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五十多天来,上官琢在谷中真是吃尽了苦。不过,他还发觉,吃苦的,不止他一个。其实,师父也很苦!来的时候,并没带很多米粮;而且,谷中也不适合生火,空气流通不好,生太多火,会闷死人的。结果,虚梁子就像书中所讲欧阳修在庙里寄宿时的做法一样:隔七天一次,把米煮成粥,放在外面冻成糕,然后分成小块,每餐吃一块,十分清苦。上官琢看在眼里,后来就没什么埋怨了。
到了最后一次从“洗”池里出来,上官琢突然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好,总算干完了这件事。按师父的吩咐,接下来,只需要打坐到正午,太阳照过顶门,就可以结束了。晚上,就出谷。没想到,刚到正午,就听得“篦笼”中呜呜声大作,似是那些怪蛇在哭。虚梁子一听,马上显出了种又喜又悲的表情。
上官琢的打坐很快就结束了,随着师父来到了篦笼,就见那条大蛇头朝洞口匐着,其他的蛇在后面围着它在呜呜地哭。等虚梁子进洞后,大蛇突然抬起头,对虚梁子点了三下,然后又匐在地上,虚梁子抚了抚大蛇的头,很快,它就死了过去。然后,虚梁子把大蛇带出了洞,群蛇在后面呜呜大哭,许久才歇。
虚梁子神色肃穆地用夔门之玉在大蛇头上轻轻地敲了三下,然后,就用小刀切开蛇头,从里面取了个红色小丸出来。“琢儿,此蛇有数百年之龄,已有灵性。今天我们要走,它就亡殁了。看来,就是要献这蛇丹了。琢儿,你有福运,这丹有大功效,你服下吧,将来定能超过我。”
上官琢吃了一惊,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不过,并没有接,而是推辞道:“师父,您老人家这几天太清苦了,您自己服了吧。”
“傻孩子,师父老了,服下糟蹋了。来,听话。服下后,继续打坐一个时辰。”
没办法,上官琢只好服了下去。开始,觉得有些腥气;到得肚内,就觉浑身燥热,眼前充满幻象。上官琢赶紧坐下来,静心调息。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觉得身上各处暖哄哄的,温而不热;眼前也一片空明,神清气爽。
看来,的确是有大功效。
下午,陪师父吃了块粥,在谷里倒处收拾了一下。上官琢听师父说“冢”那洞有神异,很好奇,就去看了。不过,看上去就是个浅浅的空洞,并无什么怪异。
傍晚,上官琢在虚梁子的带领下,出了谷。还是经过那九宫洞,不过,出来后才发觉,出口并不在原处,好像是到了后山。这谷的设计,真是够神妙的。
而且,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和看到外面的景色后,上官琢突然有了种已经脱胎换骨的感觉,神凝气静,灵台空明。看来,这近五十天的修炼,的确有用啊。
出得云梦山,已到了丑时。接下来的几日,还是昼伏夜行,直到出了鹤壁。到了彰德(今安阳),虚梁子才改了道服,也让上官琢作了道童装扮。虚梁子有些幕宾之类的令牌,看来是官府中人给他的。穿州过府,无须路引,很是方便。
此后,就要完全是云游了。虚梁子计划的教学方式是边游边学。按他的设想,分三年,教基础。第一年,通讲《易经》,这是一切的根源;第二年,教习星象、地志、历算之学;第三年,教习相术,诸如卜卦、风鉴、望气、堪舆、谶纬等等。
“啊?师父,我们不是相士吗?为什么只用这么少的时间学相术呢?”
“琢儿,所谓术法,就是以法为基础,以术为发端。在我鬼谷派,《易经》是万法之源;其次是星象、历算和地志之学;至于相术,就是术了。根基还是前几者,如果把重点放在相术上,就是舍本逐末了。为师这叫正本清源之教法。”
“正本清源?”上官琢又问道。
“对!世事变化无常,就是易!但是,如若你肯深究先人留下来的《易经》,你又会发觉很多“易”,也即变化的迹象和道理!老子讲过,圣人“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意思其实就是说:不可解之“约”,乃来自本质固有和外势的必然,而非靠一言两语的承诺,很多时势最终将必然地促成这个变化。就像到了不同的季节,白天的长短、月亮和星星出现的位置会不同,必然带来地上的降雨、洪水、气候的变化一样。而圣人,也就是大彻大悟之人,很早就能发觉那些必然的蛛丝马迹!这就是我们相士观未明、知未见的基础,也即是我们相士的基本之法!
当然,通过历代先师的探究,我们相士还形成了我们自己的一些经验,这就是我们的术,我们在观相时用的《六壬课》、《五行相书》、《玄关》等,就是了。
而且,我们鬼谷派不仅观世人,还观世事。所以,我们还要精研星象、历算和地志。像唐.则天女皇时期,袁天罡利用过洛河潮汐,做过河出图的谶纬之事。最后,帮则天女皇坐稳江山,也是造功德的一件大事。如此之事,历代都有的。”
这些话,上官琢听得很认真。用现代的理解就是:世事的变化有规律,相士们掌握了这个辩证法;而且,他们通过千年的经验总结,形成了自己的方法论。
不过,他没想到,虚梁子对武则天的看法如此开明,几乎和后世无异了。
“啊,师父,世人多说则天女皇牡鸡司晨!袁先师帮她,也是功德吗?”
“呵呵,则天女皇能启贤任能,天下大治,不失为有为之君。师父倒不是因为袁天罡是本门先师才如此说的。那些说她牡鸡司晨的都是腐儒,我们从来不是儒门中人,这一点,你要牢记。儒门中,有很多好的学说,不过,腐儒很可恶!”
哦,原来如此,我也不喜天地君亲师那一套,这下挺好。只是,在这个时代,和儒门对着干,恐怕是没什么好前途的。怎么说呢?上了贼船啊。上官琢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