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穿的是苏区发的那种人工手织的用草木灰染成的灰色军衣,军衣有点大,套在女人身上有点不合适,裤子太肥大,皱巴巴的裹得很紧,腿上的裹腿早松了,直滑到了有点发肿的踝骨上。
虽然粗布衣包裹着,女人丰腴成熟的气味还是不断散发出来。他的目光又回到那牛蒡子草味的发源地,久久地来回观看,不知自己想寻找什么。月色淡淡地,他看到乳峰最高处的军衣外围微微有两圈不规则的渍痕,渍痕顺着粗布向四周染浸,微微有点发黄,时隐时显的。女人腋下的衣夹得好紧,把胸部束得高高的,狗日的手就不听话了,一下就按了下去,气也出不匀净了,他像听到女人在说:姐就让你了个心愿,你就摸一摸,摸一摸吧。
他笨拙地摸索着,不知不觉就解开了军衣的扭扣。洁白如玉的女人的胸部坦坦然然地呈现在溶溶月光里,淡紫色峰顶和山体连在一起,峰底是逐渐黯淡的大面积的色晕,色晕里成颗粒状的小山丘密布,自然地成了色晕的组成部份,那淡淡的色泽慢慢溶入羊脂一样的山体,山体上有刚刚能感觉到的一条条淡青色的溪流和瀑布,里面有维持生命的血在流淌,用指头一夹暗深色的乳头,山体体形顿时一变,深色的色晕变窄,山体变得更陡峭,能感到溪流的湍急,手一松,山体就坍塌了。
女人的裤带根本就没结,用手一解侧边军裤纽扣,裤腰就松了,手一扒拉,就看到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一挺,山体的其余部份就显现出来了。他看到了黑乎乎的山阴里乱篷篷的,一股刺鼻的山气扑鼻而来。挺起的山脚突然动了一下,他不自觉用手一摸,隔着皮肉他摸到一团硬硬的包块。那包块又跳了一下,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在他指头一弹,他悚然一惊,赶紧收回手,张惶一阵以后,他立刻慌乱地拉上了女人的衣裤,回首一看,两滴大而且还发着光的泪珠从女人眼里顺着脸颊悄悄流下来。
那片狗日的牛蒡子花呵。
男人赶紧脚步踉跄倒退三步,四下慌张地看了几眼,双手反复在军装上下意识地搓擦,匆匆忙忙奔出门,连门也忘了反扣上。
老头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苦笑中杂着少见的羞涩。他说:那女人腹中孩娃一动,我就惊慌了。天呀,我这干的不就是土匪的勾当吗?这两天尽变着法子折磨人,不知不觉心理就变态了,我看我那连里有几个狗日的就不对头得很,专门千方百计整女犯人,整到女犯人嗷嗷叫唤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刺激和快感,狗日的下手狠着哩,我看他们几个人胯下鼓得山高。你问像啥子?我看像畜牲,像骚得要爬背的畜牲。
当时幸好没干傻事。老子一开门差点儿撞着个人。我猛一看,见是我手下一个姓王的兵,气得老子当场就赏了他一脚,个狗日的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啥也没干就出来,让我踢得一愣一愣的。我干脆跟他挑明了,说:“这小妞儿是漂亮,老子要定了,完成任务后老子就跟她成亲,向你主子报告去吧。”他看了我几眼没开腔,硬起颈子就开步走,我望他背影吐了口口水,又补了一句吓唬他:“要想在老子部队里抓饭吃,手爪爪就不要伸那么长。”骂完后我才想,人家女娃儿让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看来成亲是唯一解决的办法了。可是她肚子里有人给早就下了种,我倒没关系,大家都是干革命的,谁下的革命种子都一样,不是说革命是播种机吗?未必还有人去查这播种机是哪个一司机嗦?我不在乎,就不知道那洋学生有没有意见。
那一夜老子把床板都翻烂了,硬是没睡着,满脑壳装的都是那个白生生的没穿军衣的女人,她在我的梦里一直没说话,月光幽幽的,像大树下被点了天灯的人头上那盏灯,一飘一荡的,盯得人心里发毛。
第二天早上,李韶九让炊事班忙忙慌慌开罢早饭,立即通知全连人到院坝紧急集合,匆匆总结之后,他就安排了当天的行动。
他留下古柏、曾山和张忠良继续在富田追查AB团,派出陈正人带一排人去抓赣西路行委书记王怀,李韶九自己亲自带一排人押着谢汉昌前往东固,那里是红二十军的驻地,是清查的重点,李主任决定亲自出马。
刚刚安排完,人还没全散,天空嗡嗡一阵轰响,两架涂着国民党疤疤的飞机悠哉游哉象赶场样就来了。开始大家有些好奇,昂起颈子看它要弄个哪样日怪,就看到个龟儿尾巴一翘,一连串铁疙瘩就从屁股后头拉出来了,有人还拍手叫“飞机屙屎喽,飞机屁股胀喽”,话还没喊完,四下已是火光一片浓烟一片,到处是房架倒地瓦片砸烂家俱的声音了。
一枚炸弹正巧落在省苏维埃围墙旁,一划拉就把粉白的墙拉了道大口子。
牛炸叫了,鸡炸跳了,于是到处乱跑的是人,人人都自以为是地朝自认安全的地方跑,折腾的阵仗比畜牲厉害。
乱了阵脚的人们中间有两个人清醒得很。
一个是李韶九。
他带人刚要离去,就在苏维埃围墙被炸了个缺口的瞬间,他马上意识到关押的犯人要跑。
他高叫来人,快来人,无奈人人自顾自,没人理睬他。
另一个就是张忠良。
炸弹一响,他只愣了不到一秒种时间,立即想到这是解救那女人的好机会,马上转身假装随人群疏散,有意避开大门和围墙豁口,绕到关人的后院一纵身就象条老狗跳篱笆一样翻过了围墙,发狂般直奔关押紫苏的小屋。
他沿途看到关在西屋的人惊恐万分不要命地合伙在砸门。他停了一下,大声恐吓了几句,犯人们不知是没听到还是逃命要紧,根本没听他的。他一木,心想他们都是些没定罪的人,跑几个就跑几个吧,断然不可胡来,他松开无意识去抓手枪的手,拔腿又跑。
撬开门房就见那女人一脸惶恐披散着长发满屋跑,两眼发出只有野兽垂死拼命才有的凶光,一见老张进门,捧着肚子的手立即无力地垂下,人一下就安静了,呆呆地一脸疑虑地盯着这个突然闯进的男人,悄悄往墙角缩。
她胸前的军衣只扣了一颗纽扣,一双大白奶子在灰布衣下一闪一跳地。
张忠良无暇多想,指着门说:“快跑!”
女人不动,像没听懂他的话,人却没退缩,只是呆呆望着他。
张忠良一连喊了几声,女人仍不动弹。
老张急了,上前一把抓住她就往门口拖。
女人哭了。
她突然哭了,说:“就这里吧。”
张忠良这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声音好听极了,可一点也没明白她的意思,见她不动,就急得破口大骂:“妈卖×的,你个婊子不想活了?快跑!”
女人双手掩胸,哭泣说:“你要干,就这里吧。”说完又哭。
老张见她误解了自己,猛扑上前把她朝开着的门口推,飞起一脚踢在她肉乎乎的屁股上,大骂“你把老子看成什么人了?快滚!”
女人哇地一声扑倒地上,她这才明白张忠良的来意,脸色一下平静了。
门咦呀一声又关上了。
李韶九默默站在门后,眼镜片后面那双眼睛炯然有神。
女人丧失了逃走的最好机会。
李韶九看了一眼张忠良腰间的驳壳枪,平平静静的说:“张连长,我到处找你,快去集合你的兵,我决定立刻处决一批犯人,恐怕敌人飞机一炸,他们就跑了。”
说话间姓王的士兵已经带了七八个兵来了。
张忠良狠狠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抬脚就往门口走。无意中一看女人的眼睛,就看到那双深如秋水的眼里饱含泪水望着他。这次他看懂哩,里面装的是感激。
在李韶九的安排下,重刑犯段良弼、李白芳、金万邦、周冕等人分开关押在坚固安全的地方,以便上级来人再作审查。一批身强力壮的男人被集中起来,赶到一起全部用刺刀挑死,以免他们乘机逃跑。
紫苏被架到院坝的时候连站的力气也没有了,人们把她扔在哪儿她就半坐在那里,她听见李韶九说:“姑娘,东门廊里屋那张床上的大红喜字是你剪的吧?还在想好事儿吧?你们从俄国回来的知识分子也信这个?马列主义可不兴这玩艺儿呀。来,我给你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到外国去,到遥远的天国去吧。”
他一呶嘴,姓王的大兵应声就来拖她走。连拖两下拖不动,他又吆喝来个兵,两人架起紫苏就往大门外走。
张忠良气急交加,这才知道这女人是个还没结婚的女人,可那肚子里的孩娃又作何解释呢?正在胡想之间,就听李韶九说:“张连长,来一下。我们安排一下下一步的工作”。
那女人就眼睁睁让人活生生拉出去了,唉。
去东固的路上红二十军政治部主任谢汉昌被双手反剪捆绑着,让人牵上山的猎狗一样拖拉着,李韶九骑匹马走到队伍中间,不时摘下眼镜往厚厚的镜片上哈气,用衣袖卷起的边沿揩擦着,天边有成团成坨的云,既不聚,又不散,田野灰蒙蒙一片混沌,富田方向有人长声吆吆哭死人的干嚎声一声又一声不时传入耳帘,走了好远都还听得见,把人心哭得凄凄惶惶的。
李韶九心情也不轻松。
东固驻守着整整一个军的兵力,他自己只带区区一排人,是不是有点驱羊入狼群的味道?他这才有点悲壮起来,想像中自己生出了些西汉大将军霍去病西征匈奴踏马出雁门关的感慨,他真怕匹马无还片甲不存啊。他望了望头上空洞的神秘无测的苍穹,又想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那些地方割据的武装虽说背了个红军的名,其实大多数是“AB”团分子主宰着的,我们有真理在手,我们有马列主义在胸,我们还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他又想起了那篇有名的《李陵答苏武问》,要是自己让二十军抓起监禁起来,也怕当不成高奏凯歌马踏匈奴得胜还朝的霍去病,只能当个在冰天雪地一辈子替胡人放牧的阶下囚苏武了。
不,他不能作苏武,比拟霍去病也有点不伦不类。“入壁夺符”,这个词一跃入脑海,李韶九不禁微微一笑,对,闯进狗日的军营,夺下他娘的军权,李韶九呀李韶九,你身衔王命,有总前委撑腰,还怕条球啊。
他想起了那个惟命是从的二十军军长刘铁超。
那倒是个可以利用的人物。
一个清洗二十军的计划在山路上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