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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先进好当吗?

一九五六年初,张秉贵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先进,怎么解释呢?他想:先进应该是指工人阶级的先进分子。自己够得上这个称号吗?自从来到百货大楼,他就给自己订下这个奋斗目标。现在评上先进工作者,更激发了他争取入党的愿望。

不只一次了,“人家是党员”这句话,在他的思想里引起强烈的震动。

昨夜一场大雨。清晨来上班,发现地下仓库进了水,有些商品已经搬到库外来了。谁干的?“都住在集体宿舍里,怎么没有人招呼我一声?”张秉贵自言自语。有人听了对他说: “那都是党员们干的。有你们糕点组的李禄,人家是党员?”他为之一震。

该下早班了,但业务正忙,人手显得不够。同伴唤他换工作服,他见李庆海没下班,也想留下来。同伴说:“你跟人家比?人家是党员?”他又为之一震。

晚上,账没结对,还得从头复核,但是封店的时刻到了。李禄、李庆海、徐占英三人把账和算盘抱到办公室去继续核对。他也想去帮忙,李禄说:“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是早班?”回到宿舍,他谈起这件事,不解地说:“他们也都是早班呀?”同屋的同志听了说:“咳,你跟人家比?人家都是党员?”

我就是要比。为什么不比呢?张秉贵下定决心,主动向党员学习,同党员接近,凡有吃苦的事便抢着去干,拦也拦不住。不料,流言非议也随之而来。有人说他靠近组织是拍马,是有意讨好领导;有人说他多干工作是献殷勤,目的是想当组长;还有人说他刚评上先进工作者就申请入党,简直太不自量。这些还罢了,随便他们说去。惟独听到有人说他“满身旧商人作风,还想申请入党”,实在接受不了。申请入党有什么错?自己在私营商店是受剥削、受压迫的店员,怎么成了旧商人?旧商人作风是见利忘义,弄虚作假,难道真能和自己的言行搭得上界?他感到苦恼甚至气愤。但又一想:为什么不只一个人这样看待自己呢?他又感到困惑甚至焦灼。

他找党小组长李禄谈心,也作为向党汇报思想,他把听到的议论和自己的想法如实地、无保留地谈了出来。李禄听他说完,好像早已全部清楚,点点头说:“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正想同你再谈谈‘两块桃酥’的事呢?”

事情是这样的。一位农民顾客买两块桃酥,张秉贵先接待买得多的顾客,让人家等了较长时间。那位农民生气地质问:“你是不是嫌我买得少,看不起我?”这件事组里有人议论,说他“抓大号”。他思想不通,虽然因为受到顾客批评曾在小组会上作了自我批评,并表示以后一定注意让每位顾客都满意,但他仍然认为国有商店的售货员本职就是售货,只有多卖钱、多赚钱、多为国家积累建设资金,才是多做贡献。如果两笔生意同时出现,他的选择还是先大后小。主持小组会的李禄当时就指出社会主义商业同资本主义商业有本质区别,强调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并指出为国家积累资金的目的也仍然是为人民服务。会散了,李禄看出张秉贵似乎没有充分领会,所以现在提出来同他再谈谈。

张秉贵听李禄谈起“两块桃酥”的事,觉得有点脸红。没等李禄说下去便主动说:“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着这件事。我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到百货大楼来呢?以前只想到这里店大、人多、货全,我能多做买卖更好地报答党的解放之恩。现在才懂得除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之外,不应有别的目的。我很感谢那位农民和组里批评我‘抓大号’的同志们。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在小组会上再次做自我批评。”

李禄露出欣慰的微笑。他为张秉贵的进步高兴,同时抓住时机作进一步启迪。他问:“你说‘抓大号’的实质是什么?”“资本主义经营作风。”张秉贵毫不迟疑地回答。“有那么严重?”“你不是问实质吗?我看有。”

李禄点点头,略停片刻,才把活拉回到今天的主题上来。他说:“看问题要看实质,这是并不容易做到的。有的同志说你有旧商人作风,随便扣大帽子是不对的,我已经批评他们了。但是,听取意见却不能先要求人家每句话恰到好处,而是要善于从中吸取有益的东西。从旧商店来的同志,难免受各种旧意识的影响。如果承认有旧意识,也承认有时不自觉察,那么,你就会感到及时的批评有多么宝贵了。”

这次谈话后,张秉贵向组织汇报思想更及时,得到的帮助也更多。一九五七年四月三日,张秉贵的入党申请经支部大会通过了。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誓言:永远向前,作名副其实的先进分子?

先进,是好当的吗?张秉贵又遇到一次新的考验。

事有凑巧,这场风波又是为“两块桃酥”引起的。

一位年轻顾客,风风火火地来到糕点柜台前,对一位中年售货员说:“我赶着去上班,就买两块挑酥,请你先给拿一下,粮票和钱都准备好了,正合适。”那位售货员正接待着顾客,没有理睬。买桃酥的年轻人连说两遍不见回答有点急了,大声嚷嚷: “我赶着去上班,你听见没有?”售货员仍不理睬。当时,张秉贵手中也正在捆扎一盒点心,但他见比情景,便主动招呼:请这边来,我给您拿。那位顾客连声道谢,买到桃酥,匆匆上班去了。没有理睬顾客的售货员瞪了张秉贵一眼,事情也就算过去了。不料晚上关门之前买桃酥的顾客再次来到柜台前,写下了表扬“2765”同时批评那位同志的意见。组长在班后会上宣读了这条意见,提请大家注意,在组里掀起了一个不小的波澜。

第二天,张秉贵一进柜台,那位没有理睬顾客的同志怒气冲冲,迎头就是一炮:“我对你有意见?”张秉贵立刻想到昨天那两块桃酥的事,但他还是虚心地问:“什么意见?”“你别装糊涂?你讨好顾客捞表扬倒叫我受了批评,光彩吗?”张秉贵正要解释,又有人甩出风凉话“打击别人抬高自己,这算什么先进工作者?”“别那么说,人家是先进,不踩着别人能显出自己高吗?”看来解释并不容易,何况在柜台里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只好说:“我欢迎大家批评,不过你们说的不是那么回事。等小组会上我再仔细谈吧?”

张秉贵感到委屈。他本来是为了避免顾客跟那位售货员吵起来才接过这两块桃酥的生意的,不料竟受到这么大的误会,而且很难辩解。果然,“打击别人抬高自己”的说法不胫而走,有人对张秉贵产生了新的看法,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回到宿舍,有人前来规劝:“你以后别那么热情了,顾客得寸进尺,不能惯坏他们。”还有人进行威胁:“你刚刚入党,如果脱离了群众,当心不能转正?”

张秉贵在认真思考:如果在以前,我宁可宣布不当先进工作者,也不会受这份气。可是现在不能?个人名声事小,群众怎么看党员就是大事了。先进,决不能脱离群众,但有责任帮助群众提高认识,辨明是非,不但要经得起误会,而且要善于转化。他主动找那位没有理睬顾客的同志交换意见,对方说:“你受表扬我挨批,有什么好谈的?”拂袖而去。他碰了钉子,没有灰心,两次三番,主动接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两人终于坐在一起倾心交谈了。对方说:“请原谅,是我误会你了。”张秉贵说:“我不是为了消除对我的误会才找你。咱们组正在争取成为先进集体,团结才有力量。让咱们两人开诚布公地交换意见,给大家带个好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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