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山村葬礼
兰香几个人出了门，看见院子里多了很多人，村长招呼着十几个年轻人正在院子里搭建活动帐篷。现在的这种活动帐篷，很大，搭起来，面积足有二十多平米。把高高的支架立起来，固定住，搭上一层厚厚的帆布就行，密封很好，还有门可以出入，如果里面生上一个火炉，人们在里面活动是不会感到冷的。
这是村长找来的，乡里有几家经营出租这种帐篷的生意，就是为了各村里婚丧嫁娶办事出租的。山子知道应该有这种生意，才和老校长找到村长，村长果然清楚，一个电话打出去，不到一个小时，一辆小型卡车就开到了村口，村长叫了自己村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随车的师傅的指挥下，先扫了院子里的雪，一会儿就把一个帐篷搭了起来。
随车的师傅问，要不要火炉，村长问山子，山子肯定地说，要！师傅一声吆喝，一个铁火炉从车上搬了下来，还有两麻袋炭块。接着就生火，半个小时以后，帐篷里就有些暖意了。
村长又和老校长和山子商量，怎么吃饭？是村里组织人做饭，还是雇人？乡里也有做饭这样的生意，一桌也就几十块钱，也不贵，反正也是流水席，断不了人的，还是有饭好。山子说，当然，那就联系吧！村长又是一通电话，中午一点多钟，一辆卡车，带着做饭的家伙、材料，车上还有十张桌子，一百个塑料凳子。帐篷里摆了四个桌子，院子了摆了六个桌子。
村长张罗着村里的会计做总管，和山子大致商量了一下。棺材已经算是停了三天天了，再停四天，一定要停够七天。棺材虽然不好，但也不能换了，不能惊动死人，。最后商定了，买一个大红缎子棉被，盖在棺材上就是。山子上午已经给了村长两千块钱，算算，还是有些不够，就又拿出了两千块交给会计，最后结账时不够再说。
大致下午两点多，先做了五桌，村长和帮忙的年轻人，闰田一家，和周围的邻居吃了第一顿饭。原先寂寞冷清的院子里热闹了起来。
下午三点多，李明亮和李浩回来了，带回了一张放大的照片，挂在了帐篷的北面。高老师圆圆的脸庞，冲着每一个人微笑着，大家看看，都说，看看，高老师年轻时候，还是挺漂亮的，可到最后，唉！都不成人样了，就剩一把骨头了。两个孙子看着就可怜，村里的人，不管过去润小家给上过礼没有，都过来看一看，每家人，三十五十不等地上了礼，其实大多数是看着孩子可怜。
晚上，村长给联系了乡里的招待所，其实就是一家小旅馆。李明亮一行人开了三个房间，这个小旅馆还不错，自己烧着锅炉，房间里很简陋，但很温暖。几个人好好地用热水洗了脸，烫了脚。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他们准备今天再去润小家看看，等初七出殡的时候，再来。
他们刚刚到润小家，院子里聚着一大堆人，为首的是一个大嗓门的人：“各位，你们有手机的就发短信，没手机的就写信捎话，还有现在不是有什么QQ吗？你们要是能用这个东西，也赶紧在上面发消息。我去咱们县里的电视台发个讣告，县广播电台也得发个讣告。总之，听过各种渠道把消息发出去，咱们快点！一定要快点！”
村长把这个大嗓门介绍个老校长、李明亮和山子一伙人，说是乡里的副乡长。刚刚知道了这件事，就带着他能通知到的高老师带过的学生赶来了。
“高老师，好人，一个好人。当年，我有一次语文了五十八分，怕我爸回去打我，就央求高老师给我加到六十分。我那个爸，也没文化，只知道及格了就好。高老师说，我借给你十二分，下学期你一定要加倍还给我。呵！我不仅免了一顿打，还赚了五毛钱。下学期那个使劲地学呀！你们想都想不到，语文考了95分，把我爸高兴得给我买了一顶新帽子。还有一次，啊呀！那个时候，不是可时兴那个自动铅笔嘛！我爸不给我买。我偷拿一个同学的一支自动铅笔，高老师知道了，也没有训我，也没有告诉家长，你们猜，是人家高老师自己花钱买了一支送给了我，说，老师知道你喜欢这支铅笔，但拿人东西是不对的，以后不能干这个事情了。你说说，这是多好的老师！多好的老师！人家高老师就把你当人看，当人看啊！”说到这里，这个副乡长鼻涕眼泪就下来了。
听村长说起李明亮山子做的一切，这个副乡长挨个握着几个人的手，也是连连说：“好人！好人！好人有好报！有好报！”
村长说，这个副乡长上礼就上了一千，那可是大礼，这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咳！还是当老师好。
初七一大早，山子一起床就到院子里看天气，虽然天还是没有大亮，但天上的星星还亮着，星星点点的，散布在深蓝色的天空上。山子就知道，今天是个大晴天。
初四回来的时候，大雪不停地下着，路上及其难走，他和李明亮开得小心翼翼。路途上目睹了好几处车祸，都是因为大雪发生的剐蹭和碰撞。直到下午三点多，他们才回到了中阳，比正常时间多用了一倍的时间。
山子刚想回屋里招呼兰香和新月起床，见兰香已经起来了。
“怎么样？”
“不错，是个晴天。”
“那就好，让高老师在明媚的阳光下走吧！走的暖暖的，路上不冷。”
“是啊！好好地走吧！”
新月已经穿好了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后面紧跟着大黄小黄。
大黄小黄好像知道新月又要出去了，而且出去时间不会太短，就有些留恋，一直跟着新月，新月洗脸刷牙就挤在厨房，新月上厕所就蹲在院子里等着，新月吃饭它们就一边一个蹲在新月身边，也不吃东西，新月收拾她的双肩包，它们就蹲在旁边看着。
新月安慰它们：“你们听话，姐姐今天出去不会太久，晚上就回来了。一会儿爷爷奶奶就来了，你们要陪着爷爷奶奶好好在家，不准捣蛋，啊！”
大黄甩了甩头，小黄仰头叫了一声。新月挨个抱了抱它们，这才和爸爸妈妈一起出了门。
这次，他们照例要去接上老校长和李浩，才去高老师家。
几个人把刚刚进了村口，就见山坡底下停着好几十辆车，把原先山下很空旷的一大片空地都挤满了。这几十辆车，大多数都是轿车，小面包车，还有几辆工具车。有一辆车特别显眼。这是一辆小型卡车，车头上扎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的花球，整个车用黑色的布幔装饰了起来，显然，这个是灵车。
李明亮和山子开了好远，才找了个地方停下了车。
几个人相跟着向山坡上走去，新月眼尖，指着高老师家的方向：“快看，那是什么？”
几个人抬头看去，高老师家院子被一大片白色笼罩着、簇拥着，那一大片白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在山坡上十分显眼。在严冬这个特殊的季节里，整个山坡都是是黄褐色，家家户户黑灰色的屋顶，点缀在一大片的黄褐色当中，是一种荒凉、沉寂、寥落的意境，没有一点生气。但这一大片耀眼的白色，突兀地、肆意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那么抢眼，那么奇异，就是那么不可阻挡地，肆无忌惮闯入你的视线，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你惊异，让你震惊！
雪吗？几个人第一反应。但几个人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花圈！”新月的话一下子吻合了几个人心中的想法，几个人加快步伐向山坡上跑去。快到院门的时候，院门外已经层层叠叠地摆了好多花圈，几乎把院门都淹没了。有大花圈，直径足有三米，小一点的，也有两米宽。花圈的两条白色挽联上，几乎都写着“高老师永垂不朽！”“学生某某某敬献！”字样。几个人进了门，发现院子中央的帐篷已经撤走，高老师的棺木变成了一个雕龙画凤的紫红色大棺材。棺材上仍然盖着一床大红的绸被子。院子里剩余的空间都让白色的花圈占满了，也是层层叠叠，摆满了整个院子。
那个大嗓门的副乡长见老校长和李明亮等人进来了，就过来跟他们说：“哎呀！我也没有跟你们商量，我们同学们给高老师重新做了一个棺材，正好能把原来的棺材放进去。听老人们说，不知是什么身份高贵的人，才有棺和椁两层棺材。我们认为高老师就是身份高贵的人，没有什么理由，也没有什么讲究，就这么做了。”
“好！好！做得好！我们赞同，我们没什么话可说。”老校长马上表了态。
李明亮和山子也说好。
副乡长征求老校长的意见：“校长，你是高老师单位的领导，你说话，咱们什么时候开始送高老师。”
“准备好了，就可以走吧！有没有什么讲究呢！”
“什么讲究不讲究的，人家高老师都不讲究，我们只要让高老师走得风光排场就行了。同学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同学们一阵响应。
“那咱们就走了。高老师，走了，我们同学们来送你来了，你好好地走，高高兴兴地走，过年过节，我们都给你烧纸钱，今天给你准备了好几个亿呢！你到那边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想用啥就用啥，千万别省着。把这辈子没有享受过的东西，到那边都好好地享受一下。起棺了，走喽！”
副乡长一声令下，八个男人就抬起了棺材，一齐喊道：“高老师，咱们走喽！”
副乡长在前面不断地撒着纸钱，一边喊着：“高老师，一百万万送给您了，您可收好啊！”
副乡长的后面就是一身重孝的润小一家。润小扶着孝棒，捧着高老师的照片，他的妻子，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在他的后面。后面，就是高老师的棺木。
棺木的后面就是花圈的白色长龙，这条长龙蜿蜒曲折地顺着山坡慢慢地向坟地前进。
村里的坟地上，有一座村里人认为最豪华最排场的坟墓，是水泥砖砌的，坟前有一个高高的石碑——高秀珍老师之墓，坟的两旁，种着两颗松树。
烧花圈的火，熊熊的，燃了好久、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