔软的粘合剂，粘着全家人。
采薇六岁上了华东纺织厂的子弟学校，七岁上了子弟小学的一年级。第一批带上了红领巾，臂上挂上了三道红杠，当上了大队长，成了老师的得力助手。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采薇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三名。而且一直是校宣传队的队长和主持人，是个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小学刚毕业，就被当时中阳最好的初中中阳五中跨学区特招，这件事，成为华东纺织厂子弟小学的佳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