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见我坦然应下,便也不再多言,金蛇夫人与赤潋押送我于万蛇冢,那是一处低矮的盆地,周围枯木丛生,枝干上爬满了吐着信子的蛇,那些密密麻麻的蛇大小、色泽均不一样,有些甚至有两个蛇头,萧恒微微皱起了眉头,双手紧握成拳,金蛇夫人挥手在万蛇冢的中央设下了刀火,赤潋毫不留情的将我推了下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只知双手无法动弹,身子刚触碰在刀火上就软软的跪了下去,膝盖处的灼烧感是撕裂般的缓慢疼痛,像是用一把烧红了的锋刃一点一点的切割下去,不多时我已是汗流浃背,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不过这刀火也有好处,至少它带给我的痛感要比蛇啃咬的痛厉害多了,所以被蛇缠绕上的手臂也就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我用最后的力气抬眼望去,金蛇夫人和赤潋已经离开了,万蛇冢的边上只剩下萧恒和西陵,我想看清楚他们的表情,可是眨眼间我就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萧恒带着小小离开暮山时,西陵就跟在他的身后,见他似乎真的打算离开,便开口挽留道:“你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呢?”
其实这句话小小也想问的,可是凭着近日来的相处,萧恒此刻周身实在是冷得让人心惊,因为小小只得听话的跟在他身后,此刻见西陵帮她把这句话问了出来,不禁伸长了脖子也想知道萧恒的答案。
萧恒回过身来,周身仍旧是一副冷森的气息,他反问道西陵,“你认为我能救她出去吗?还是你认为你可以?”
西陵自知难以将他留住,可若是连萧恒都走了,迦兰若怕是根本撑不了三日,“明日金蛇夫人要为赤潋仙子举宴迎归,你何不多等一日呢?”
“哈哈哈。”萧恒冷笑道:“自迦兰若进入万蛇冢那一刻起,万象虚空中就再无暮山了,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懂。”
西陵恍然醒悟,以世尊的脾性怕是暮山不得善终,可是……“我担心殿下撑不到世尊来了。”
萧恒深思半晌后,对西陵重重地说道:“我得去天之尽寻世尊,明日之宴以赤潋的性子怕是又要折辱迦兰若一番,若她再出事,万象虚空怕是又要历劫了,你速去东辰天境唤来四大战神,若明日世尊未至,你务必救出迦兰若。”
西陵面色为难道:“东辰四大战神自古以来只听命世尊一人,以我之力如何能请出啊?”
萧恒笃定道:“你只需告诉他们迦兰若身陷万蛇冢,命悬一线,就能让整个东辰倾巢出动。”
得到萧恒如此确定的答案后,西陵不敢再耽搁,迅速地朝着东辰的方向飞去,小小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问道:“他真的能够请到东辰的战神吗?”
萧恒道:“世尊护她之心,怕是只有东辰中人最为清楚。”
萧恒既然下定决心要去天之尽便不能再带上小小,他让小小先回秦北王府,待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他一定完好无缺的将迦兰若带回来,小小本来执意要与他同去,但如萧恒所言,过天之尽需通过雷火瀑布,他已经将半数的修为耗费在了镜花水月上,如今只剩下一半的神修,他自己一人过天雷瀑布都是个难题,所以更不要说再带上小小了,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小小也不好再跟着,只能恹恹的答应他先回秦北王府等着。
两人分道扬镳后,萧恒便朝着天之尽以最快的速度飞去,天之尽本就是荒芜之尽,越是接近越是清冷,狂风呼啸,周围的一切好像是慢慢地淡化成白影,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到达了天雷瀑布,他捻诀唤出护体屏障,周身被银光环绕,慢慢朝着天雷瀑布走去,进入瀑布之后,水流击打在屏障上,次次作响,雷鸣之声不绝于耳,闪电如同细雨,下得甚是华丽。
萧恒暗叹糟糕,今日似乎撞上了天雷瀑布的涨水期,电闪雷鸣比起往日更为厉害,他凝神聚集好屏障不敢再耽搁,迅速地朝着天雷瀑布的另一端走去,就在快要走出天雷瀑布的时候,头顶的屏障突然被一道夹杂着闪电的天雷劈中,屏障碎裂得十分迅速,在他正准备重新聚齐屏障时,身体就已经感受到了天雷的厉害,肩胛处顿时红肿起来,一阵烧焦味传来,红肿的地方渐渐变为黝黑的一道狰狞伤疤,他再也支撑不住右脚弯了下去,用手撑着,半跪在地上,抬眼间,只见不远处有一团灰色的圆球,动作十分麻利的躲避着一道道天雷,待这团圆球快要滚到自己面前时,他才看清楚,不知是哪里来的刺猬。
刺猬?
他心下大惊,正欲开口,便见已经滚到他身前的刺猬突然变出了人形,熟悉的那双大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肩胛上那块丑陋的伤疤,他不自觉的捂住伤口,冷声道:“不是让你回秦北了吗?你是怎么进到这里面来的?”
小小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我不放心你呀,而且一开始我是怎么都进不了这里来的,后来我变回了原形,就团成一团,滚啊滚的,就莫名其妙的滚进来了。”
萧恒想着她不知是哪里来的运气,居然这么滚着都能躲开闪电,此刻见她,真是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再给我滚回去。”
小小嘟着嘴,摇着头道:“不滚了,不滚了,见到你了我就要变得漂漂亮亮的,不能再是小刺猬了。”刚说着只见萧恒身后一道天雷猛地劈了过来,小小猛地抱住萧恒,用自己的后背护住他,天雷在她后背落下,两人身躯同时一震,随后又落下数道天雷,小小不吭一声的全部将它挡下,萧恒脸色已难看至极,连声音都颤了起来,“快……快将我放开……我不需要……不需要你替我挡着。”
小小硬生生的扯出一个笑来,别提有多难看了,“你觉得丢人也就丢这一次了,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你还会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秦北小王爷。”她猛地将萧恒往天雷瀑布外推了出去,萧恒大惊,反手想要拉着她一起出来,却最终只抓住一片衣角,他跌坐在瀑布外的石墩上,瀑布内的小小在将他推出之后又被一道天雷击中,打回了原形,再度团成了一个刺猬球,滚到了瀑布内的一处角落中。
他正欲回身再次进入天雷瀑布,却只觉身后汗毛竖起,周遭森然惊悚,他慢慢转身,白光铺就的天之尽似乎已为眼前之人的掌中玩物一般,景色气息竟随他心境而变,白衣云冠,唯有他一人绝世独立,放眼世间,他本战无不胜。
长宁一步步朝萧恒走近,眸光像是幽静的深潭在看到萧恒的一瞬间冰封至潭底,无喜无怒的神色却让萧恒如同悬空崖顶,万丈深渊不过咫尺之间,似乎只要他微微的抬一抬眉角,他便死无葬身之地,萧恒此刻掌心尽是虚汗,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正欲开口之时,只听对面之人像是从冰封的深潭之底以利刃破冰而出的语调,让人胆颤心惊,“她出事了。”
暮山之上,金蛇夫人为自家独孙赤潋仙子开了一席迎归之宴,昨日留于暮山祝寿的众神除了萧恒和西陵几乎都未离开,虽说不过是少了两位无足轻重的神君,可今日的宴席却比昨日安静许多,金蛇夫人的场面话众神君也只是客气的应付着,酒过三旬,拂雨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而为之,问道赤潋,“不知万蛇冢内的妖女是否还活着?”
赤潋不甘的冷声道:“她有蛇丹护体,自然是死不了的。”
自昨日开始一直静默的天君侧妃岚禾仿若不经意的说了句,“我曾至东辰赴宴,东辰中人本就心气高傲,除了天君一人外,就连我等这些承袭侧妃之位的也未受他们半分跪拜之礼,可偏偏就是这些人对迦兰若言听计从,俨然一副东辰尊母的做派。”
赤潋面色更是难看,鄙夷的说道:“幽冥下品妖精,以为得了仙骨就能一步登天了,痴心妄想,东辰尊母之位岂是她能觊觎的。”
拂雨接话道:“就怕她不死,日后被世尊接了回去,再用什么狐媚的妖法迷惑了世尊,说不定真就坐上了东辰尊母的位置。”说着她拿眼看了一眼岚禾,问道:“听闻幽冥有一方蛊惑人心的秘术,不知君妃可曾知晓?”
她本以为岚禾方才与她们搭话定然也是不喜迦兰若的,今日她本就有心想要激怒赤潋借她之手了结了迦兰若,如今若是再加上一位天君侧妃,迦兰若定然活不过明日,谁知岚禾抚着额头轻轻咳了几声,还未等她继续追问,岚禾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软着身子任由仙娥搀扶着离开了。
不过她的话虽未能将岚禾牵扯其中,但明显已经对赤潋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她眼中杀意尽显,只道一句,“原是秘术作怪,我倒是奇了,原本那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怎的突然对一个小妖精如此上心了去。”
她起身朝着金蛇夫人走去,拂雨微微勾起了嘴角,只见赤潋在金蛇夫人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金蛇夫人思索半晌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赤潋眼含笑意的带着十几个仙奴往殿外走去,路过拂雨时,轻声说了句,“你若想要寻些乐子,便随我来。”
拂雨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的跟着赤潋出了大殿,一众奴仆尾随其后,鱼贯而出,方走出不远的岚禾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停下脚步来望着赤潋等人离殿的身影,眸中亮了些许,跟在她身边的仙娥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姑姑,见她驻足,仙娥柔声提醒道:“君妃方才所言若是有朝一日传入世尊耳中,怕又起祸事啊?”
岚禾眼中光彩依旧的说道:“姑姑莫要担心,我方才有没有说她本分坏话,不过是如实相告,意欲想让那二人知道她在东辰是何等地位,千万不可伤她性命,至于那二人如何理解,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瀚暮宫的主殿内,觥筹交错,烛影重重,众神君们说着金蛇夫人喜欢的话,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宴已过半,殿内也已醉卧了一片,金蛇夫人脸带醉意,想着今日一过,花妖一死,自己的孙女就会成为东辰独享荣宠的尊母,而东辰就会成为暮山最大的倚靠,万象虚空中也再无一人敢挑衅她金蛇夫人,想及此事,脸上笑意更深,正欲再饮一杯时,整个大地轰然巨响,天空突然显露乌云压城的衰败感。
殿内醉酒的众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酒醒了一半,已有神君率先一步出了殿外查探,惊惧之中跑回殿内,面色不安的说道:“我……似乎看到……战神重火了。”
归宁神君满眼不信的说道:“你怕是酒还未全醒吧,未有魔乱而出,重火怎会入世。”
墨坷似乎比归宁清醒几分,他肃声问道:“你见他去的是何方向?”
“好像……是万蛇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