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典公寓里走出来,已经是凌晨了,马路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偶有几辆车飞快地开过去,一下子就消失了。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孤伶伶地甚至不知道去哪。
王典的失望难过我可以理解,赵乔娇的愤怒不平我也能够忍受,就算是程帆马上就要离开我也做好了一个人生活的准备。这些事情如果不是凑在一块,我也不至于如此难受。可是,似乎生活就是这样的,不好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不然怎么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最后冷到全身发抖,才伸手拦了的士回家。如果可以,真想把自己藏起来,永永远远地藏起来。可是生活还得继续,地球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悲伤而停止旋转。我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也许是一天太累了,也许是心情太忧郁了,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有无数的梦境在脑子里闪过,记不真切。
昏昏沉沉被手机闹钟吵醒,只觉得喉咙痛得厉害,然后感觉全身酸痛并且发烫,应该是前一晚冻得太久所以发烧了。
却不得不强撑着起床,洗漱,穿上厚厚的大衣把自己包起来,以免再受寒让病情加重。我乐观地安慰自己,只是发烧感冒,吃点药,去上班还是可以支撑的。从文思怡与王庸的花边新闻出来后,这两天公司都不消停,王典又这么消沉,我没办法这个时候请假。
与我虚弱的身体相对的是难得的阳光明媚到灿烂的天气。去药店买了药,没有力气再与那些精神抖擞的上班族挤公交,只得狠心伸手打了个车,直接去往公司。
我想我绝对是个劳模,带病上班。可是,并没有人领我的情。
赵乔娇的照顾应该算是周到的吧,至少第二天,我看到了精精神神的王典,他甚至一如既往地和别人谈笑风生。唯独对我,视而不见。
叶小菲被开除了,人事部出了一份开除通知贴在公布栏,让公司上下都知晓。王庸这么做无非是想给那些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一个警告,也算是为文思怡正名吧。虽然,这可能没有什么效果。
但文思怡没有回来,而且她说,她不会再回来。因为这件事,让她狠下心做出离开的决定,一个早就该做的决定。
对于她这个决定我是十分赞同的,她想要放下王庸,离开这个公司是第一步,并且是最关键的一步。
中午,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去王典的办公室,一来是想跟他解释我对他的善意欺骗,二来是我必须跟他请假,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再支撑继续工作了。
我推开半掩的门,站在门口跟办公室桌后的王典说:
“有事想找你谈一下,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王典头也没抬,只说了句:“进来吧。”
我走进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期间他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不曾看过我一眼。我顾不得那么多,开口说:
“关于文思怡和王总之间……”
王典打断了我:“私事我不想听,现在是上班时间,如果你要说这个,那就出去吧。”
我觉得难堪也无力,不仅心无力,身体也无力。也许我该缓一缓再来跟他解释这件事情,毕竟他现在还在气头上,不可能听得进我的话。于是我说:
“下午我想请个假。”
“请多久?”他面无表情。仍不抬头看我,我突然无比怀疑那个死皮赖皮总是笑嘻嘻地和我说话的他,那个在我面前像个孩子般天真无害的他。
“一个下午,不过,也许明天还得请一天。”
这时他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跟人事那么说一下吧,就说我这里准了。”说完他又把目光转回了电脑屏幕。
他居然连象征性地缘由都没有问一下,我对他来说,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我站起身往门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到门口时,我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拉开门,最后我还是不甘心地回头跟他说了一句: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并是出于某种看笑话的心理而瞒着你那件事情的,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朋友,绝对真心的朋友。”
说完我就关上门出去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只是到这一步,我能说的,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请好假从公司出来,直接打车回家去附近的诊所,医生说需要吊水,我也点头同意。看护士把细细的针管插进手里,有清凉的液体通过管子注入身体,我靠坐在沙发上还是有点头晕。因为是社区的小诊所,比较简陋,也就没有床可以给我躺下。还好年轻的小护士善解人意,看我想睡的样子,帮我拿了个靠枕垫在腰后面,又给我一床毯子盖着下半身。我不觉得冷,就那样靠着抬头看着输液瓶里的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走,很快就累了,便那样睡着了。
后来是被哭闹声吵醒的,输液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妈妈领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应该也是感冒发烧,所以过来打点滴。护士给她做皮试的时候她疼得哭了起来,她妈妈抱着她哄着她,说妞妞要乖,不要哭,要坚强。然后指着我说:
“你看,这个大姐姐多坚强,都没有哭。她都不用妈妈陪,可以一个人。”
小女孩抽咽着看着我,哭声渐渐变小了。她看了看我手上扎着和她一样的针管,奶声奶气地问我:
“姐姐,打针很痛对不对?”
“是呀。”我朝她扬起笑脸,跟她说话。
“可是你都没有哭,是不是长大了以后就不会哭了?”她好奇地问我。
“唔……”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我说:“长大了也会痛,可是如果我哭的话,我妈妈会很伤心,所以我就不哭了,妈妈就不会伤心了。你懂吗?”
小女孩的妈妈冲我笑了笑,很满意我的回答。
小女孩马上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扬起脸跟她妈妈说:“妈妈,以后我也不会哭了,妈妈就不会伤心了,对不对?”
“对。”小女孩的妈妈亲了亲她的脸赞扬地说:“妞妞真乖。”
小女孩转过脸又跟我说话:“姐姐,你为什么会生病呀?妈妈说我生病是因为我晚上睡觉蹬被子才感冒的,姐姐晚上睡觉也会蹬被子吗?”
“会呀。”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觉得她可爱极了:“姐姐也是因为睡觉蹬被子所以才着凉感冒的。所以你以后睡觉都要乖乖的呀,不要再感冒让妈妈担心了。”
“那姐姐,你妈妈晚上也会帮你盖被子吗?”小女孩似乎对我有很多好奇,扬起小脸,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唔,姐姐长大了,所以不需要妈妈帮忙盖被子了。等你以后长大了,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妈妈。”
“那,姐姐,谁照顾你呀?”
我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究竟装着怎样的疑问,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也引起我的深思。长大以后的我,脱离了父母的怀抱,只能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又有谁会来照顾我呢?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凄凉。在生病无助的时候,身边竟没有一个坚实的依靠,永远都只能一个人强撑着坚强。
我的点滴吊完了,护士过来帮我拔针管。我和小女孩还有她妈妈告别,我没有给她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因为她可能下一秒就忘记了。而对我来说,这却是一个大到关乎人生的问题,一时之间,我没有答案。
从诊所出来感觉人精神很多,也开始觉得饿了。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我竟然想不起来。诊所就在李霞住的附近,我打她电话找她一起吃饭,她说我很有口福,今天她老公休息,在家亲自下厨。
我其实想推辞,因为与她老公也就见过一面,并不熟悉。可李霞却不给我任何推却的机会,况且这电话还是我主动打过去的,最后也就硬着头皮去了。
我到李霞家里时,她老公石小峰正在厨房忙得不可开胶,李霞大着肚子没办法帮忙,也乐得清闲,坐在客厅陪我看电视,聊天。听着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锅碗碰撞的声音,突然觉得异常温馨,很有生活气息。
也许生活从来都很简单,柴米油盐酱醋茶,吃饱喝足便是幸福。
“呃,提前跟你透个底。”李霞蹭了蹭我的胳膊,我侧过脸看她笑得一脸地不怀好意,我心头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她说:
“我叫了程帆过来。”
我几乎是本能反应,从沙发上蹭地一下站起来说:“你干嘛呀?”然后我拔开腿,拿起自己的包包就要走,却被李霞死死地拽住了。
“怎么回事呀你?又不是仇人,至于有他没你似的吗。”
“唉哟,我的姐姐。”我顿时觉得头大:“我累,你知道吗?我这还生着病呢,这会你能不能不给我添堵啊,我找你也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放松放松。他一来,我怎么放松呀?”我满腹牢骚,并不是真的不想看见程帆,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