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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春未名

这真是一块圣地

今天我来到这里

阳光月光星光灯光在照耀

她的面孔在欢笑和哭泣

这真是一块圣地

梦中我来到这里

未名湖是个海洋

诗人都藏在水底

灵魂们都是一条鱼

也会从水面跃起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我的梦就在这里

—许秋汉《未名湖是个海洋》

每一个 18岁的少年都有一个遥远的理想、一个憎恨的现实,和一个意淫的对象。对于寡言的幻想家卡小卡同学来说,虽然他从未跟人聊过这些,但是他知道,暗无天日的高三之后,他将在P大找到所有的答案。

想想吧,再过几个月,未来的爱因斯坦将搂着全校最漂亮的姑娘,一边柔情缱绻地在校园漫步,一边谈论高深的物理学问题,这画面于他是比鸡血更好使的励志良药。

幻想是他对付现实中令人作呕的题海和应试的有效武器,也是助他飞向九万里蓝天的逍遥巨翅。然而,飞得越高,跌得越惨,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

外表看来,他高高瘦瘦,总是闷着头,显得毫无生气。如果不仔细看,谁也不会发现眼镜片后面目光中的犀利与豪情,和嘴角边经常挂着的轻蔑微笑。高三以来,他突然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成天逃课踢球,看课外书,而是安安分分地趴在课桌上复习考试,成绩也因此一路飙升,最近几次模拟考试都名列前茅。

内在里,他是个极其矛盾的人。他痛恨学校,痛恨毫无生气的应试教育,但他的行动背叛了他。每次考出好成绩,他都会偷着乐好一段时间。他嘲笑那些只知道为了考试而学习的人,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然而,他除了应试,几乎什么都不会。

生活一片死气沉沉,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牌像个暴君,扼杀着这一屋子的青春激情。他愤懑无以发泄,就连隔壁班那个号称暗恋他的胖姑娘都疏远了他。他沦陷了。

如果有什么能拯救他的话,那一定是 P大,是大学校园里美得令人窒息的爱情,他确信这一点。

高考成绩下来了,卡小卡的分数出奇地高,全国所有大学任他选。他本想去 P大物理学院,然而不巧的是,该学院的招生名额事先被保送生占满了。他郁闷、焦虑,私下把 P大和那些保送生骂了一通,然后准备选报别的学校。

他查了几本高考指南手册之类的东西,看上了号称全国排名第一的南大天文系。但是,他的高中班主任极力反对。他征求了父母的意见,答案是要听老师的。

班主任说:“P大和清大才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如果你这么高的分数都不去,那将是你一辈子的损失。”他有点被吓到了,对于精力旺盛但是胆小得连女孩的手都没主动摸过的他来说,“一辈子”可真是触目惊心的字眼。

他给 P大和清大招生办分别打了电话,有两个新发现:第一,两所学校都自称是全国最好,对方不如自己;第二,P大有一个叫什么实验班的院系可以学物理。

P大招生办电话那头是个健谈的女人,她说:“实验班就可以自由选课啊!实验班的前身是大师班,是全校集中优势资源培养精英的机构,也是响应教育部教育改革的产物啊。实验班的宗旨是宽口径、重基础的通识教育,你明白吗?(当然不明白。)我们传统的大学教育是一进来就被分到各个具体的院系,对不对?

这样的话,如果有些学生最后发现不喜欢所选的专业怎么办呢?他就只能转系对不对?但是转系很费劲啊,要花钱,还要成绩什么的。而实验班就不一样啦,实验班可以自由选课啊,你不爱学本专业就换别的啊,对不对?这样多好啊!”

卡小卡没太听懂,他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学物理,“自由选课是不是说我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任何课程?比如我可以选物理课,也可以选择别的我想听的课,对吧?”

那头语气很欢快,似乎在赞赏卡小卡的理解能力,“对啦!物理、经济、生物都能选啊!所有院系的课都可以选啊!我们实验班学物理的学生很多啊!学物理的学生都很聪明啊!你来吧,噢,保证你学得好,将来成为大科学家。”

“那在实验班学物理和在物理学院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啊!你也是选物理学院的课啊!你也和物理学院的学生一起上课啊做实验啊!怎么样?好吧!来吧!噢,来吧来吧来吧……”

那人过分的殷勤让卡小卡微微感到不快,不过一想到终于可以到全国最好的大学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卡小卡就把她忘一边去了。于是,他挂了电话,兴冲冲跑去填写了高考志愿。“哈哈 P大!老子要杀过来啦!”他边跑边说。

那时,社会上纷纷传说“P大是天堂”。卡小卡才不傻,他认为 P大不是“天堂”,而仅仅是一座“圣殿”。卡小卡很聪明,说的话可能智力密度太高,诸君可能听不大懂,现在就让笔者来诚惶诚恐地替卡小卡为大家做解释吧。卡小卡认为 P大仅仅是一座“圣殿”而不是“天堂”,具体来讲,是这样的意思:首先,卡小卡认为 P大仅仅是全宇宙最好的两所大学之一,而不是唯一;其次,卡小卡认为 P大的学生仅仅是天之骄子,而不是天王;最后,卡小卡认为 P大的生活环境仅仅是十万个立方光年以内最好的之一,而不是唯一。

诸位读者朋友请注意,上面说的是 P大而不是 P大实验班,因为实验班是不一样的。根据卡小卡的推测,既然实验班是在“圣殿”的基础上进一步升华而成,那么实验班才应该是“天堂”。由此可见,社会上的传说往往是不可靠的,我们一定要经过自己的独立思考才能窥见那永远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真理。现在请有幸读了此文的少数人注意,以后不要再说“P大是天堂”了,而要改成“P大实验班是天堂”。当然,我们的卡小卡是很低调的人,他从没把自己的这个思想成果告诉给任何人,甚至他都很少对自己这样说。我是在他的潜意识中挖掘出这个伟大的发现的。18岁的卡小卡就是带着这样的观念满怀信心地来到 P大。

P大校园很大,校园内的北部地区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典园林。这园林颇为气派,其中心是一个面积大名气更大的人工湖—人称“有名湖”。湖岸边是郁郁葱葱的柳树林,从树林中穿过,依稀可以看见远处的小山、山上的古迹和山旁的几处优雅的古典建筑。走在园林中那歪歪斜斜的小路上,不时地会碰见各种雕像、凉亭和认不清字的古石碑。看来,这里非常适合临风洒泪、对月抒怀和谈恋爱。校园的南部才是学校发挥教育功能的区域,各寝室楼、教学楼、图书馆、食堂、体育场、院系办公楼等错落有致地分布其间。学生们平时很少来到校园北部园林区,但是,对于那时的卡小卡,这如雷贯耳的有名湖却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刚来到 P大,卡小卡便迫不及待地去朝拜了一番。不料,正当卡小卡在园子里一个人孤单单地走着时,却无端地被那景色勾得闲愁万种,体内一股“不道德”的躁动油然而生。卡小卡感到孤独,他渴望恋爱,他都 18岁了,还从来没有接过吻。更糟糕的是,他一在女生面前就紧张,他会改变吗?他会遇到一个长头发、大眼睛,平时跟他讨论物理的女朋友吗?她会跟他做爱吗?卡小卡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起来,不过好在刚来这里,有很多事要做,他依依不舍地收下心,准备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新学期的开始。

刚到 P大的时候,卡小卡过着云上的日子,每天都感觉轻飘飘的。他身在全国考试成绩最好的一群人之中,各省的状元、榜眼、探花比比皆是,虽然他明白,状元当中也有呆娃,像自己这样高分高能的人在哪儿都不多见,但是看到学校对实验班新生的特殊照顾,以及身边这群家伙唯我独尊的受用模样,他也很难不被感染,情不自禁地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有时候,他被一种无处不在的骄傲情绪笼罩着。那时候,他的心理活动不比一条狗复杂多少。

在新生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本来准备好了要说自己喜欢爱因斯坦、想做中国的爱因斯坦这样的话,可是恰好在他前面的一个同学抢先说了他要做中国的爱因斯坦。轮到他时他突然大脑空白,不知说什么好,竟也跟着说我也要做中国的爱因斯坦。这让全班同学哈哈大笑,他红着脸也跟着笑。从此,班上同学都叫他为小爱因斯坦,简称小爱或坦哥。

作为一个新生菜鸟,最重要的是聆听教诲。于是,新生欢迎会、新生音乐会、师兄师姐交流会、班会、作为实验班的学生所特有的实验班新生欢迎会、选课大会等相继召开。所有的会都是同样的主题,无非是苦口婆心地告诉你,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唯有实验班的新生会开出了一些新意。几个支持教育改革的领导相继讲话,详细讲解了传统教育的弊端、教育改革的必要性以及实验班的教学理念。同学们听得格外认真。在领导讲话的空隙,忽然有人放了个不太响的臭屁。只听那声音九曲十八弯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五秒钟,显然是那人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放出来的,全场一百五十多人肯定都听到了。卡小卡忍不住想笑,看看周围,却发现人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甚至很多人在认真地做笔记!卡小卡没做笔记,领导的讲话他也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在传统教育中痛苦煎熬了十二年的卡小卡绝对无条件地支持任何教育改革—“终于可以彻底地摆脱他母亲的高三了!”想到这儿,卡小卡暗爽不已。

实验班同学的另一个特殊待遇是,要关起门来开一个极其重要的选课大会。照例是领导先讲话,然后是负责各个不同专业的教授导师讲话。卡小卡本来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领导说实验班也有必修课,而且还是专门给实验班学生开的必修课时,立刻就精神过来了。“实验班不是自由选课吗?”他想,“自由选课怎么还有必修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卡小卡开始认真地听讲,他想仔细听听他们到底给自己安排了什么样的命运。

实验班的课程分几种,第一种是全校所有学生都要必修的政治课、英语课和体育课;第二种是各个具体的专业所要求的必修课,比如想拿物理学学位就必须按照规定修完所有的专业必修课;第三种是选修课,这也不是可以完全自由去选课的,也必须按照五花八门的规定拿一些规定的学分;最后一种就是只给实验班学生开的必修课。这样看来,如果卡小卡想在实验班学物理,那么他的必修课要比物理学院的学生还多。而且如果中途换专业的话,他还要从头开始把那个专业的必修课修完才能毕业!想到这里,他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就宽慰自己道:自由总是有条件的嘛!再说,如果完全允许学生自由选课,那恐怕也不成样子了。可他还是很不爽,不说别的,单是被强制规定去做某些事这种行为本身就让他难受。按照他的想法,老子自己主动地选择一门课和被强制地去上一门课,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即使是上同一门课,那也是前者的感觉更爽!不过,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再说不管怎么样,毕竟他可以学梦寐以求的大学物理了啊!于是,他心情复杂地填写了自己的选课表。

开学后,卡小卡豪情顿起,发誓要上遍 P大所有值得上的课程,就像刚登基的猛男皇帝发誓要上遍后宫所有漂亮妃子一样。于是,他本着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不顾身体极限,挨门串户、紧锣密鼓地临幸各门课程—不但上自己选的课,还旁听自己没选但看起来很诱人的课。但很快他就不去旁听了:因为太累,听不过来,更因为那些课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有趣 —不过是一些教授站在高高的讲台上板着老脸唾沫横飞地读讲义罢了,下边的学生们就只能像个录音机似的拼命做笔记,或者干脆流着哈喇子会周公,这实在没什么意思。

像绝大部分菜鸟一样,卡小卡也积极地参加了社团,他选择了天体学会和科文协会。根据宣传,天体学会每周都会有活动,比如用学校的天文台观星、开讲座、野外观星等;而科文协会的特色在于他们不但经常免费为会员放映科幻电影,还承诺要不时地去请知名科幻作家来与会员交流联谊。两个协会的会费都不贵,每学期各十块大元。他满怀期待,仿佛上交的那十块钱不是会费,而是通往友谊天堂的入场券。

当然,对于大学菜鸟来说,友谊列车的第一站必然在寝室。卡小卡的寝室有四个人,分别来自全国最东最南最西最北的地区,四个人说话的口音都不一样,南腔北调颇为有趣。刚开始大家还不熟悉,聊天的话题无非是关于课程和关于自己家乡的事,平时大家也很注意打扫寝室卫生。但很快大家就混熟了,于是开始一起打游戏看 A片,夜聊美女,各种垃圾话也肆意流行起来。至于卫生状况,如果我给你仔细描述,那么你准会想到《挪威的森林》,也许唯一的不同是他们不对着金门大桥手淫。至于对着什么,卡小卡也不知道,因为大家还没谈起过。

那个时候的校园友谊还是很单纯的,哥们儿之间流行的是一边高傲一边猥琐,一边矜持一边意淫,而“好基友,一被子”“一直很给力,从来很坑爹”之类的“90后美德”还没开始发端。

卡小卡默默地寻找着,不安地期待着,他把高傲藏在心里,把猥琐当成了交朋友的手段,他学着做一个可文可俗的雅痞,骨子里却仍然是未来学术大师的自我认同。他想要多交朋友,他渴望拥有高山流水般的伟大友谊,他也渴望像以前那样证明自己是所有人中最聪明的,至少也是其中之一。然而,为什么所有人都比他懂得多?最开始,他连 QQ和 BBS都不怎么会用,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儿。他怀疑人们会在背后嘲笑他,为此感到有些自卑。好在还有足球,在“新生杯”的比赛中,他当仁不让地占据了班里足球队的主力中锋位置,并且连续三场比赛都进了球。他很低调,只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高兴得屁颠屁颠。

正是在这个时候,师姐自杀了。

这件事对卡小卡的震动很大。这之前,他还在为自己考上了P大而沾沾自喜。这之后,他变深沉了许多。想象一下你经常买彩票,感谢苍天,终于有一天你中了五百万。你正爽得不行,然而好景不长,一声该死的惊雷把你从梦中惊醒了。师姐的自杀就是那惊雷,咔嚓一声把卡小卡手里的五百万炸飞了。

这个比喻还挺逗,嗯?但卡小卡肯定不喜欢这个比喻,因为在他看来金钱太俗,不符合自己高雅的品位。金钱为什么俗?答曰:因为高中课本上写拜金主义很坏。

这不是卡小卡自己答的,这是我替他答的。我敢保证,他也不会认同这个回答,因为他认为高中课本也很俗。但他同意拜金主义很坏,他也不会否认自己是从高中课本上得知拜金主义很坏的。尽管如此,他仍然认为高中课本很俗,因为卡小卡讨厌应试教育,所有跟应试教育相关的东西都很坏。

同志们请注意,这里面有个矛盾:卡小卡一方面认为高中课本很俗,一方面自己接受了课本的观点,却同时认为自己很高雅。这是怎么回事?很简单,因为我们的卡小卡就是个矛盾的人—他身上既有显而易见的矛盾,也有潜藏在深处的矛盾;既有自己知道的矛盾,又有自己没意识到的矛盾;既有很容易解决的矛盾,也有直到他离开都没能解决的矛盾——

那是十月中旬的光景,有位真猛士在 BBS上留了封遗书,然后就从学校最高的楼顶跳了下去。一开始,卡小卡还不知道那真猛士就是师姐,他听说有人跳楼了,没太当真,以为大家在搞恶作剧什么的。晚上他和同学一起吃饭的时候,那同学告诉他这位真猛士是我们的师姐,叫×××(那师姐的名字)。听到这儿,卡小卡顿时没了食欲,于是马上回到寝室,打开电脑,想详细地了解这件事。那时候,BBS上已经有非常多的人就此事发了帖:学生会代表全校师生发了讣告;这师姐的一些朋友写了纪念文章,写了她自杀前几天的生活;更多的人只是简单地说说自己的感想,或劝生者好好活着,或给死者以祝福。从这些帖子的描述里,卡小卡了解到:师姐为人很热心,一直担任系学生会副主席的工作,自杀前几天并没有明显征兆,跟平时一样去上课;她是在深夜从理科楼跳下去的,死的时候穿戴整齐,下身是牛仔裤,上身是红色 T恤衫……

卡小卡其实并不了解那个师姐,只能算认识,那师姐和卡小卡是从同一个城市的同一所高中考上 P大同一个院系的。他们的家乡是一个小城市,高考竟能有人考上 P大,就算是小城里的大新闻。2001年,卡小卡来到那所破旧的高中,师姐则考上了神圣的 P大。在那年的开学典礼上,学校把师姐请回来,在操场上给全校同学做了一场激情澎湃的演讲。卡小卡从远远的地方看着,一边嘲笑别人对这师姐盲目崇拜,一边暗暗地把她当作自己的学习目标。高中的老师经常会提起这个师姐,在他们的口中,这个师姐就是最勤奋最听话最有前途的学生的典型。当然,卡小卡并不相信师姐真的就有那么完美。但是,卡小卡完全理解老师们的良苦用心—因为她考上了 P大!三年后,卡小卡也如愿考上了P大。

卡小卡唯一一次和师姐交谈是在刚开学时的同乡会上。卡小卡早就注意到了师姐,但先是偷偷观察了一会儿,只见她戴着红框眼镜,画着淡妆,身材适中,穿着白色连衣裙;她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虽有一些东北口音,但不像别的东北同学那样为了调侃故意使用浓重的东北腔。她给卡小卡的总体感觉是沉静、略显孤单,这与三年前她在高中操场上演讲时带给卡小卡的印象完全不同,那时的她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卡小卡不禁感慨,这三年的时光给师姐带来了多大的变化啊!三年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此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年后自己竟会走上师姐的道路……

同乡会由几个师兄师姐代表发言之后,就进入了自由交流环节。卡小卡找到一个空当,鼓起勇气走到师姐跟前,略显紧张地自我介绍道:“师姐你好,我们是老乡,而且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久仰久仰。”师姐听说卡小卡是校友,显得热情了些,卡小卡自己反倒有点拘谨 ——师姐是否真的像高中老师说的那样完美?自己该跟师姐说些什么才不会亵渎师姐的圣洁?师姐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吗?师姐有男朋友了吗?难道,难道师姐会做自己的女朋友吗?!

卡小卡的脑海中在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口中说的却是一些故作高雅的问题:“你觉得实验班怎么样?这里会培养出真正的大师吗?比如像爱因斯坦那样的物理学家?大师要具备哪些品质?”问题一出口,卡小卡就汗颜不已,暗暗为自己问出了这么傻的问题而气恼。

好在师姐似乎没有注意到卡小卡内心的波澜,她微笑着回答说:“我觉得真正的大师并不是培养出来的吧,而应该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至于实验班,有人说好,也有人说不好,主要看你自己的把握吧,你说呢?”

“嗯,我喜欢物理学,其实我本来想去南大天文系的,但是班主任和家长非得让我来 P大。我对实验班还是有点懵懂,我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必修课比物理学院还多,本以为熬过高三,来到实验班可以自由地学习,没想到还是受到这么多束缚。”

“这就是规则,你只能服从。”说完这句话,师姐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便顿了顿,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继续说,“其实我们是一样的,小学的时候盼望上中学,中学的时候盼望上大学,总以为长大会更自由。但其实,长大并不必然意味着会自由,总把希望寄托给未来是不对的。当下能解决的问题,就应该当下解决,不是吗? ”

卡小卡感到,师姐的话中似乎暗藏着什么内容,某种他将来有一天会领悟,但目前还无法把握的内容。卡小卡对自由这个词很敏感,他希望就此能说些什么,但他对自由只是有些情绪和感受,而无成熟的高见可以发表。他不想被师姐看出自己的浅薄,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两人之间静默了几秒钟没有说话,一时气氛有点僵。意识到这一点,卡小卡更囧了,他便没话找话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对大学生活的感悟是什么?”问完之后,卡小卡有点不争气地脸红了,他突然很想离开。

这时,师姐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眼睛里失去了光彩,“说到感悟,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只能靠你在未来自己去总结了,努力过就好。”

这时,另一个女孩过来向这师姐问问题,卡小卡和师姐的谈话就此结束了。

卡小卡头脑中闪现着与师姐交谈的一幕幕画面,用鼠标点开了师姐发表在 BBS上的遗书:

我列出一张清单

左边写着活下去的理由

右边写着离开世界的理由

我在右边写了很多很多

却发现左边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写的

回想二十多年的生活

真正快乐的时刻,屈指可数

记不清楚上一次发自心底的微笑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楚上一次从内心深处感觉到归宿感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我自己的错吧

不能够去怪别人

毕竟习惯决定了性格

性格决定了命运

我并不是不愿意珍惜生命

如果某一时刻你发现活下去

二十年,三十年

活着,然而却没有快乐,没有希望

不愿去想象

还要这样几十年下去

去接受命运既定的苦难

看着心爱的人注定的远去

越来越不堪忍受的环境

揪心的孤独感,年轻不再

最终多年以后一个孤苦伶仃的可怜老人形象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苟延残喘活在过去回忆的灰烬里面

那又为什么不能够在此时便终结生命

不用再说生命的价值了

是的

比起任何一个还要忍受饥饿、干渴、瘟疫的同龄人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但这是相对的

二十年回忆中真正感到幸福的时刻屈指可数

我不明白

为什么小学的时候无比盼望中学,曾经以为中学会更快乐

中学的时候无比盼望大学,曾经以为大学会更快乐

盼望离开欺负与讥讽自己的人

盼望离开被彻底孤立的环境

人生每一个阶段的最后,充满了难以再继续下去的悲哀

不得不靠环境的彻底改变来终结

难道说到了现在

已经走到了终点

对于亲人,我只能够无奈

或许死后的寂静

就是为了屏蔽他们的哭声

就是能让人不会在那一刻后悔

是的,二十年

但是却无法忍受这种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觉得生活如同死水泥潭一般

而我自己其中

猥琐、渺小而悲哀

不可能再做出任何改变

如果人死的时候可以许一个一定会实现的愿望

我也许会许下让所有人更加快乐吧

人应该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无法负担

以前或许不明白这种感觉

对自己的悲哀

痛到心尖在颤抖

或许死亡本身就是一个轮回的开始

用悔恨来洗刷灵魂然后新生

或者回到过去重新开始

卡小卡呆坐在座位上,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试图思考些什么,脑袋里却只有悲哀。他觉得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自杀就自杀了呢?他感到一股重重的悲哀劈头盖脸轰鸣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此前从未认真考虑过自杀的问题,师姐的自杀犹如一声惊天巨雷彻底把他击蒙了。他好像大脑变迟钝了似的想:“自杀,那可就是自己杀死自己啊!主动地从几十米高的楼上跳下,然后瞬间死亡,那就是说永远都不能再生活,永远都不能拥有爱情,永远都不能和朋友玩笑,永远地和这大千世界断绝关系了啊!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那人见人夸的师姐会绝望到如此地步呢? P大不是圣殿吗?实验班不是天堂吗?天堂里怎么会有人自杀呢?”卡小卡感到害怕,更感到困惑。

已是傍晚七点,卡小卡本来有课,但他觉得自己头很昏,去了也根本不可能听课,所以干脆就翘课了。他开始逐字逐句地读那封遗书,却发现怎么也读不懂。所谓“离开世界的理由”都是什么呢?“活下去的理由”怎么会寥寥无几呢?所谓“性格决定了命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何至于整天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呢?为什么生活就“没有希望”了呢?又为什么大学生活就不“幸福”不“快乐”呢?怎么才能“让所有人更加快乐”呢?师姐自杀之前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卡小卡怀疑自己是不是变笨了,为什么自己怎么也不能理解这件事呢?他感到自己陷入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境地,在那里自己根本无可适从,思想完全寸步难行。“然而,死者已经死了,而生者毕竟还要继续生活!我必须要恢复过来,我还要学习,还要考试,还要做爱因斯坦呢!”想到这里,他便关掉电脑,换上运动鞋,准备去跑步。他从寝室一路跑到有名湖,又绕着有两三个体育场大的有名湖跑了五六圈,一直跑到浑身是汗,上气不接下气,才准备回去洗澡。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于是,他又去体育馆,那里有很多运动器械。他先是躺在最重的杠铃下做了三个卧推,觉得太重了做不动。于是,换了另一个稍轻一点的杠铃,一口气做了 25个卧推,这把他的胳膊累得酸疼。稍微歇了一会儿,他又躺在坡度最斜的铁板上一口气做了 97个仰卧起坐。做到实在做不动了,他就躺在上面大口喘气。这时旁边一个等着做仰卧起坐的哥们儿有点不耐烦,语气很不客气地说:“你完事没?”卡小卡抬头看看他,一声没吭,然后起来又去做了 15个俯卧撑。这时候,他已经累得脑袋发蒙四肢发麻,于是才往回走。回到寝室,拿了洗澡卡和香皂毛巾就去洗澡。到了澡堂才发现自己忘了穿拖鞋。他实在太累,懒得再回去取拖鞋,就光着脚进了浴室。他站在淋浴头下任水流长时间地冲着脑袋,他感到浑身疼痛,真想躺在地上好好歇一会儿。可这是浴室啊,那样怎么行,于是他双手扶着墙,继续任水冲。浴室里的水蒸气越来越多,恍惚中,他感到自己身体在变轻,脑袋也在变轻,似乎是一种解脱的感觉。他的眼前早已是模糊一片,朦胧中好像有一个人在朝他笑,笑容宁静却可爱,是师姐。卡小卡也朝她笑,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喂,哥们儿,你没事吧?”卡小卡旁边的一个人一边拉着卡小卡的胳膊,一边大声问他,“你没事吧?怎么了你?”这时,卡小卡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了。卡小卡自己站了起来,拍拍那哥们儿肩膀,表示感谢。卡小卡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然后胡乱洗了几下,就回去了。

寝室的哥们儿相继下课回来了。由于做了大量运动,卡小卡变得开朗了许多。卡小卡跟他们闲聊,聊到师姐的时候,卡小卡说这师姐是自己老乡,而且还是个美女。刀哥和强哥闻此同时“靠”了一声,伟哥只注意到美女二字,便说:“丫的美女怎么就不给我留着呢,怎么说跳就跳呢?丫的我们学校本来女生就没男生多,这又跳一个,以后还让人活不活啦!我要认识她,我肯定好好地保护她、爱护她、呵护她、爱抚她……”

这伟哥原名朱小伟,不知道是谁最开始管他叫伟哥,反正后来大家都跟着积极响应,伟哥对此很满意。伟哥来北京最先学会的东西就是“丫”字,其实,伟哥自己都不知道“丫”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个字很痞,于是就装作自己也很痞的样子到处乱用。

听到伟哥又在发春,卡小卡骂道:“伟哥我日你先人!给我滚犊子!”

刀哥比较有同情心,也跟着卡小卡骂伟哥道:“靠,你小子也太没人性了,人家跳楼之前说不上有多痛苦呢。”

强哥闻此,便开始施展他一贯的强势语气宏论道:“自杀就是懦弱的表现,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你有勇气自杀,怎么就没勇气活着呢!对不?人就应该强势一点!谁没有痛苦的时候呢,对不?痛苦就要找办法解决,对不?跳楼就能解决问题吗?当然不能!对不?”

强哥的老子是铁腕官僚,受他老子影响,他的口头禅是“人就应该强势一点”,于是大家都叫他强哥。

向来没有主见的伟哥立即表示赞同,说:“强哥有道理,我丫啥时候都不会跳楼。”

卡小卡却对强哥的说法表示疑义,说:“可是你怎么知道对她来说活着不比自杀更需要勇气呢?”

伟哥边挤青春痘边说:“靠!不愧是坦哥的老乡啊,丫的这么了解。”

强哥想了一下,说:“你想哦,死亡很可怕对不?她已经习惯了活着对不?那就是说活着没有死亡那么可怕对不?所以,自杀比活着更需要勇气对不?没错吧?”

刀哥此时正在看电脑,他说:“遗书上的意思是说她觉得活着更可怕吧。”

卡小卡赶紧表示赞同:“对,强哥的论证前提就是错误的,她自杀之前应该觉得死亡不可怕才对。”

但强哥要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说:“我说的是普遍的情况,一个人总会犯错对不?你有的时候还会觉得活着没意思呢,但是活着毕竟比死了好,对不?”卡小卡反驳道:“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那时候她就认识不到活着比死了好呢?”强哥提高了嗓门,说:“她肯定是受到了打击啊!她肯定是有点不正常啊!对不?要不怎么就跳楼了?”卡小卡说:“可是,帖子上面说她死前的几天一切正常,这你怎么解释呢?”强哥说:“那都是别人说的,对不?她不正常也不一定表现出来,对不?”卡小卡说:“可是她又能受到哪些打击呢?为什么不想别的办法发泄发泄呢?”

强哥俨然成了本案的权威,他提高了嗓门,说:“你怎么知道她没去发泄?她肯定是发泄了也不管用啊!所以,她才不想活了,对不?”

伟哥听得有点不耐烦,便说:“你们俩管那么多干吗,自己好好活着就行了!”

卡小卡心里不痛快,没好气地对伟哥说:“你丫当然活得好!成天就知道意淫,丢死人你也脸不红心不跳的,我看你最应该去自杀!”

伟哥贱不啦叽地尖笑两声,然后“啪”的一声对卡小卡隔空做了个亲亲的动作,说,“还是坦哥了解我!”然后对着刀哥说:“刀哥,把刀借我,我自杀!”刀哥有一把五十块钱的指甲刀,大家以前都没见过这么贵的指甲刀,于是就都叫他刀哥。

刀哥还在看电脑,不理他,然后,伟哥和强哥去打游戏了,卡小卡又陷入沉思。

卡小卡仍然感到困惑。他想,伟哥从来不会深思什么东西,所以他不会在乎师姐自杀;强哥已事先就用他的“强势哲学”对自杀进行了解释,所以师姐自杀对他来说唯一的意义不过是又一次验证了他的“强势哲学”的正确性;刀哥虽然会为师姐叹息几声,但是不久之后他就会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如果自己和这个师姐没有任何关系,恐怕也根本不会认真地对待这件事。可是现在自己偏偏认识这个师姐,偏偏想知道师姐到底为什么自杀。他想,师姐的自杀会不会和实验班有关系呢?会不会是实验班的压力太大让她受不了了呢?会不会和 P大有什么关系呢?那天师姐跟自己说“不要幻想大学会有更多的自由和快乐”,是不是在暗示 P大才是谋杀师姐的真正凶手呢?他悲哀地想到,难道师姐就这么白死了吗?难道师姐的自杀对别人一点都不重要吗?难道师姐的自杀就这么毫无意义吗?他钻进了牛角尖,非要把师姐自杀这件事完完全全地弄明白不可。他又上百度、Google搜索了下,找到几条相关的报道。但是这些报道都含糊其辞,无非是说些“心理问题”“抑郁症”“大学生太敏感脆弱”等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他们还在文章中把专家搬出来煞有介事地解释劝导一番。想到曾经那么有活力的师姐已经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间了,卡小卡突然对这些报道痛恨不已。他想,妈的,你们有什么资格坐在那儿指手画脚,师姐可是已经死了啊,永远都回不来了啊!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些所谓专家的话,什么“要保持开朗的心胸”,什么“要有坚强的意志力”,什么“要学会处理人际关系”,这些话都他妈是放屁!你们的意思是说曾经那么激情澎湃的师姐无缘无故就变成抑郁症了是吗?你们是指责她意志力不够坚强是吗?都他妈是放屁!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变得抑郁了?变得意志力不坚强了?变得不想活了?师姐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是什么逼着你这样做?你的清单上到底写着什么?到底哪些因素才能导致一个人自杀?!

接下来的几天,卡小卡总是处于若有所思的状态,一个人低着头走来走去,上课也不能专心听讲。几天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思考毫无结果,这才彻底死心。他从这件事中总结出几个道理:① P大不是天堂,实验班也不是天堂,天堂里不应该有自杀;②这世界上的确有自己完全搞不懂的东西;③师姐自杀这件事就属于②;④搞不懂的东西就不要再搞,把它忘掉!

然而,卡小卡并没有真正把它忘掉,只不过是把它藏在了不常碰触的脑海深处。说不上什么时候,他还是会把它调出来,细细地思量一番。如此的琢磨推敲,融会贯通,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卡小卡终于理解了,只是那时候卡小卡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且说此时的卡小卡,虽然暂时走出了师姐自杀的阴影,但是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因为自己是 P大的学生而沾沾自喜了。在那之前,他仿佛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看什么东西都会看到神圣的“P大”二字;在那之后,这副神奇的有色眼镜突然不见了,他只能直接面对残酷的真实,这残酷的真实主要包括三点。

第一,随着了解的深入,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物理。他一直以为做个物理学家就是像爱因斯坦那样整天坐在家里写写算算,谁知现代物理完全变了样 —每个现代物理学家都必须依附于一个巨大的研究团队,隶属于一个巨有钱的实验室,实验室中要有巨大的实验设备。他觉得物理学简直变成了一个依附在巨大实验设备上的怪物,他讨厌这个怪物。他喜欢的是单纯的思想工作,而不是整天围绕着一个庞然大物转来转去。

但更为重要的是,第二,他本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摆脱高三那种噩梦般的生活,谁知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却发现这里跟高三没什么本质区别,他每天的生活内容基本上就是上课、自习、吃饭和睡觉。很多时候他真的不想去上课,不想写总是没完没了的作业,但是又害怕点名,害怕考试不及格,所以无论他感到多么讨厌都必须坚持着去听课。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主动性,总是被强迫着做这做那,这很不爽。

第三,他还没有找到爱情。也就是说,还没有一个天使认识到他的种种优点,他的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之处。那个天使一经出现,他肯定会全身心地呵护她、爱她,她是他的唯一、他的动力、他时时刻刻都在默默朝拜的女神。

就这样,那时的卡小卡学着自己不喜欢的专业,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整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刀哥也是学物理的,可是卡小卡发现他学得有滋有味。于是,十二月末的一天晚上,卡小卡约刀哥去吃烤鸡翅,并做倾心之谈。刀哥在人多的时候话不多,两个人面对面聊天时还是很健谈的。

听到卡小卡的困惑,刀哥说这其实也是他的困惑。刀哥整个高中三年都是在参加物理竞赛的培训,那时候成天都在做题,偶尔做的实验也是课本上规定好的实验。他以为物理就是做题加上偶尔做个实验,可是现在他发现其实越往后学实验就越重要。到了研究生阶段,每个人都是成天待在实验室的。他同意卡小卡说的,物理的确是依附在巨大实验设备上的怪物,像爱因斯坦那样在纸上写写算算就能做出伟大发现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大多数理工类研究生都管导师叫老板,因为导师主要的事不是去搞研究,而是去外面为实验室拉项目拉钱买设备。他也想过以后就那样整天跟着老板混是不是太不自由了,但是一想如果换专业又能怎么样呢?以后工作还不是要去公司,而公司和实验室其实没什么区别。而且他学物理这么多年了,在以前竞赛培训的时候基本除了物理什么都不学,把语文历史地理什么的都落下了,转到别的专业恐怕吃不消。这样一想,整天待在实验室也没什么大不了。

卡小卡想刀哥说的也有道理,但又想自己没有参加过物理竞赛的培训,高中的时候什么都学了,那自己没必要非得学物理不可。于是,卡小卡说你说的都对,但那只适合你自己,而我可以换一个专业,比如学经济。

刀哥说,你小子别太幼稚了,学经济是搞经济理论的,搞经济理论还是要做社会调查,那和做实验没什么区别,你小子不爱做实验怎么能喜欢做调查研究?

卡小卡一想也对,然后挨个儿地想到底什么专业才不用做实验呢?文史哲!对!于是卡小卡说,文史哲不用做实验,整天就是读读写写,这很像爱因斯坦式的研究。而且我以前读过一些哲学书,读过《论语》《庄子》和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我觉得哲学很有趣,那么我就换哲学吧。

现在看来,卡小卡的这个决定似乎太草率了,他对各个专业都只有一些颇为肤浅甚至错误的了解,他竟然仅仅根据这些了解简单地做出了转学哲学的决定。我知道有些读者朋友肯定会笑卡小卡太孩子气了,然而我想请大家想想,一个在十二年应试教育体系中培养长大的孩子还能做出怎样“成熟”的决定呢?

不知不觉间,已经晚上 11点多了。这时,伟哥给他俩发了条短信:“靠,你俩丫的嫖娼去啦?熄灯啦,还不回?”卡小卡告诉他我们在吃鸡翅。伟哥说:“我靠,吃鸡翅不叫我!在哪儿?我马上过来!”不一会儿,伟哥和强哥都来了。

聊到换专业的时候,伟哥说他也要换。伟哥本来学国际关系,想做一个外交家。可是现在突然想做地球首富,于是要学经济。刀哥跟他说学经济是搞理论的,不是为了赚钱的,学管理才和赚钱沾点边,于是伟哥决定学管理。强哥学政治是他老子要求的,他不敢换。后来,大家聊到大学生活的郁闷,于是喝了很多酒。喝到差不多的时候,伟哥提议说大家应该约定明年集体破处,卡小卡欣然应约。强哥说自己要保持强势,不做性欲的奴隶。刀哥说自己只想和老婆上床,不和你们两个饥渴男乱搞。结果,卡小卡实现了约定,伟哥则把处献给了自己的右手。后来,大家都喝醉了。醉了之后,卡小卡既感到很开心又感到很孤独,感到开心是因为那时候四个人胡乱地搂搂抱抱非常尽兴,感到孤独是因为卡小卡觉得他们三个跟自己都不一样。

期末考试卡小卡的成绩还不错,平均分比伟哥稍高,跟强哥

差不多,比刀哥稍低。

寒假回家后,卡小卡说要转学哲学。他的父母问哲学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以后能当大官?他的父母经营了点小生意,年轻时深受穷困之苦,中年后又饱经人间沧桑巨变。他们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总结出“只有当大官才能出人头地”的结论,所以,他们一直希望自己这个天才儿子能去当大官。卡小卡不想当大官,但是又不想残忍地打破父母对自己的高期望,于是他就含糊地说当大官的确需要很高的哲学水平,你们放心吧,自己肯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然后,他们就同意了。

一开始,因为不适应大学里处处都要排队的独立生活,卡小卡总想家。不过很快,他就不喜欢回家,不喜欢生活在父母身边了,因为他认为父母不能真正理解他。这不是说父母对他不好,恰恰相反,父母对他都太好,好得不能再好 —他一回家,他们就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他们自己省吃俭用却给他买名牌,他们还在每一个熟人面前不断地夸他聪明懂事。卡小卡是家里的骄傲,因为众所周知他考上了 P大!卡小卡讨厌他们这样对待自己,讨厌自己成为他们全部生活的中心,讨厌他们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舍得对他大手大脚。他觉得他们无形中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压力,让他很累;他认为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一种内在的、深刻的沟通与理解,而这些他的父母从来也没有给过他。正因为如此,他忍受不了长时间地待在他们身边,因为他觉得他们对待他的方式太容易培养他的娇气、惰性,太容易抹煞他的锐气,不利于他作为一个男子汉、一个未来思想家的成长。他总是刻意地与父母拉开距离,他觉得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的影响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认为,爱因斯坦、卡夫卡、牛顿、庄子、李白、村上春树、薛定谔等等这些为他所钟爱的虚无缥缈的名字才是对他的人生产生实际影响的人。然而,他觉得自己是爱父母的—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爱他们,他采取的策略是对父母说一套做一套,只报喜不报忧。他很关心父母,希望他们生活得幸福,但是他很少主动给家里打电话。每当父母给他打电话时他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哪怕那时他的状态非常不好,他也要假装很开心,以欢快的语气报告自己欢快的大学生活。父母爱他,却没有真正理解他;他爱父母,却总想逃避他们的关心呵护。他认为自己是孝顺的,还有什么比不让父母为自己担心更重要的呢?哪怕为此要付出误解的代价……诸位看官将会发现,不久的将来,这种微妙的“误解”也是把卡小卡一步步推向没有归宿的处境的凶手之一。

冬天很快在一片新绿中退场,开学伊始,卡小卡便准备去系教务办公室商量转专业的事。他从来都不喜欢去老师办公室,因为他觉得到了人家的地盘太受拘束。他讨厌受拘束。

卡小卡的班主任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面善女人,她很博学,对什么都懂一点,话很多,和别人聊天时经常会做向对方稍稍仰一下头,同时说声“噢”的动作,表示自己说的话是正确的,你也肯定会同意。比如寒暄了两句后,班主任说:“咱班踢球最好的还是×××(那个男生的名字),噢。”说“噢”的时候,便朝卡小卡做了那个稍稍仰下头的习惯动作。

这个动作让卡小卡感觉很不舒服,似乎做这个动作之后,卡小卡便不得不同意她的话,否则就破坏了他们之间和谐的气氛。卡小卡本来认为自己才是班里踢球最好的,但奇怪的是卡小卡却附和着说:“对,他脚法好,速度快,视野开阔,最重要的是组织能力强,他真的是超级厉害!”卡小卡这么一论证,似乎那人踢球最好这件事是确证无疑的事实了。

班主任对这个说法表示满意,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卡小卡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对,是这样的,我想转专业,想跟您来商量商量,我都要经过哪些程序。”“转专业啊,你想转成什么专业?怎么不想学物理了呢?”

卡小卡正要说话,见班主任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接水,卡小卡便也跟着来到饮水机旁。班主任用一次性杯子给卡小卡也接了一杯,各自又坐下后,班主任又示意了卡小卡一下,意思是现在说吧,咱们慢慢聊。

卡小卡呷了一口水,抿嘴咽了一下,说:“是这样的,我想学哲学。”

听到“哲学”二字,班主任似乎很诧异,稍稍睁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呢?学哲学的人很少啊,咱们班上学期有三个,后来他们都说要转别的专业呢。你一个理科生,怎么倒想学哲学了呢?”

卡小卡实话实说道:“是这样的,我不想学物理了,因为我发现我不喜欢做实验。哲学不用做实验,而且我以前读过几本哲学书,觉得哲学很适合自己,所以想学哲学。”

班主任略微笑了笑,好像表示他的想法太幼稚,说:“哲学这个专业不适合普通人,学好哲学只靠努力是不够的,还必须具备那种哲学家的气质,噢。你看那些成为大哲学家的人都有点不正常,噢。哲学容易让人变得偏执,不偏执的人往往学不好哲学,噢。普通人都对哲学有偏见,他们都觉得学哲学的人不好相处,你能忍受这种偏见吗?再说我看你上学期的成绩很不错啊,不是学得很好吗?学物理出国也容易,噢,你再好好想想,噢。”

卡小卡有点诧异,本能地反驳道:“哲学家也不是都不正常啊,孔子、亚里士多德、马克思不都是很好的人吗?再说如果我不喜欢物理,出国也还是照样不喜欢啊。”

班主任又笑了笑,说:“大哲学家我们不说,在日常生活中学哲学的人可都是有点偏执的,噢。但是呢,我说偏执不是贬低的意思,而是说学哲学的人见解都很独到,噢,能坚持自己的看法,噢。这个你不要误会。如果你坚持学哲学呢,我也同意。但是你要做好准备,学哲学的到时候不好找工作,噢。这个你考虑过了吗?”

那时心高气傲的卡小卡当然不屑于考虑找工作这种俗事,他考虑的是自己将来要做孔夫子还是做马克思,但是他又不想跟班主任多废话,便说:“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没问题,无论学好什么都不愁找不到工作。”

“也是,你很聪明,噢,好好学,肯定能学好,噢。”班主任的笑容很和善,她继续说道,“那你先去写一份转专业申请,我给你盖个章,你再拿到系主任那里盖个章,然后把申请复印两份,一份留在系里,一份送到学校教务处。好吧?”

卡小卡写完申请,盖完章,便去找系主任。系主任不免又问这问那,聊了一通。然后,卡小卡便把申请送到学校教务办公室了。想到自己从此可以在哲学领域里继续做爱因斯坦梦,他突然觉得自己来实验班真好,因为如果当初去物理学院可就没这么容易说转就转了。

不过很快,卡小卡又陷入了困境,他发现自己对上哲学课的兴趣也不大。他幻想自己能接触到这样的哲学 —他一遇到它就迷上了它,它的观点新颖敏锐,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启发,让他能更深刻地认识他自己和这个世界,让他在一股强大的内在动力的驱使下去疯狂地学习它,让他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于理解它、解释它、超越它,让他在它的引导下走上一条通向真理,通向大思想家的道路。卡小卡的幻想落空了,这样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他在哲学课堂上找不到这样的哲学,他看到的仍然是必须要在作业和考试的外在压力下去背书的传统模式,他又开始讨厌去上课了。因为转专业过来,他落下了一个学期的哲学课,必须要补上,这样他就要比别人上更多的课。而且现在实验班只有卡小卡一个人学哲学,他完全是课堂上的陌生人,谁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选择哲学是个错误吗?下学期还要再换一次专业吗?要换什么呢?如果自己还是没兴趣该怎么办?必须要把自己改造成仅仅为了考试为了找工作而学习的机器人吗?

社团里没有考试没有作业,参与者单凭个人兴趣联结在一起。卡小卡原本对社团活动抱有很美好的憧憬,可随着一些事情的发生,他对社团活动的热情也慢慢冷却了。协会固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但是履行的实际情况却不尽如人意。

有一次,科文协会果然把国内几个小有名气的科幻作家请来了,名之曰“全国著名科幻作家交流报告会”,有了这个名头,敝会自然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不过那实际上就是一“新书签售会” —只见每位作家热情洋溢地介绍一下自己的新书,再互相吹捧一番,爆点料,然后就开始当场签售。如此看来,所谓“交流报告会”的真正意思是“报告你我出了新书”,然后自然是“你用你口袋里的人民币和我的新书来交流交流”。

天体学会组织了几次用望远镜观星的活动,但是参加活动的人太多,每个人简单看两眼活动就结束了;还组织了几次讲座,不过做讲座的老师大多是随便应付一下,要么就是把自己平时的讲课稿重读一遍,要么就是像哄小孩一样讲一些谁都知道的常识。

卡小卡对这些东西虽然有点反感,但还可以忍受,他同情地想协会的会费太少了,不足以支撑其开展真正有价值的活动,才造成现在的阳痿局面。

但对接下来的事情,卡小卡就有点不能忍受了:在每个学年社团选举前夕,几乎每天都有人无故请卡小卡和一些不同的会员吃饭。最开始,卡小卡还不知道是啥意思,天真地猜想社团是不是马上就要共产极乐了?还是他们要搞一个新的地下党什么的,事先联系下同志们的感情?后来,卡小卡发现每一个请客的人都要在饭桌上假惺惺地表白自己对本协会的真挚感情,看那架势恨不能抱着对之大吼一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才罢休,他们还总会拐弯抹角地自夸自己的组织领导能力,并同时巧妙地贬低下竞争对手,有的还干脆直接向卡小卡保证:如果他 /她当上了会长,那他 /她永生都不会忘记卡小卡的大恩大德,并随时准备提拔卡小卡个一官半职什么的。这时,他才恍然大明白:原来你小子是在拉选票啊!想拉选票你直说啊?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

卡小卡慢慢意识到,当社长可是个他哥的肥差啊!不但评各种奖学金的时候会加很多分,而且在将来找工作的时候这也是吹牛的资本啊!既然这样,卡小卡为什么不去竞选一下呢?其实,这卡小卡也不是没想过,如果谁愿意把自己的会长职位禅让给卡小卡,那他肯定当仁不让。但是呢,我们知道,卡小卡多少有点理想主义倾向,他讨厌这个竞选过程,讨厌偷鸡摸狗搞行贿,他看不起一帮人为了屁大点的会长职位而在背后互相攻击揭短,争个你死我活。所以,他越来越失望,以至于后来他基本不参加社团活动了。

课堂和社团都让卡小卡不爽,他又开始孤僻了,他给自己找的一条出路是读书—独立地读书。图书馆成了他的最爱,他一有空儿就往图书馆跑,甚至经常翘课去读书。他重读了卡夫卡(高中时代他就读过),他认为《审判》这本纯粹梦幻之书,这本囊括了一切绝望之书,简直就是自己内心深处迷宫的真实写照,他觉得某种意义上小说主人公 K的故事和自己如出一辙——他们都是莫名其妙地被抛入了某种没有归宿的处境中,自己却无力改变这种处境,所能做的也唯有等待着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的审判。

顺着卡夫卡的线索,卡小卡找到了尼采。尼采是一颗思想原子弹,他肆无忌惮地批判传统,杀死了上帝,他颂扬生命本能的那种向强的意愿,并且大声疾呼要重估一切价值。尼采给人的感觉和卡夫卡完全不同,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卡夫卡受到尼采的很大影响?

卡小卡也找到了罗伯·格里耶,有人说,在艺术上罗伯·格里耶是卡夫卡最好的继任者,然而他的小说为什么没有时间和地点,甚至连人物和情节都模糊不清?卡小卡为什么读不懂他?难道卡小卡也没读懂卡夫卡吗?

他还找到了米兰·昆德拉,这位卡夫卡的老乡似乎对故事情节的描写很没有耐心,总是简简单单一笔带过,然而他的小说中却总是有大段大段的思维漫游,这算什么意思?卡夫卡为什么从来不会这样做?昆德拉为什么自称继承了卡夫卡的艺术遗产?他们的东西还算是小说吗?小说到底是什么?哲学又是什么?它们的界限在哪里?……

就这样,那时的卡小卡整天半懂不懂地啃着他们的著作,想着这些半生不熟的问题。

读书会让卡小卡暂时忘掉自我,但总有累了、烦了、没有状态的时候,那他就去看看电影、听听音乐、踢踢球什么的。不过这些还不够,所有这一切都不能让卡小卡快乐起来,他讨厌课堂,他反感考试,他担忧自己的前途……他越来越感到孤独郁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他认为能够治好他的东西,如果到来的话,那将会是爱情。

他信仰爱情的力量,那个他所爱的人、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一旦出现,他立即就会得到改造,甚至得到彻底全面的改观,他确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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