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整座瀚暮宫的醉意怕是全都醒了,重火是东辰战神,他若去的是万蛇冢,那么来意不言则明,可若是重火的来意真是为了万蛇冢内跪于刀火上的人,那么东辰的态度便清楚的摆了出来,他们这些神君即便不是始作俑者也逃不了干系。
墨坷此刻更是心急如焚,罚跪之刑可是他提出的,他抬眼看了一眼主座之上的金蛇夫人,只见金蛇夫人的脸色苍白了几许,她尽量的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可零乱而迅速的步伐还是让人看出了破绽,她未同殿内众神做过多解释,带着一帮奴仆朝着万蛇冢匆匆地赶了过去,其余众神紧随其后。
待金蛇夫人赶至万蛇冢时,眼前之景竟让她此等见惯了大场面的老神君都软下了身子,若不是有仙娥扶着,怕是整个身子都要瘫倒在地。
整个万蛇冢被东辰的飞骑军围得水泄不通,金色的甲胄泛出嗜杀的光芒,不远处跪了一地的神女,其中竟有不知何时赶来的雷母,曾几何时但凡她入暮山,金蛇夫人都是礼遇有加从未怠慢分毫,如今却见她苍白着脸抱着满身刀伤的拂雨颤巍巍的跪在地上,金蛇夫人以及众神皆随着她下跪的方向望去,金蛇夫人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自己不小心叫了出来,而紧随其后的归宁神君早已惊恐的喊出了声,“不只是重火……烈焰、古沙、封血三位战神竟都同时入世了,究竟为何……”
“他们为的是跪在刀火之上的迦兰若。”西陵自飞骑军中乘云而下,一步步地走向金蛇夫人,他依旧谦和有礼,恭请道:“劳烦姥姥将这万蛇冢的封印给解了。”
金蛇夫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厉声道:“好个不知进退的神君,西陵你竟请出四大战神来乱我暮山,今日我非打得你魂飞魄散不可。”话音一落,金蛇夫人便唤出权杖朝着金陵狠狠地打了出去,以金陵的神修怎会是她的对手,可是金陵非但没有丝毫避让之势,反倒是加重了音调,说道:“难道姥姥竟是要活活地将殿下封死在这万蛇冢内吗?”
金蛇夫人自然是没有功夫搭理他,权杖力道不减的挥了过去,却在离他面颊不到一寸的地方生生的被截了下来,烈焰身披赤红战衣,单手握住了金蛇夫人的权杖,目光如炬,语调不带半分喜怒,“万蛇冢内乃我东辰尊母,蛇君兀自斟酌。”
金蛇夫人暗自强撑着冷然说道:“战神可真会说笑,老身自上古而出,还从未听闻一个妖精竟也能入主东辰。”
赤潋惨厉的尖叫声响起,金蛇夫人一惊,朝着声源出望去,只见一身黄金战袍的冷面女子正拖拽着赤潋的头发朝着他们走来,金蛇夫人正欲上前救人,却见来人将赤潋往身后一藏,冷漠说道:“何必与这老婆子废话,她若不解封印,便先拿她孙女祭师。”
金蛇夫人急吼道:“赤潋是我暮山下一任蛇君,你们若敢伤她分毫,便是与整个暮山为敌。”
“哈哈哈……”身在不远处的重火听到金蛇夫人的话不觉笑了起来,一身黑玉的战袍飞扬在空中,隔空相问正指挥着飞骑军的封血,“这位老人家怕是吓疯了,封血,不如你替古沙回她一句?”
封血背对着众神,幽幽地吐出了一个字:“杀——”
金蛇夫人似被逼急,将搀扶着她的仙娥甩开,振臂飞入上空,狠声道:“你们莫要欺我蛇族势弱,今日我便是战死,也绝不解开封印。”
烈焰沉声应道:“那便屠了你整座暮山,也算对世尊有个交代。”
封血得令,挥军而下,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飞骑军开始屠山,嘶鸣声起,鸟兽四散,金蛇夫人惊惧封血此等雷厉风行的手段,抖着身子看着一众观望着的神君,冷声道:“墨坷、归宁,你们以为此刻袖手旁观我暮山被屠就能置身事外了吗?迦兰若身陷我万蛇冢也是你们一手促成,还有你们这些隔岸观火的神君们,兔死狗烹,一旦我暮山被屠,你们以为自己就能逃出生天吗?此时与我联手,灭了东辰,方才有活路可言,英雄造势时,今日谁能败了这四大战神,我便推立他为东辰新主——”
墨坷与归宁细想金蛇夫人所言,也觉事情发展到此番境地,自己已然没有退路,还不如反了东辰,拼死一搏,此时趁着世尊未回,正是最好时机,四大战神自魔乱之后便再无征战,若是尽全力相抗,不一定就是死局,思及此处,二人唤出看家神兵迅速地加入了战局,众位神君见墨坷和归宁都反了,不禁也跟着唤出自家神兵与飞骑军打了起来。
古沙被激得浑身热血沸腾,正欲加入战局,却发现自己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这位说得比唱的好听的赤潋仙子,不过三招便被古沙擒住,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待世尊回来定要你不得好死。”
古沙只觉好笑,两个巴掌狠狠地拍在她嘴上,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些,她想此人再带着也是累赘,唤出金刺正欲将她了断,却被重火拦了下来,“她的命可要留下来给殿下泄火,你若让她死得痛快了,小心世尊罚你。”
古沙收回了金刺,将人交由飞骑军看管,随后跟着重火飞入万蛇冢的上空,望了许久,目光终是牢牢地定在了正中央的那处刀火上,声音竟不自觉的有些沙哑,“重火,你说殿下可还活着?”
重火沉吟半晌后答道:“放心吧,烈焰方才探过殿下灵识,还在万蛇冢内。”
古沙看着跪在正中央的那具娇小身躯被周围蛇虫缠绕的密密麻麻,眼中聚起雾气,恨声道:“那样一个被世尊珍之重之的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糟践她。”
古沙想起白衣胜雪的女子托着下巴眼神专注的看着她在神修的宫殿中修习着金刺,时不时的发问道:“古沙,你是喜欢烈焰多一点了还是喜欢重火多一点啊?”
古沙挥舞着金刺的手法慢了下来,耳根开始红了起来,“殿下可不能再闹我了,日日都问这一个问题,我都听腻了。”
“可是你总跟我打太极,我得不到答案,觉都睡不好,昨日长宁还问我来着,我……”
“殿下可不能出卖我。”
她笑道:“你如此泼辣,能值几个钱?也就烈焰和重火愿意出价,我觉得吧烈焰不错,人又老实,重火跟萧恒是一个性子的,就跟从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一样,靠不住,哎,你捂住耳朵干嘛?是在跟我装娇羞吗?不合适啊。”
古沙收住金刺,双手合十朝着她拜了几拜,“殿下您就开开恩,行行好,饶了我吧。”
她突然间醒悟过来,扯着嗓子喊道:“你不会是喜欢那个闷罐子吧。”
古沙脸颊瞬间通红起来,赶紧捂住她的嘴,“殿下,您小声些,被人听了去,我可丢人丢大发了。”
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你真喜欢封血啊,难怪你叫烈焰和重火时,总是‘喂、诶、姓烈的,带火的’这么乱喊,一到封血那儿,就‘封哥哥、封哥哥’的叫。”随后她又唉声叹气的说道:“你怎么会偏偏喜欢上那个闷罐子了,这回还真叫萧恒给蒙对了,害我白白输了三坛烟花三月给他。”
听她这番话古沙才知原来是她和紫南神君用自己来打赌,猜她喜欢的是谁,若是换做别人,古沙早就金刺穿心了,可偏偏是这东辰的小霸王,古沙没好气的说道:“酒仙酿制的烟花三月不过尔尔,世尊的酿的酒才堪称一绝了。”
原本不过是古沙随口的一言,不曾想没过几日,世尊便闭了关,潜心为这位小霸王酿了三个月的酒,酒名浮生若梦,浮生半世不如一梦兰若。
若是世尊归来,看到殿下这番模样……古沙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凝聚神灵专心的投入到战局中去,此时只有快些将这些作乱犯上的神君拿下,尽早逼那老婆子解除封印。
烈焰同金蛇夫人缠斗,一掌碎了金蛇夫人的权杖,他挥刀砍向金蛇夫人,利刃逼至她的脖颈间,“蛇君若能解开这封印,我可答应你立即撤军。”
金蛇夫人嘴角溢出鲜血,她冷笑道:“你们的殿下早已被我折磨得半死不活,就算你不计较,此刻答应撤军,可是以你们那不饶人的世尊脾性,他会轻易放过我吗?哈哈哈……好在这万蛇冢是被蛇族密咒而封,没有我的解封,便是我死了,这迦兰若也休想踏出蛇冢一步——”
她的话音刚落,顿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像是被拖入洪荒一般,遮天蔽日的苍穹被一阵白光驱散开来,刺眼的光芒逼迫得众神不得不停战,以袖遮眼避开这灼痛的光芒,唯有四大战神同身后的飞骑军朝着光源处,重重地跪了下去,响彻天际之音齐齐叩首,四大战神同时垂首道:“东辰战神烈焰、重火、古沙、封血恭迎世尊——”
他如开天辟地之神,自白光中疾步走来,虽是白衣云冠不染纤尘,可微乱的鬓角还是显出了一丝慌乱,四大战神自神魔之战开始便跟在他的身边,数万年间,竟是第一次见他此番无措的模样,他的慌乱让四大战神更加胆寒,万蛇冢中那人的模样这几位战神都是见过的,此刻他们齐声恭迎的世尊早已无暇顾及其他,只是疾步朝着万蛇冢中行去,古沙想要出声说明,却被烈焰拦住了,四神默声闭上了眼睛,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万蛇冢内的封印半分未破,他的声音悠远而宁静,却比任何锋刃都要慑人,“白华,解开封印。”
白华,金蛇夫人小字,万象虚空中敢唤其白华者,唯有长宁一人。
自长宁出现的那一刻起,金蛇夫人就再无一丝底气,她抖着身子近乎恳求的说道:“世尊,白华将命给你,只求你饶过暮山一回。”
他转身背对着金蛇夫人,连一眼也不愿多给她,“我的话只说一次。”
还未等金蛇夫人反应过来,长宁便已飞身于万蛇冢的上空,高举右臂朝着万蛇冢重重地劈下,巨大的声响如同苍穹塌陷,大地震颤,山河碎裂,树木倾倒,古沙冷眼看着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金蛇夫人,“你不愿解开封印,世尊便引出叱魂夺生决破了你的封印,更要你的暮山长埋地底,永世不得天日。”
封印裂开,长宁便飞身入了万蛇冢,长袖一挥,蛇冢内的活物尽数灭为灰烬,我不知昏昏沉沉的跪了多久,只觉得手臂上的缠绕似乎都消失了,身体一轻被人小心的围抱住,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知道是他来了,本想抬眼看看他此时的模样,可体内剧痛袭来,脱口而出的便只有一个字,“痛——”
长宁指节泛白,小心翼翼的为我拭去额前的细汗,他的声音有丝抖动,我知道这回定然把他吓着了,他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唤我,“小白……小白……小白……”
我未睁开眼睛,怕见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就不忍心对他兴师问罪了,“长宁,我只问你一句,为何断了银发送给赤潋?为何你的银发能避开天雷瀑布却不愿带我同去?”
我只觉他抱着我的身子一紧,声音虽是轻柔却又带了一丝怒气,“你就是为了此事才不用金烛令召唤烈焰他们四神的吗?你就只为了气我才任由这些人将你折磨至这番模样吗?你就是算准了伤你一分便如伤我十分,才要如此惩罚我吗?”
我不再说话,只因他说的每一句都正中要害,我当然知道昨日如若唤出金烛令,东辰战神便会受令而至,可是当赤潋眼含羞涩的告诉我长宁断发赠她银羽时我便生出了恼恨之心,萧恒曾言,我和长宁都是极端之人,爱恨皆为极致,昨日当我决定弃用金烛令时便能理解他当初说话时眼中隐隐的担忧了。
可是昨日我虽料想到金蛇夫人不会轻易放过我,可也不会置我于死地,后来种种皆在我预料之外,本想破些皮,伤些仙灵让他悔恨一番,却不料被逼跪于万蛇冢的刀火之上,待我后悔想要唤出金烛令时才发觉万蛇冢中,根本无法唤出任何灵物。
我不搭他的话不过是出于心虚,他却以为我是气极了他,将我抱出万蛇冢后便将我交给了古沙,他慢慢地走到金蛇夫人的面前,眸光清冷,像是要将金蛇夫人溺死于水中,他伸手掐住她的喉咙,一字一句道:“你不该动她的。”
掐住她喉咙的手朝着万蛇冢内悠然的甩了出去,金蛇夫人的喉咙几乎被捏碎,她跌跌撞撞的落入万蛇冢中,还未喘过气来,身子就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刀火之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惊恐的看着半空中白衣清冷的人,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听长宁的声音似漫不经心一般的传入她的耳朵,在她听来像是可以撕碎她整个身体的利爪,“你让她受万蛇啃咬,我还你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