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来天，余祥晚上都是在书房度过的。习惯成自然。他对这个独处的空间很满意。如果分开住，能使他和陈春华都能对生活有了新的认识，他觉得这样也好。
又一个早上刚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余祥的手机铃声响了。
余祥一边扣扣子，一边接电话。
余祥一听是秦小舟的声音。秦小舟让余祥下午下班后，六点在一家香格里拉酒楼背后的河道边见面，她有话跟他说。余祥答应了。
小舟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呢。她很少打电话给他的，莫不是有什么急事，是关于她的病吗？余祥挂掉电话，一边洗刷自己，一边猜测。
上午和下午，余祥一直在为周末报的印刷做准备。一天时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晚上六点，余祥按时赶到了河道边。
这是一条污水河，是专门用来处理、排放工业和居民生活废水的通道。下面河水缓缓地流淌，旁边是几尺宽的水泥地面，上面是桥栏和走廊。
余祥在桥栏一旁见到了等候的秦小舟。秦小舟一袭乳白色的裙装，挽着白色的头花，穿着白色的鞋子， 天使一般的双手扶着桥栏，仰望蓝天，似乎在进行畅想。
余祥轻轻走到她的身边问：“小舟，在想什么呢？”
秦小舟回头抿抿唇，嫣然一笑，说：“余老师，你来了。也没想什么。”
余祥对秦小舟点点头，便也趴在了桥栏上。这一刻，余祥陷入了遐思。他就像找回了浪漫和纯真时代，觉得生活如果就剩下了一男一女站在桥上这么单纯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惜，这只是一种想象。
余祥和秦小舟迈开双脚。
他们经过了老年人娱乐中心，来到一个花园突然停住了脚步。
余祥说：“小舟，你想跟我说什么事？是你最近打算住院吗？”
秦小舟说：“不是的。”
余祥问：“那究竟是什么事呢？你手腕还疼吗？伤彻底好了吗？”
秦小舟说：“伤好了。我会告诉你是什么事的。不过，在告诉你之前，你我先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秦小舟样子神秘，让余祥猜想不到。余祥说：“问吧。别说几个问题，就是几十个问题，只要我能够回答的，我都会回答你。你若需要什么帮助，也及时告诉我，我能帮就全力去帮。”
秦小舟说：“我相信你是这样的人。那么，我就开始问。”
余祥说：“问吧。”
秦小舟拖拖拉拉地却并没有提问的意思。经余祥催促，她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声音细小地说出第一个问题。余祥没有听清楚。于是，秦小舟就又说第二遍：“你喜欢我吗？”
余祥想了想说：“是喜欢的。”
秦小舟问：“那么，第二个问题：你爱我吗？”
余祥说：“小舟，你这是什么问题呢？这问题让我很难回答。”
秦小舟语气坚定地说：“只回答一个或两个字：爱还是不爱？”
余祥仰天长叹，脑子变得一片空白。秦小舟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令他匪夷所思。不过，平心而论，他的确超乎寻常地喜欢她——这种喜欢不是亲情不是友情不是爱情，但似乎又凌驾于这之上。至于爱，他不敢想，也没有仔细想过。
秦小舟的瞳仁就像绿宝石一般晶莹发亮。在她充满期待的注视下，他慌忙出口：“是爱的。”
余祥马上后悔了。他怀疑自己神经错乱，或者是产生了口误。总之，那样草率地回答一个少女的问题，不是他所希望的。
秦小舟问：“爱我什么？”
余祥说：“因为你好。”
秦小舟说：“那么，现在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余祥说：“说吧。我能做到的，就会尽量做到。”
秦小舟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原地轻轻地踏着步子。然后，她站直身子抬眼对余祥说：“我想嫁给你。”
余祥说：“你说什么。”
秦小舟说：“我想嫁给你，我想做一回新娘。”
余祥就像听到联合国世贸大楼倒塌、科索沃战争、戴安娜王妃车祸身亡、国家森林火灾的消息一般惊骇。他凑近秦小舟认真地打量着她，接着连连摇头，转身大步朝远处跑去。
秦小舟追赶着说：“余老师，你别走，你别走！”
余祥的心腔里产生了一种悲愤情绪。他的脚步越跑越快，根本听不进去秦不舟的呼喊。秦小舟的身体已极度虚弱，经不起激烈运动的折腾，只追赶了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她停下来干咳了一阵子，吐出了一滩血，便再也跑不动了。
余祥感觉不妙，就又跑了回来。他来到秦小舟的身边，用纸巾为她擦了擦嘴。
余祥关切地问：“你每天都喝药了吗？”
秦小舟说：“有时喝了，有时没喝。”
余祥说：“你要照顾好自己。药不可以不喝。还有，你必须得马上去做手术，明白吗？”
秦小舟说：“我明白。我已经知道我的病不轻。但我会克服困难，会尽最大的努力坚持住。手术能否成功，我心里没底。也许，手术之后，我的生命离死亡的日子更加不远了。我只想也做一个完整的女人。即使生命没有了，也不遗憾。既然你爱我，我想我对你也是有爱的。把你妻子的丈夫先借给我好吗？我并不是自私的。等我死后，再还给她。让我做一回新娘，满足我的一个心愿。我会很感激的。”
秦小舟边说边泪汪汪地不住咳嗽。
余祥说：“小舟，你不应该这么想。你应该相信手术会成功的，你应该会更健康的。还有江波，江波一定会等你的，你要让他看到一个健康的你，你将来幸幸福福地嫁给他。”
秦小舟说：“我跟他的爱情菜园里，已长满了杂草，暂且就让它荒芜下去吧——这也正是我看到的满意结果。虽然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爱，但已经没有力气去爱，他应该属于与他一样有着光明前途的女孩的。在我的心中，只要他能甩开多病的我，将来生活得幸福就好了。我想嫁给你，是因为除了江波，你是我情感的绿洲。我只想把自己的身体给一个有过爱的人。”
余祥说：“你的心我已经明白。可是，这太突然了，这将牵扯很多方面。你的心愿，我没有理由拒绝不让你实现。得让我想一想。”
秦小舟满面泪水地说：“好，好。我等着。”
余祥一阵激动，吻住了秦小舟。
余祥深刻地记得这是06年的9月16号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在一个叫做“怡心花园”里，他吻了一个多病而美丽的少女。如果他的爱能使少女恢复健康，他愿意做出自我牺牲。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世界变得越来越荒唐。离婚、结婚，这岂是儿戏。然而，短短的时间内，他的身上已在发生着变化。
“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嘲。
少女的泪有点咸味，他用舌尖舔到了，有点心醉，有点担扰，有点困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