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韩晋饿昏在路上,眼见四周天寒地冻,杳无人烟,料想是无人救助他了。他心中苦极,却想不到竟有商队路过。
一名身着银貂皮袄的富家公子命人将韩晋救起,这名富家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苏子望。
幸得苏子望相救,韩晋不必葬身荒野。
苏子望见韩晋怀中揣有浮票,便知韩晋乃是入京赶考的贡士。他此生虽生得大富大贵,却因出身于商贾世家而不得报考科举,是以只得自幼跟随苏父学习经商,他对入仕实则向往之至。
眼见会试之期将至,韩晋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便要再等三年,他于心不忍,便给了韩晋一些盘缠,让韩晋赶紧入京,并祝其早日高中。
韩晋感激不已,便要请教苏子望大名,盼望来日能有机会报答恩公。
常言道,施恩莫望报,苏子望自是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是以对韩晋道:“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我对兄台所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他日若能有缘再见,那时再交个朋友也不迟,我还是挺相信‘缘分’二字的。”
韩晋听罢,只当是苏子望嫌他出身寒门,攀不上富家子弟,心中又苦有恨。可转念一想,若这位富家公子当真是那样的人,此番倒也不必对他虚情假意,还救他一命。
韩晋心中暗道:“你不告诉我姓名我便寻不着你么?听你这口音,瞧你这身衣料,多半是南方水乡人。你如此大度,定然不是出自一般小富人家。哼,待我来日做了大官,寻你又有何难?我便是要还了你这份恩情!”
是以休眠一夜后,韩晋次日醒来便准备上路,就在整理包裹时,他在床边脚踏下拾到了一块玉佩。
这玉佩巧夺天工,润如羊脂,握在手里竟流淌着一股暖意,绝非凡品。
他揣测定是苏子望昨夜落下的,便匆匆去寻苏子望,谁想却被小二告知商队在今早天还未亮时便已离去,他深感遗憾。
韩晋只得将玉佩暂时收起,一心想着日后定然要将它亲自交还给那位富家公子。
此后,韩晋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不久以后,玉郊乡便传来韩晋高中状元的消息。
殿试之时,小皇帝随意指了几道题目考验众进士,此时的楚明帝还不过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孩童,对题目的含义又能知多少?是以他只是遵循章元的指示,依次点了几道题目。他一面观察众进士应答时的神情,一面又悄然注意着章元的神色,若见章元面露喜色,便知那进士答得好,心中便对此人暗暗留了个标记。
章元行此计策实乃犯了大不敬之罪,却也是事先叩请太后恩准。
太后心知章元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念及皇儿年幼,她又不懂朝政,孤儿寡母了无依无靠,便只得允了这无礼的请求,然下不为例,待过几年小皇帝长大后,知晓为君之道,是万不能再行此计。章元禀命。
随后众进士依次进答,却无一人能令章元侧目,待到韩晋作答时,章元的喜意竟是毫不掩饰地溢于脸上。小皇帝心中了然,当下便钦点韩晋为新科状元。
这下,韩晋果真是兑现了那句誓言,他要金榜题名,连中三元。
章元与韩晋相逢恨晚,他对韩晋十分赏识,实则早已在暗中观察韩晋多时。
此番科考,会试的卷子正是由章元亲自批阅,其中韩晋的考卷令他三番四复,他认为韩晋之文字字珠玉,论据既有下巴里人之俗,辞藻又含阳春白雪之雅,此次状元之位非韩晋不可。
于是殿试结束当夜,丞相府客似云集,百官都来祝贺韩晋,均是得知章丞相对韩晋青眼有加,否则区区一个新科状元又哪里值得他们阿谀?众人心中纷纷思量:“趁这韩晋羽翼未丰,须得先打好了关系,否则日后他鱼跃龙门,届时多了心眼涨了气焰,那可就高攀不上咯!”
之后韩晋留京做官,为章元分忧,为官不过四五载却连连高升,果真不负众人期盼。
韩晋时常进出丞相府与章元议事,积年累月,与章府的关系日渐深厚。偶尔韩晋会察觉到府中有一双眼睛窥视于他,是以留心了几次,却总是捕捉不到那人的身影。他暗道奇怪,却肯定这绝非错觉。
这的确并非韩晋的错觉,实则那偷窥韩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章元的外孙女,小字月梵。
这也难怪,韩晋身长八尺,生得眉清目秀,穿起官袍时更是丰神俊朗。早年他刚到丞相府时章月梵还不过是个十岁女娃,每回他一进宅第,章月梵便躲在砖花墙后远远观望着,只觉这位韩晋哥哥长得十分俊朗。
那时的章月梵尚不懂男女之情,但如今她已满及笄,正值春情萌动的年纪,心中愈发觉得这位韩晋是位难得的良人,若能将终身幸福托付于此人,该是多好的一件美事?这样一想,从此章月梵便害下了相思病,日渐消瘦起来。
婢女们将章月梵的举动都看在眼里,暗中禀报给章元知晓,章元一听,心中了然,便传了章月梵至书房谈话,劈头盖脸将其训斥了一顿,直将章月梵骂得两眼通红,羞得无地自容,日夜以泪洗面。
事后章元暗忖:“梵儿这孩子也是极有眼光的,我怎就没想到将她许给阿晋呢?”
韩晋如今已将近而立之年,这般年纪,寻常人家早已儿女成群,他却迟迟未娶。家人那边也时常催促,他却总不在意,一心只顾着扑在仕途上。却想不到有朝一日恩师竟会为他拉媒引线,将章月梵给推到他身边。
韩晋这才知晓,原来章月梵早已对他情根深种,教一个小姑娘为他伤心至此,他却无知无觉,心中亦感惭愧。是以没过多久,韩晋便做下决定,既然那章月梵对他情有独钟,又是恩师的外孙女,倘使这段姻缘能成,于他与章家而言着实再好不过。随后韩晋便向章家提亲,终是三书六礼将章月梵娶进了门。
婚后夫妻二人感情融洽,恩爱有加,此后章韩两家的关系更是亲上加亲。
辗转又过去两年,章元的身体日渐衰竭,他一生无子,却有个上门女婿,但无实才,极不讨他喜欢。若非当初女儿非君不嫁,他也不愿招赘。结识韩晋之后,他便将韩晋视如己出,当后人栽培,如今他命不久矣,只得将大任托付于韩晋,命韩晋照顾好章家老小,辅佐楚明帝成就大业,如此,便别无所求了。
景真七年,戊戌年十月,章元去世,享年八十三岁。楚明帝念其生前功绩卓越,追封章元为翰王,谥号“显德”。
放眼朝中,人才济济,但最有资格接替章元旧职之人却非韩晋莫属。是以在章元去世不久后,韩晋便官拜丞相,不出一年,又得楚明帝加封“太师”之衔。
此后,韩晋高居庙堂,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