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采薇（中）
采薇一直是一个乖乖女的形象，衣着朴素，举止大方，成绩优异，爱和广泛，是老师喜爱的学生。而在初一毕业后的暑假，采薇有了变化。
这年暑假，采薇说想买个随身听学英语，胧月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而且是最贵的，一个日本牌子，叫索尼的。但胧月发现，采薇听随身听的时候，摇头晃脑的，不像是听英语，就搞了一次突然袭击，突然就夺下了采薇手里的随身听，塞起耳机一听，这哪里是英语，是歌，一个还是几个男孩子在唱着。
“妈，你干什么？”采薇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恼怒，简直是有些气急败坏了。
“采薇！”胧月严肃地看着采薇，叫了一声后，就盯着采薇，没有再说话。
“妈！我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听听歌放松放松，不行吗？”
“这个随身听是让你学外语，不是让你听歌的，知道不知道？”
“妈，你也太狭隘了，随身听只是个工具，听歌听英语都行。给我！”
胧月把随身听的磁带拿出来，盒带上是三个打扮时尚，模样帅气的三个男孩子穿着很奇怪的衣服，头发长长的，都快盖住眉毛耳朵了。胧月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再看看盒带的名字，居然叫《爱》。何姐曾经说过，女孩子上了初中就一定要注意她们的动向，千万不敢让她搞对象，搞了对象就完了，学习成绩就一塌糊涂了。
胧月想到这里，就凑近这盒磁带，看了看盒带上面的曲目，什么《青苹果乐园》《星光依旧灿烂》，这些词还将就。什么《嘀嗒我的爱》《我要恋爱》《爱》《爱就跟我走》，啧啧！怎么都是“爱”呀！
“采薇，别听了！什么呀！都是……这个……，这有什么意思呢！”胧月都不好意思说这个“爱”字。采薇刚刚十四岁，胧月从来避讳和她说这个词，胧月希望她的采薇永远单纯，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妈，你就别老土了。这个小虎队是现在两岸三地最红的组合，唱的歌可好听了。”
“这么点的小屁孩，就整天“爱”呀“爱”的？”胧月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妈，你真是孤陋寡闻。“爱”怎么了?你听：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让所有期待未来的呼唤
趁青春做个伴
别让年轻越长大越孤单
把我的幸运草种在你的梦田
让地球随我们的同心圆
永远的不停转
向天空大声的呼唤说声我爱你
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
让那天空听得见、
让那白云看得见
谁也擦不掉我们许下的诺言
想带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
给你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
听听大海的誓言、
看看执着的蓝天
让我们自由自在的恋爱……”
采薇在地下边唱边跳，手里做着各种手势，好像是手语，整个人神采飞扬，脸兴奋得通红。采薇从小就有这个本事，一首歌只要听上几遍，就能模仿的惟妙惟肖，一点儿都不走调。
只见采薇的两只小辫随着有节奏的跳动，在脑后甩来甩去，像两条翻飞的小鸟。采薇十四岁已经差不多有一米六，身材苗条，动作协调，嗓子也是天生的清脆、明净、悦耳。抛开别的想法，其实，采薇的表演真的是非常赏心悦目，胧月差点就忘了她的职责了。但“我爱你”，“我想你”，“自由自在地恋爱”这些词，一下子惊醒了胧月。
“停！停！停！”胧月的三个“停”字，把采薇定在了原地。
胧月拿起随身听和盒带转身走了，扔下了一句话：“好好写作业，随身听我暂时保管。”
“妈——”，采薇在背后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喊声，只听“砰”的一声，采薇摔上了门。
胧月顿了顿，把采薇的房门打开，见采薇爬在床上用手捶着床，胧月不为所动，回了自己的卧室。
采薇上初中前，一直在婆婆的屋里搭一张小床睡，上了初中后，经常写作业要写到十一点，胧月跟单位申请了住房，差不多天天找后勤张主任，见了就说，见了就说，三个月后，总算是要到了财政局旧家属区最旧楼房的这个四十多平米的旧房子，虽然卫生间上面漏水，下面经常堵，但毕竟采薇有了自己的卧室，着实让采薇欢喜了好一阵子。
原先采薇在自己屋里从来不关门，只是晚上睡觉时才关房门，但从胧月没收了她的随身听，采薇一回家就关上了房门。
然后，胧月开门，采薇关门，胧月开门，采薇关门。
几个回合后，采薇说话了：“亲爱的李胧月同志，请您尊重一下赵采薇同志的隐私空间，好不好？”
“你？隐私？”胧月都觉得好笑。
“我要写作业，不要打扰我。”采薇又关上了门。
胧月刚要上去，国栋拦住了她：“采薇已经是大姑娘了。”
胧月想想有道理，就没再动作。这时，采薇又出来了，递给了胧月两本杂志和几份报纸：“看看吧！不然就落后于时代了。李胧月同志，亲爱的妈妈，您老人家扫扫盲吧！”
胧月看看两份杂志和报纸，都是国家正规发行的出版物，里面有《中国青年》和《中国青年报》。两本杂志都有一页折叠着，折叠的这一页是介绍小虎队的，有文字，有图片，报纸上用粗粗的红笔划住的，也是介绍小虎队的文章。胧月大致浏览了一下，都是对小虎队的一些赞美之词，比如说曲风青春活泼、清新干净、积极向上，外形阳光帅气、富于健康活力等等。其实，胧月这几天也做了一下功课，也询问了一下局里的年轻人，去报刊亭将介绍小虎队的文章也看了不少，基本上认定小虎队的歌还是可以听的，本来就想今天把随身听还给采薇，但见采薇这个阵势，简直是叫板嘛！就打消了把随身听还给她的想法，直到采薇几天后过来要，胧月才顺水推舟地给了她。
胧月看着采薇一点一点的变化，心里不由地担忧起来。
原来采薇穿衣服一般就是校服，买衣服也是胧月给买下什么是什么，一点也不挑剔。但现在不一样的了，买衣服还要看牌子，总是到以纯呀还有李宁专卖店去买。这倒也没什么，胧月想，现在就这么一个孩子，穿就穿点好的吧！虽然贵了点，但也结实耐穿。
学校星期一到星期五要求穿校服，这几天，采薇即使穿校服，也很注意衬衣和毛衣的搭配，还总是把好看的衬衣领子尽量翻在校服外面。每天走以前，总要照照镜子。而且最近又有了一个毛病，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头，然后自己边读英语边吹头发。
胧月很不解：“采薇，你每天洗头，不嫌麻烦？”
采薇淡淡地说：“不麻烦，这样头发蓬松、舒服。”
“这就乖了，哪有天天洗头发的？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妈，这你就不知道了。人要是清爽、舒服，还提高学习效率呢！你想象一下，上课的时候，总是挠那油腻腻的头发，还能听得进课去？”
“谬论！”
“妈，你看人家韩国人都习惯天天洗澡，人家就聪明，人家不是四小龙嘛！”
“四小龙是洗澡洗出来的？”
“细节决定一切！”
“绝顶谬论！”胧月鼻子哼了一声。
胧月不想和她争辩了，她上午就请了假，见了采薇的班主任，问了采薇近期有什么变化，有没有早恋什么的。班主任笑了，说采薇人缘很好，男生女生都喜欢她，没有发现早恋，而且学习成绩一直很稳定，让胧月不要担心。
胧月怎么能不担心呢！采薇已经不是原先的乖乖女了，对自己已经不是言听计从了，说什么也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有些想法胧月简直没法接受。最近总是说，将来当个歌手也不错，弹个吉他，像成方圆那样，多帅。胧月赶紧说，你想都别想，你必须好好学习上大学。你妈可是一本，你将来怎么也得上个一本，最好是考上北京大学、清华大学那样的大学。
“妈，别总把你自己的思想加在我的思想里。当歌手有什么不好，也是可以带给人们快乐的人。你看人家西方国家，那些街头音乐家，弹个吉他，或拉个小提琴，面前放着一顶破帽子，每天挣几个小钱，自由自在，也是很受人尊敬的。人家那也是音乐家，知道吧！音乐家！”
“那是外国，你倒是去大街上拉小提琴去，看收容大队不把你收了，还艺术家呢！”
“妈，你怎么不知道举一反三呢！我只是举个例子，人要活出自我，不能别人怎么活，我就怎么活。”
“打住！打住！你以为你是谁呢？还自我呢！好好学习，有了好成绩，才有自我呢！不然，哪来的‘我’呢，谁能看得见你呢！你妈我要不是考上大学，现在还……”
“打住！打住！又来了，又来了，我好好学习，老妈，我要写作业了，您老人家的教导明天接着说，OK！”
胧月被采薇笑着推出了门，但胧月笑不起来。过了没几天，胧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采薇理直气壮地要求胧月，给她买一把吉他。她已经用同学的吉他学会弹了，总弹同学的不好。
“采薇，你要是喜欢音乐，妈妈就给你买一架钢琴，或者是小提琴吧！起码咱们玩的是高雅的东西，那个吉他……”
“妈，谁说吉他不高雅了？凭什么说吉他不高雅？吉他就是一种乐器，还分什么高雅不高雅吗？”
胧月也觉得不妥，就提了一个苛刻的条件：“采薇，只要你连续两次考试拿了全年级第一，妈妈就给你买。”
胧月知道，中阳五中是中阳最好的初中，全市小学里最好的学生，几乎都在五中，五中年级的第一名那可是风水轮流转，几乎没有一个人连续拿过第一。采薇的成绩不错，基本上在前十名上上下下，第一名也只拿过两次。
“老妈，您老人家可是吐口吐沫就是一个钉的人，两个月后见。”采薇信心满满，还向胧月挤了挤眼睛。
两次月考过去了，采薇果然连续拿了第一。这下发愁的是胧月了，答应着一定给采薇买，但还是磨磨蹭蹭地拖了一天算一天，心里也是不情不愿，后悔当时低估了采薇的实力。没想到，星期六上午，父女俩一吃完早饭，就神神秘秘地走了，不到两个小时，采薇就抱着一把新吉他回来了，兴奋得满头是汗，脸红扑扑的。
胧月也没有办法，她知道国栋很疼采薇，惯着采薇，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其实，父女俩已经站到了统一战线上了，经常就把她架空了。
当时，国栋说了一句话，新月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只是当时自己偏执于学习成绩，偏执于将采薇塑造成一个所谓“正经”“正统”是女孩子，就是没有意识到而已。
国栋说：“我根本没想着让我们采薇成为这个，成为那个，人啊！怎么活也是活，只要我们采薇快活开心地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