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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华灯夜月,几处花街淡凝脂

华灯夜月,几处花街淡凝脂

曹彤几人,负手注视着缓缓退回去的大商羽林卫,无可奈何。

“公公,下一步,您看”

曹彤抬头看了林岫一眼,道“他们跑不了,蓝关待不了多久,等他们出来”

“皇上哪里怎么交代”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说完曹彤一扭头,往冷泉方向退去。

争斗开始的莫名其妙,也结束的莫名其妙,陈琦是死了吧,浑身冰凉,可笑曹彤还竟然要留下将军府的后人,早一剑被你点死了,韩星抽了抽鼻子,眼眶红红的,吕野回头看了下,什么也没有说,有些事情,需要自己成长,大踏步的走了。

霍东拍拍韩星的肩膀道“节哀吧,战场上,可比这个残酷多了,以后你就习惯了”。

蓝关没有三叠关那么雄壮,很普通,城墙也不高,众人兴致也不高,毕竟经历这样的事情,没有人兴致高。

大秦兴师动众,派出着许多斥候队,看似对东野原志在必得,商国难道一点反应都没有?当然不会,蓝关的将领,除了尹子航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尹子航心里沉吟道,哼,看来符睿志不在此,究竟是洛阳,还是定海珠。

尹子航突然来这么一招救人,把蓝关众人都吓了一跳,要知本来今晚设计擒拿韩吕等的六位将领,已经做好了的打算,更想不到尹子航竟然会宴请大秦斥候。结局看似皆大欢喜。每个人眼中都洋溢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除去大秦的几个“叛徒”。

蹦乐喧天声里,吕野龙行虎步,在韩星、霍东、邹辉、杨耀宗等一众簇拥下,昂然进入张灯结彩、富丽堂皇的大厅。

韩星无心注意蓝关到底是什么样的,倒是吕野,左顾右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时六座客台上,除了主台右的平台外,均坐满了来自附近府衙的大小儿和陪酒的美妓,见他们进来,忙肃立施礼欢迎。

一队立在门旁左方近二十人身穿彩衣的乐队,起劲地吹奏着。

尹子航身量修长,面若冠玉,一头秀发乌黑亮丽,说孤傲吧又老带着笑容,说亲和吧总觉得难以接近,自有一股贵族冰冷的气质,心里明明看不起你,却让你感觉到很热情,让人难以交心。尹子航是商国皇族,常年不在商都,不愿意离那个纷争之地太近,不想让国家有不必要的变数。

也许尹子航自己并没有感觉,贵族无视**丝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更何况皇族。相对而言,尹子航已经算是很有礼貌的皇族了,至少请了水陆全席,在大商,这是很高规格的接待。当然仅仅对于平民而言。

尹子航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这点有点像陈琦,陈琦最五洲志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各地的美食,其次是风景,旅游和吃饭组成了陈琦的两大爱好。

除了吕野,尹子航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其他人,仅仅面子上的礼貌也不愿意给,斥候营的小兵应该没有跟他说话的资格。尹子航驻守蓝关十八年,吕野冷泉北营十六年,两个人从少年拼到中年,这里拼的是酒,吕野与尹子航的情义不下于与许板,难得一个皇族,能把吕野看成朋友。

尹子航年轻的时候曾带着自己三个亲卫去攻城,仅仅四个人,大秦也当成一个笑话看,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去骗酒喝。

商国人才不会和你打仗,你要冷泉,好,让给你,再要三叠关,好,再让。十多年前,大商决策,我不跟你打,我把所有人都撤回来,结果呢。

不仅让尹子航愤怒而且不解,让整个大商也愤怒不解,十多年前,决定把冷泉让出去,你大秦还是连夜进兵,说你目的是敬亭山庄吧,你也得手了,可是秦广帝符毅还是不依不饶的坑杀了冷泉二十一万军民,而且是对一个这么厌恶战争的国家,大商认真起来,也不是你说拿下就拿下的,也活该符毅激起公愤,刺杀前赴后继。

尹子航年年去攻城,吕野年年去防守,尹子航年年骗酒,吕野年年接待,就这么着,一对敌对的朋友就形成了。

尹子航的蓝关有十几亩温室,培育了很多地方冬天见不到的水果蔬菜,蓝关冬樱桃,是蓝关久负盛名的水果。稀少而贵重。比沥泉鱼还贵!但是没有它重!

可以看出来尹子航很高兴,给每个人都配了一颗蓝关樱桃。这个比沥泉鱼还贵的东西。

陈琦是被抬到蓝海楼的,被曹彤剑点额头之后,陈琦就晕厥了过去,每过一会,韩星就探探脉,然而脉已经闭塞,心也早就不跳了。怕是死了。

韩星有点落寞,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很喜欢安逸的小伙伴就这么没了,一直把陈琦的“尸体”背着,吕野也不说话,一路沉思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邹辉和杨耀宗一直安慰着,说找个地方入土为安吧,你老背着也不是事,打仗吗,哪有不死人的,他们老陈家跟皇帝不对付,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回头能杀回去报仇呗,你这么年轻,还怕他个无后的太监。

霍东在边上扶着,眼中懊恼,一脸死鱼样子,他觉得当时至少应该把曹彤的剑打歪一个方向,自己没有拼尽全力才造成了陈琦的死。

陈琦呢,不知道这些人为他伤悲,他正在做一个梦。自从被曹彤点晕之后就一直沉睡在梦境里,果然是有主角光环的人。

很神奇的、他记不住梦里的大多数事情。

那依稀是在某个古代的路摊。一位老人讲了一个幽深的故事。

陈琦只记住了一句话。

故事里的三个人老和尚对小道士说:“你,是命微,他,是命奇。命微是一息千年,命奇是一息万年,你能和他比吗?”

说实话,陈琦不理解。

突然就出现飞流的一道瀑布,细细的一道像天际掉下的一把长刀。朔流而上的山泉边,氤氲暮霭中时不时露出庙宇的一角。

这是一个小小的庙宇,大雄宝殿也不是很雄伟,奇怪的是里面不仅供奉着佛祖,还有老君。外面还有道观才有的两只铜仙鹤。

陈琦看见一个身穿沙弥服却又头发的少年盘腿靠在大雄宝座的柱子上,似睡非睡,又好像在沉思,一个慈眉善目白胡须的老和尚穿着道袍坐在中间的蒲团上,好像在讲些什么。

老和尚讲道:“尘都是从憧憬开始,由绝望结束,当你憧憬时,一帘幽梦。当你看到希望的时候,满腔热血。当你感到失望的时候,一怀惆怅。当你已经绝望的时候,两眼伤感。就等你看破。”

少年问:“师父。我为什么叫蒙尘。”

老和尚笑了笑:“所有的人都是蒙尘而生,静尘而去,看破了,你就是佛,看不破,就继续轮回。”

少年又问:“有那么多人看破了,怎么知道的佛还是那么几个。”

老和尚说:“没有看破的更多,佛是无拘束的,类似庄子,吾将曳尾于涂中,更无人知晓,也不愿被人知晓,”

少年插话道:“师父,庄子是道家的。”

老和尚说:“殊途同归尔,向往的都是自由”

少年皱了皱眉说道:“自由?我还是向往成功”

老和尚说“成功之后呢?欲望的满足,短暂的激情,然后就是无尽的落寞,和痛苦轮回的开始,众生皆苦,那是一种寂寞。”

少年楞了半晌,又问:“很多人都没有成功过,他怎么会有那种落寞,而且人不都是这样吗,天道的循环也是这样啊。”

老和尚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成功的地方,被其他人羡慕者,这个世界是多维度的,总有一个维度,你是佼佼者,达到别人仰望的高度”

少年奇道:“我还是不理解。”

老和尚微微一笑:“所以你叫蒙尘,你还未看破。”

说罢看了旁观的陈琦一眼,双手在陈琦额头一点。

周遭的环境突变,山河瀑布树木都开始扭曲起来,陈琦只觉得一股热力从灵台开始席卷全身,经脉,血脉都生生不息的开始流动,两个月都不曾松动的气海终于有了一丝颤动,比当日在曹彤威压之下的颤动更厉害,陈琦松了一口气,心里想到“我就知道我不会一直那么颓废,老天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总会给点别人没有的东西吧”。

陈琦身体还是不受控制,但是陈琦的感官和精神突然变得敏锐起来,冻的发疼的手也在慢慢的复原,周遭的脚步声,呼吸声,城墙火炉边有雪慢慢融成水的过程都清晰的出现在陈琦的识海里,能感觉到霍东的紧张,韩星的戒备,吕野的沉闷和尹子航豁达而无所谓的态度。甚至能感觉到这个人是否有威胁。

陈琦也不知道,他所拥有别人没有的,是不同于这个世界的灵魂,灵魂强度在穿越的过程中受到打磨,把陈琦的精神力数以千百倍的加强,与精神力相关体术法术修炼起来则会事半功倍,进而影响到别人的神魂。

至于一般人所修炼的真气、元气、内劲这三气而言,对于已过了修炼的最佳年龄的陈琦来说。难成宗师,陈琦体内的气息越来越乱。

陈琦的感官跟着霍东进了蓝海楼,他感觉到尹子航内心的善意与傲气,这真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可能整个大商都与世无争,他们太先进。

慢慢的月亮起来,蓝关华灯初上,尹子航指着陈琦道:“战争,从来就不是个好东西,这个兄弟,还是入土为安吧”。顿了一下又说:“从十八年前你们广帝占了冷泉,抢走了定海珠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影响天下气运的邪物,怎么会让人延寿呢,总让你到蓝关来,说好好谢谢你这些年的冷泉酿,我还是要谢谢符睿呀,哈哈”。

吕野讪讪也不答话,只管抱着一只肥鸡啃着,其他人看吕野不说话,自然也不说话,除了吕野外尹子航不用正眼看人,跟大秦的皇家气度还是不太一样,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尹子航也不介意其他人的看法,手一挥,“来吧,陪大家醉一晚,举杯邀明月”。

尹子航高举手中酒杯,东边屏风随着尹子航举杯而打开,三东江上,一条精美的雕梁画栋般的楼船缓缓而来,船顶则是一个舞台。

“叮叮咚咚!”

筝声悠悠地从楼船传过来,筝音先是细不可闻,忽地爆响,充盈夜空。

众人不由自主被筝音吸引了过去。

整个蓝海楼的楼里楼外,所有人声、乐声、觥筹交错的声音全部消失,只剩下叮咚筝音。

“咚叮叮咚咚……”

一串筝音流水之不断,节奏渐急渐繁,忽快忽慢。

“咚!”

筝音断了一会。

猛的筝音再响,众人脑中柔情百转,犹如潮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人事迁变,天地色变。

声音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神,涤荡众人的心境,随缘变化。

纤长白色的手像一对美丽的白蝴蝶般在筝弦上飘舞,化作绕指柔,在三东江上的夜空激汤着。

近看一个美人,美目凄迷,正全情投入,沉醉在自己音乐的世界,直指人心。

陈琦心神颤动。

对着这香泽可人的美女,入世未深的韩星,好像回到了长安,与樱花牵手的场景,又像当初离开东山,遇刺坎离宫,最后跟着叔叔重活过来一样,又重活了一次。

陈琦感到韩星内心在颤动,应该说是悸动。那不是爱慕,而是深深的遗憾和不甘。

如溪泉流过的声音在不远处轻轻鸣唱,给这暮色苍茫里的本该喧闹却十分宁静的小楼,笼罩了一份生气。

陈琦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在自己的想象中,那人曲线起伏浮凸,好似向他揭示出某种天机。

陈琦不能动,不能看,他可以真真切切的感觉的到。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声音,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瞥间,竟可以告诉别人那么多东西,只是一瞬,便看到了忧思和苦痛。

陈琦好像感觉到尹子航从嘴里说了个声音,只有他真切的看到了这个女孩的样子,别人看着都是朦胧的感觉,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

这是陈琦在音乐里感受到的东西,就在那一刻,陈琦彻底被这个女子迷住了,虽然他现在在别人眼里,是个尸体,不妨碍他喜欢。

美妙的音乐渐渐舒缓,后来就丝毫进不到韩星的耳朵里了。毕竟十几岁的少年人,没有经历过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陈琦,就这么没了。

陈琦木讷,从小就不被父亲喜欢,还好有个爷爷疼他,两个哥哥对他也不错,韩星抽抽鼻子,擦擦似有似无的泪水,整个脑袋都空空的,并没有喝多少酒水,却跟喝多了一样。

韩星揉了揉发疼的脑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陈琦铁青色的脸,好像是在呼吸,韩星摆摆头,伸手探了探陈琦的鼻息,什么奇迹也没有发生,自己出现幻觉了吧。

吕野扭头,眉毛拧了起来,大老粗欣赏不了音乐,走过去伸手拍了韩星脑袋,“埋了吧,再放下去都臭了”。

韩星狠狠的看着吕野,执拗的一动不动。

“东子,你们几个过来,把他架开”。

杨耀宗和邹辉闻声挪过来,吕野摆摆手,换一副粗豪的笑脸去应付注意过来的尹子航。

霍东安慰道:“八级,别伤心了”。

“你最笨就别说话”,霍东瞪了杨耀宗一眼,“就你能”。

“八级,走,咱哥几个出去,让邹道士给吃货做个法事”,边说边招呼邹辉,一左一右把韩星拎起来,抬了出去。

霍东背着陈琦落在最后。回头看到尹子航对这边指指点点,跟吕野说些什么。

没多大会,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带这个凉席过来,把“死去”的陈琦卷了起来,往东而去,韩星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断了线似得从眼眶滑落。

“少爷这个样子,怕是难成什么气候”。董烈混在人群里,对代狼道。

代狼也远远的注视的韩星,“少爷年纪还小,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再说,这也不正是夫人所希望的吗”。

董烈身子往后一靠,拿起一只猪蹄啃了起来,“可惜了六叔”。

代狼学着他,也靠在椅子上,“挫折才能让人成长,世子从小就是不服输的性子,应该会比王爷更要出色吧”

“王爷出色?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碣石王哪里有李大侠好”。

“你不要带主观色彩,碣石王如果不出色,小姐怎么会看上,更怎么会跟李大侠相交莫逆”。

“还不是纸上谈兵之辈,死在冷泉,少爷在商国应该无恙,想办法送到燕山书院去,习军略策论,将来有所抱负,恢复东山荣耀,我们也好从旁协助一二”

“烈哥,李大侠不会同意吧,小姐也不愿意少爷惹这些纷争”。

“有些事情,身不由己,让少爷自己选,沧海难为水,少爷需要见识的是沧海的壮阔波澜,李大侠呵护不了少爷一辈子”。

“明日去大哥去跟尹王爷道个别,这次这个人情,看以后能怎么还吧,坐稳手中”。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来得及,六叔还是去了,回长安之后,我会令手下配合你,十年之内,我希望你能掌握大秦的下院,北衙六卫,长安的兵权”。

“烈哥可真看得起我,高手相拼,往往瞬间就定出胜负,六叔就没想着回去,为了少爷,也是得偿所愿,死得其所,六叔不在,烈哥终可以放手而为,少爷毕竟是王爷”。

董烈不再说话,端着酒杯注视着楼下韩星一行人往东陵而去,回身隐入黑暗。

陈琦被埋在东陵,东陵,据说是十八年前,符毅冷泉屠杀的尸坑,阴气沉沉,韩星走在蓝关的主街上,紧了紧手中的剑。

“八级,要报仇,进学去,听说驴哥给你弄了个燕山书院的名额”。

霍东自顾自的说着,韩星瞅了一眼,也没理他,蹲在陈琦的坟边,一言不发,星光如水,洒在微微发白的大地上,除了虫鸣鸟语,就是士兵一锹一锹掩埋陈琦的声音。

芊芊细指,宛若汉玉葱白;频频笑靥,好似碧空新月;婉转明眸,天外惊鸿一瞥;红唇皓齿,未启已觉新鲜。这是陈琦意识彻底昏迷前唯一的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陈琦也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陈琦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全身痛不欲生,头疼若裂,经脉里的气息满是焦躁,肉眼可见的滚流窜动,越来越快,血管从额头布满全身,血脉愤张,陈琦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施老头离去前跟陈琦说过一段话,类似的话张天佑也曾经说过,他自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早已忘记了,这个时候催眠似地在心中响起。

“你的精神异于常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按理应该早已经死去,生机又不曾断绝,我凝聚的精气神三气,注了一道进你体内,却消失不见,上古卷轴《盘古》你练了这么久,也无所成,可是你体内自有一股力量,野蛮霸道,我从未见过,但是我多年前曾听说冷泉出现过这种力量,有预感,你体内将结成一种世间前所未见的力量,这力量具体威力如何,我也无从知道,气息乱窜,好似五马分尸之力,略欠定力,必车翻人亡,你要切记,灵台清明,任何事情不要强迫自己来,万事随心”。

陈琦挣扎了好久,意识返回到身体,咬紧牙根强忍额头痛楚,苦守着心头一点灵明,“这不是鬼压床吗,难道说我休息不够?”

过了一会后,陈琦猛的全身一寒,口鼻像给堵住了,呼吸也消失了。

陈琦又感觉到那种很奇怪,很玄妙的东西,外界的每一个声音,甚至呼吸声,他都听得比平时清楚百倍,可是全身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陈琦突然觉得,难道我真是死了,现在只剩下灵魂在听东西?假如永远保持这种状况,那可怎么办!只听尹子航的声音道:“把这小子,抬出去,包好后好好埋了他,就去大东陵,记着!不要损伤他的身体。这可是大秦镇北军的英雄。”

陈琦感觉身体被抬了起来。韩星,霍东他们说话的声音清晰的传进脑海,“我还没死呢!”陈琦心道,可是什么动作也做不了,话也说不出来。

模模糊糊中也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陈琦的神智越来越模糊,刚才静止的内息,又开始在全身乱窜,心思迷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的奇怪幻象,在心灵内始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绪,交缠纠结,前世,今生,掺杂在一起,林彦东,父亲,韩星,李老师,兄长,交替出现。

一开始张天佑注入体内的一道内息,施老头注入他体内的精气神,也开始进入新的阶段,和他本身的从未见过的力量渐渐融合。

一层一层的油布裹住全身,陈琦被放入坑内,铲起铲落,“你们不能埋,不能埋我,我还没死呢”陈琦内心吼道,不一会给埋在厚厚的土层下,陈琦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阶段。是陈琦重生的过程,至关紧要,就像陈琦一直说的那样,他可是正面人物,有主角光环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掉。

张天佑,施老头注入的两股气息正与陈琦的力量相结合,这是陈琦真正融入这个世界的开始,十月怀胎,小心翼翼,不能受到外物影响,一丝丝风吹草动,也能使他陷入精神分裂、爆体而亡的境地,悲惨无比,流产,这种情况谁也无法预测。

因缘巧合,陈琦恰好被埋入土里,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环境宁静至极,陈琦在地下不断吸收大地的精气,于混沌之中,生死交汇,新旧交融。

大约半个时辰,吕野辞别尹子航,来到了东陵,抱着双手皱着眉头。

“死了死了,还埋到别人的地方。可能还挂个反贼的名”。

霍东踢着石子儿。“尹子航也不说给个棺材,给个麻席算什么”。

“给个士兵席就已经很不错了,你看尹子航用正眼看过你吗?他又不知道死的是柱国将军家的工作”邹辉叼着根草说道。

杨耀宗扎了个木牌,“大成十一年二月二十三,镇北军斥候营参谋陈琦”。

“狗屁的镇北军,咱们都是反贼了”

“狗眼瞎了,没看用的是大成年号吗,咱们是广帝的军队”

往陈琦的坟头一扎,念了一段往生经。火光跳动,闪耀在韩星俊朗了脸上,深邃的目光有点空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吕野抬头望向星空,“韩星?”

韩星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嗯”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韩星嘴角苦涩的一笑,“这是因为定海珠吗,还是因为你们真的叛国了”。

“我们忠于大秦,忠于的陛下,是先帝,秦广帝符毅,不过储位之争,跟定海珠没什么关系,符睿可认为咱们都是叛徒,他觉得我们都该死,谁叫我们都认识许大侠。”霍东没好气的直呼秦帝的名字。

邹辉舔舔嘴唇,问道“韩星,有个问题,你要不想说可以不回答。你那东山朝雨剑有这么厉害,你这么高的修为,怎么还是个八级行走?”

八级行走,八级八级,韩星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谪仙般的人物,那个跟昨夜哪弹筝的女孩气质很相似的人物。叹了口气。

“都说过了,我练的是朝雨剑,不是东山朝雨剑。至于八级行走,也没什么,只是因为我不打架,许板把我贬为八级行走”。韩星心内激愤,连侍卫长都不说了,直呼许板之名。

吕野几人对视一眼,吕野心道“能说话就好,可别憋死了”。示意几人多跟韩星说说话,让他好好缓缓。

“那贬谪冷泉呢?是因为什么,具体该没你什么事的”邹辉又问道。

韩星酷酷的说,“因为樱花公主吧”。

“樱花公主?那个许配给东山大皇子的公主?,后来又许给东山二皇子,但是野蛮拒婚的那个?你可真够胆大的,那个和公主私通大兵是你吧”霍东叹道。

“樱花公主也是个苦命人,二皇子来长安当质子,后来东山政变,二皇子不过半年就死了,听说死的时候才十五岁。”邹辉砸吧嘴说。

杨耀宗说“要是我是符睿,你个御前侍卫勾引我妹子,早就把你砍了,还流到冷泉!”

吕野横眉道。“你们怎么都这么八卦”。

杨耀宗说:“不懂风情的野驴就别插话了,大秦最不解风情公主的故事多了去了”。

吕野骂道:“你是个和尚,你知道什么是风情?

韩星不置可否,酷酷的,摩挲着陈琦的墓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受,“吃货,放心吧,我会为你报仇的,终有一天,我要踏平大秦上院”。

吕野对陈琦的墓行了个军礼,往回走了,大家一一对着墓碑行了军礼。“什么打算?”吕野问道,也没说问谁。

韩星道“陈琦不能白死,我听驴哥的,你要不报仇,我就不听了”。

霍东握紧拳头说“算我一个,曹彤肯定还会追来的,这是修行,我要是更厉害点,陈参谋也就不用死了”。

“大不了一死,我也去,不能放过李宝顺和叶子轩。就是不能死在战场,真他妈憋屈。究竟我们是叛徒,还是他们是叛徒”邹辉叼着草说。

杨耀宗一言不发,站在韩星身后,阴鹜的脸透着坚毅,好像没有人能赶走他。

吕野笑了,他觉得有这么一队斥候营,真是不错!自嘲道“他娘的,任务完成了,蓝关有五万守军,都在看戏,向谁汇报呢?我们都是反贼了,事因定海珠而起,抢定海珠?但是咱们好像抢不赢,谁打的过曹彤,更别说还有上院那么多人”。

韩星闷闷的也不说话。可能是对未来的犹豫和害怕,几人有一种默契,没有人提到家里。

吕野正色道“去商都,韩星,你年纪小,去燕山书院进学,剩下的跟我在镖局当个镖师,慢慢磨练自己,修炼,走南闯北结识谢绿林朋友,拉一支队伍,风光的回大秦,不能这么憋屈的任人摆布,强大了再给陈琦报仇。不过现在想送死我也不拦着,当务之急是找到许板,北地常三可是许大侠的好朋友,会照应咱们,去了上京可能会有许板的线索”。

邹辉长大个嘴“驴哥,你说什么?去上京当镖师?还拉一支队伍,你当时吃饭呢?大商放我们进去?”

吕野嘿嘿笑道“我知道你们都说我没脑子,但是我看人很准,有点信心好不?镖师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好男儿四海为家,包你们出人头地”。

“驴哥是不是早有预谋啊,这个味不对”杨耀宗道。

吕野神秘一笑,也不答话,径自走了。

邹辉也不再说话,毕竟这几人都是军中的佼佼者,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方好手,信心有的是,天下哪里不能活,我们会翻身呢,等着吧,符睿,哥几个做镖师当然不在话下。大材小用,几人意气风发的向着大商前进,一定能混出个样子,等着吧。

大东陵,地底。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陈琦从昏迷中醒来,自然呼吸,一股土气,陈琦口鼻几乎窒息,微微张开眼,一片漆黑,动动手脚,全身僵硬,呼吸不畅,这可要憋死啦,良久之后,几乎变成真死的刹那,一道强大的真气在体内爆出来,轰隆一声,陈琦像个弹簧般一缩,再一弹,整个人飞快往上冲去,气囊爆炸一样,和着满天泥土尘屑,爆起地面差不多两丈,再啪叽一声,重重摔到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陈琦躺在地上,全身酸痛,自己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气,喘了好半天,慢慢睁开眼,蔚蓝的夜空,明暗交替着,星星一闪一闪,好一会才回复正常,眼神已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一闪一闪之间充满了魔异的魅力,犹如漫天的星辰。

陈琦全身结满了血咖,皮肤碎裂的样子,像干涸的湖底,破碎干燥的大地,一块一块,不过已经干了很久,陈琦动一动,血咖噗噗的掉落,新露出的皮肤犹如婴儿般,包括脸上都是,陈琦扭扭嘴,做做狰狞的表情,脸上也开始往下掉褪掉的皮。

“我这是重新做人了呀”。

这时陈琦若能看到自己,保证吓个够呛,因为他已经认不出自己的样子。

他在大地真元的催生下,由一个微微发胖的文艺书生,变成了一个昂扬壮汉,肌肤雪白透红,闪闪发亮,自具一股动人的力量,眉宇间仍依稀看到往日的样子,清秀善良,与世无争。

陈琦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他自己还不知道,俯伏地上,一直呻吟。轮廓变成了刚毅不屈的粗线条。粗犷中有一点俊俏,一看有力而深沉,彰显着男性魅力。

陈琦待了一会,撑起身,左右看去,入目疮痍,原来是个乱葬岗,这里就是大东陵?外来的景象使他清醒了一点,想起了那些小伙伴,想起了自己被雷劈重生而来,这我都死不了,老天爷究竟想干嘛。

陈琦一用力,伏地挺身,弹了起来。心里呵呵笑道:“就知道所有的反派都不会得逞的,我果然是主角命”。陈琦准备走的时候,忽地停下,感觉有人。

“谁?”

陈琦猛的回头,只见背后站着一个白须青袍老者,神气抑郁,脸如金纸。

“他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在我身后,我竟没半点知觉?”陈琦心下惊疑不定。

“原来是个后生,老夫还以为是十八年前的冤魂呢”白须老者道。

陈琦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对老者行了一礼,“对不起,吓着您老人家了”

白须老头一乐“你这小子有点可爱,观你体内真气,可是魔宗盘古决?”

“魔宗?!”陈琦惊讶道“盘古诀是灵门的,不是魔宗的”

白须老头微微一笑道“你竟然不知道?灵门可是魔宗之首啊,凶名在外,举世闻名冷泉屠杀,造成东大陵存在祸首,就是你灵门最有名的天才,一代屠夫皇帝,符毅”。

白须老头话未说完,猛地一探手,陈琦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头已经捏住了陈琦的脉门,自己呢喃一句,“有点意思”。

陈琦不解,辩道,“老前辈,我可不是魔宗的,我心地纯良,与世无争,这些功夫都不是我自己要学的,我哪知道灵门是魔宗的啊”。

白须老头看了他一眼,陈琦吓的不敢说话,知道白须老头有话要说。只感觉自己好似一丝不挂的暴露在白须老头面前,不论想什么都会被白须老头判断出来。

“当年符毅在此造下杀孽,二十一万怨灵怨气冲天,你竟然没有被侵蚀,精神力之强,世所罕见”

“老前辈,符毅是符毅,我是我,就是我们修炼同样的功法,你不能这么对我,招式兵器都是凶器,看用在谁手上,心底纯良的人,会造福众生的,就像我这样”。

陈琦心下大急,生怕白须老头不分青红皂白以正道自居,把自己净化了,早知道灵门是魔宗,就不练那什么盘古诀了,碰见自诩正道的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难怪韩星的叔叔圣门圣门的叫,八级行走原来也是魔宗之后啊,这下可长见识了,如果能跑出去,一定找到韩星,叫他别胡乱显露功夫,难怪他叔叔不让他跟人动手,魔宗啊,听名字就可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净化了。

白须老头放开了陈琦脉门,眼角闪过欣赏的神色,笑了笑。好像看透了陈琦的内心。

道:“你个傻小子!我看起来像是是非不分的人吗?你知道什么是邪魔,什么又是正道吗?”

陈琦张了张嘴,啊,嗯,忽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仔细想想,什么正道魔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好人坏,都是一样的,韩星以前开玩笑有句老话“善心的人自善,比如说我,恶心的人自恶,比如说你”。

而自己总是啐他一脸,我呸,你才是恶心的人。看来言之有理啊。

想岔了,回头偷偷看看白须老头,小心翼翼的道“魔宗不是邪派吧,人心好就是好人,但是好人也有心恶的时候,好坏不能一概而论,好像,恩,也并不好分,善心的人自善,恶心的人自恶,我也不知道,老爷爷您给说说”。

白须老头微笑道:“你有赤子之心,善恶分明,说的不错,大道至简,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说明白,你很不错”

陈琦点着头。“我说老爷爷,您怎么称呼呢”

白须老头笑笑,看来看陈琦“老夫李太白”

“李太白?大唐诗仙?”陈琦惊讶,这肯定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李太白,推算下时间,可能是历史的惯性使然,然而山河巨变,平行时空里,这个李太白变成了剑仙。

李太白仰头傲然道:“天地万物,由一而来,虽历尽千变万化,最后总要重归于一,非人力所能左右。不外乎势,讲究顺势而为”。

“道德经中所书,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生二者,一正一反,一阴一阳,相得益彰,一魔一道,就是阴阳,人虽不能改变这由无到有,由有至无的过程,但却可把握这有无之间的空隙,超脱。无论诸子百家,正魔歪道,其目的均是超脱、有无、正反、生死,夺天地之造化,只是其方式不同罢了!”

李太白将目标摆在追求宇宙的奥秘上,岂是陈琦那小脑袋所能理解的,若这番话的对象是南墨矩子张天佑,紫薇宫主人,花间集主李从怀之辈,又或禅道高人,必拍案叫绝,相逢恨晚。

对于陈琦而言,有点对牛弹琴的意思。

陈琦眉头皱起来,真是蛋疼,这是道德经吗?看起来有些道理,其实似懂非懂,什么跟什么呀,这些神仙真是吃饱了撑的,人生在世,一吃一玩,这就是追求,为了吃的好,玩得好才追求权力,金钱,有野心的则富贵荣华,前呼后拥。治世安邦,成不世功业者,已是人生的极致。没有野心的人生目标不外三两餐温饱,娶妻生子,哪有功夫探求什么有无正反。

“老爷爷,您说的这些太深奥了,小子也不是有缘人,您把我放了吧,回头我给您烧香”

李太白拍了陈琦脑袋一下,耐心解释道:“你好好听着,人自出生后,好多事情身不由己,世间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接着冷笑一声不屑地道:“诸子百家的所谓入世,追求什么忠君爱国、中庸之道、兼爱非攻,只是一群无知之徒。”

陈琦不敢说话,只在心内辩道:“哪有那么多跟你一样的人,人的追求毕竟有限,你们这些终日求仙求道求长生的人,怎还能正常地生活下去”。

李太白续道:“我辈之人,最高目的,均在超脱生死,重归于一。所以致力于返本还原,练虚合道,由后天返回先天,重结仙胎,返老还童,回至未出生前的状态,此之谓正道。有生必有死,有正必有反,假设生长正,死便是反.,若死是正,则生是反。修正道者讲究积德行善,功于‘生’;修圣魔者讲求残害众生,功于‘死’,其理相通。”

这番话对陈琦来说,闻所未闻啊,听得头也大了起来,把自己练成婴儿,这老爷子疯了吧,“老爷子,这些我都不懂,但我还分得清好坏,你看我没造什么杀孽,就此别过吧,大家都这么忙”。

李太白又拍了陈琦脑袋一下,这次并没有细加解说,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残害众生去吗”

陈琦心里惊恐,又大为反感,恼羞成怒,这李太白到底什么意思,不管了,愤声道:“残害众生!?老爷子说修圣魔者讲求残害众生,功于‘死’。这也是真理吗,修魔必须残害众生吗,我练盘古诀,也没有嗜血的念头和想法呀,符毅要屠杀冷泉,是他自己为了千秋大业,也跟盘古诀没什么关系吧,你都说我赤子之心了,怎么出尔反尔,老爷子究竟想干嘛,给个明白话吧,让我这好死不死,很难过啊。”

李太白哈哈一笑道:“所谓正邪全在心,一念之间,能看到这一点,难能可贵。积德行善,或残害众生,都要超越善恶,好了好了,老头子不卖关子了,我是来找定海珠的,这邪物可是冷泉惨案的罪魁祸首,不能任由它流落江湖,正好碰见你,有了惜才之心,你随我一道去吧,我看看施门主教出来的关门弟子能不能担负起匡扶九州的重任。”

陈琦想说话,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李太白刚才说的是九州,而不是五洲!何德何能啊,我来匡扶九州。

陈琦突然想到山河志里的一段话:“施世石,灵门门主,名震西陲,扬名江湖三十年,与文帝时秦丞相、国东书院院长柳景仪相交莫逆,天命十一年兰江王符毅篡位,改元大兴,大兴元年冬天秦帝符毅王发动冷泉之战,夺定海珠,战况惨烈,与商国战,斩首二十一万余,大胜。柳景仪不满,于大兴元年年末辞官,后失踪。施世石也随之消失”。

盘古诀是灵门的,这么说,施老头应该就是灵门门主,我果然主角命啊。先是南墨矩子张天佑,然后是灵门,这个李太白看起来也不是泛泛之辈。八级啊八级,我可是要超过你了。陈琦心道。

陈琦又哪里知道世上最厉害的招数,不是匹夫之勇,不是兵甲之利,而是阴谋诡计,机关陷阱。倘若落入了别人巧妙安排的阴谋,凭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数,多锋利的兵戈甲胄,那也全然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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