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装的喜欢秦叔宝。撵在他们二人屁股后面插嘴,表达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布雷有次听的就笑了起来。问张远,我们干吗要跟一个李元霸住一个院子?这不扯了吗?我当时还挺高兴,也还挺得意,觉得这是在恭维我。第一条好汉呢!四百斤一个锤子,八百斤俩。我甚至装着不敢当的样子连连摇手,说,哪儿啊,我哪能是天下第一好汉。我顶多也就是个宇文成都。布雷说,连你都不是,那我们就更不是了。张远还一个劲的点头,说,就是就是,我们能是罗成就不错了。
他们这一说,搞的我好象很脱离群众似的。为了表示我不是那种搞个人英雄主义的人,同时也为了向他们表达我是如此乐意追随他们二人的诚意,那天,我提出要跟他们结拜兄弟。
我记得,当时布雷的脸首先就灰了。接着是张远的。
看到他们脸色有异,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应该说,不是没有反应过来,而是压根就没想到那上面去。我认为我提出来的要求是很合理也是很应该的。根本就没想到过说,会被他们拒绝。仍是布雷先开的口。话说的很明了,不行,我们不能跟你结拜。这当头一棍显然力道还不够大,不足够把我打晕。因为我还有气力转眼去扫探张远的态度。张远那边也是一样,摇起了头。
为什么?我很想不通。这事儿没道理的呀。我们打从幼儿园起就在一块了,除了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跟兄弟也没多大分别吧?为什么哦?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问。
布雷说,什么为什么?还用问?你是个女的。
是女的咋的了?
男的跟女的不能结拜!布雷一脸瞧不起的样子。好象一件多了不得的事他知道而我不知道似的。
你还不是跟张芙结拜过!张芙是男的?
张芙是张远的堂妹。以前住在张远家时跟我们一起玩过。有次过家家,布雷跟他结拜过夫妻。
布雷的脸变的很难看。一副要死的模样。白了我一眼,顺手推开我,拽上张远径直往回家的道上一路埋头疾驰。我在后头撵他们,奈何他们的走道的速度非常之迅猛,很难撵的上。只能追着喊:我又不嫌你们,你们怕什么。这次不跟我结拜,以后想结拜都不要想!
远远听到张远回了一句:我们不想。我们连想都不敢想。你就放心吧。那声音,好家伙,听着怎么就那么快活?连风都吹不走那里头强烈而明显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不想拉倒。你们不想难不成我还会想?我朝他们消失的很快的屁股轻蔑的嘁了声。打量着将此事搁在脑后,就此作罢。
奈何。古人的惨痛教训有云,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从那天起,我亲历亲为了一桩心理学史上比较著名的小熊跳舞事件。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也和我一样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是说,有个人在大街上熬石头,熬呀熬熬呀熬,最后熬出一锅金子。有个财迷就跟他打听熬石成金的秘方。那人收下不菲的信息费后把秘方跟财迷都说了。最后,临走前,那人特别交代财迷,熬石头的时候千万不能想跳舞的小熊。一想,这金子就泡汤了。
结果是,从来没梦到过小熊的财迷,一边熬石头,一边想起的就是那只跳舞的小熊。
没错,我的意思是说。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跟这只跳舞的小熊搏斗。输的人不用说。当然是我。也没什么丢脸的,那个时候我才八岁。力气当然不够用。就算我再长大些,还是打不过一头熊。
这个说起来对于以后的我来说很特别的念头也许在一开始并不是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个无心之语。如果说当时他们俩同意了,或者说考虑考虑什么的。我未必会当回事儿。关键是,一个要求提出来了,不但没有被通过,反倒是被一口回绝。这就让人很坐立不安了。我妈说的对,我是属驴的。顺着不行,非得反着来。什么事儿要是顺着我了,这事儿肯定不会成。啥事儿要是逆着反着我了,这事儿没准就成了。
一天两天,他们俩没什么反应。好象从来就没听我提到过结拜兄弟的事儿。我想没准他们是等我先开口。我哼!就不说。一个礼拜过去了。那俩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我听来听去也没有一点关于这方面的暗示给我。我有点慌了神。但还耐的住。半个月后,我稍微的在他们面前提了一句。他们装着没听见。一个月后,眼看着就要放寒假了。他们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我火大了。
不结拜就不结拜。寒假前那一个月,我开始了我人生当中最初的独立锻炼。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下学回家。一个人假装好几个人跟自己说话。顺带着,还被评为三好学生。
然后,我记得,那年冬天特别的冷。放假的前一个礼拜,突然就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整个城市被蒙上了一层很厚的雪。有人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鼻子是一根胡萝卜。有黑煤球的眼睛。还有,很奇怪,嘴巴是用一块破旧的红领巾拉出来的。但,还是觉得很棒!南方是很少下雪的。能拥有一个雪人的童年,对我来说那简直可以说是非常值得炫耀的回忆。
我穿着笨重的棉衣趿拉着肥大的棉鞋上学。一路上惊喜不已。到处都能看到晶莹透亮的冰溜子。已经开始有水珠子滴下来了。路面被扫出一条湿答答的通道。却仍有不少人专挑有雪的地面踩踏过去。留下歪歪扭扭的黑脚印。在学校,有人手里擎着一两根冰条子四处招摇。也不管手指被冻成什么样。不少人跟在手里有冰条的人身边,说好话的,堆笑脸的。就为能舔一下冰条子。这光景,就仿佛那冰条子不是冰条子,是金条子银条子。就好象若干年后,一伙***拥堵在交易大厅的窗口买卖纸上谈兵的股票那样。
我不知道要巴结谁好。摘下帽子一头的汗,也想扎进人堆里弄口冰条来舔舔。可惜人长的矮,又瘦,楞是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又给挤了出来。好家伙,又一头的汗。直到放学了,也没捞着一根。
这要搁以前——回家的路上,我伤心地想——没准那个擎着冰条子的人就是我本人。那两个不仗义的东西……算了,就当他们从来没出生过。伤心很快就转化为仇恨!我恨不得那两个人在地球上消失。
还没到街角,就听到身后那两个被我从地球上除名的家伙扯着嗓门喊:乐……
我回头,其时,眼已不争气地红了,回喊:我不跟你们玩!……
话没说完,就后悔的打跌。我看到张远脚下着两片不知从哪搞来的竹条,手里掌着两根不知哪搞来的细棍,正歪歪斜斜地朝我滑将而来!后面是人力助动器——布雷,卖命地推着张远往前奔。
你肯定不能想象,当时这条手工粗糙,设备简陋,技术落后的人工智能滑雪板在当时的我眼里要有多拉风!拉风,这个字眼。即使是在很多年后,我跟一拨***混在一起假装懂行地看另一拨***玩所谓的漂移时也从未想起过。
有多少人侧目啊!我的老天。我的脸一下就涨的通红。热血迅速地沸腾!什么冰条子,去******。能跟这比吗?
我搓着手,咧着合不拢的嘴,一边不忘顽强抵抗地喊不跟你们玩,一边不由自主地迎上前去。从这里可以看出,我是一个多么表里不一的虚伪小人!打小就是!
他们在我面前刹住了车。
我象从来就没有生分过一样从张远手里接过细棍,张远从竹片上蹦下来。让位给我。说,你来滑。布雷说,我推你,你不要怕,弯一下膝盖就成。一下就好。张远又加了一句,刺激的我不知道要怎样才算是好,他说:跟坐飞机一样。
然后,我们仨风驰电掣地上路了。
风驰电掣啊!果真是风驰电掣!
而其实,那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渲染。路面并不是很平滑,所以你想象的到我们行进的有多曲折。况且,那只是两片稍微光滑的竹片,稍微湿滑的路面。但我还是很乐意把那种感觉假象成风驰电掣。
张远背着我们仨的书包,跟在身后边跑边喊,布雷摘掉了绒帽,顶着一头白气不遗余力的推着我的屁股奋勇向前,我撅着屁股姿态不雅但得意非凡地紧踏竹条,自觉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我们转过街角,来到一片开阔地带。那是电影院前的一处平坦的小广场。布雷猛地一放手,我如离弦之箭一般脱离了地球引力,进入了太空轨道,以每秒一百万光年的速度飞行在我的幻觉之上。我用力撑了一下小棍以加速,随后,
我的飞行器撞上了一个陨石坑道。
那块广场,以红绿双色石砖铺砌而成。其上雕有简洁的几何图形,远远观去,如同一朵朵圣洁的百合花开放。我的飞行器就撞在百合花的几何交点所形成的凹洞的起伏处。
我才发现,我其实并没有脱离地球引力。因为我是以惯性的方式摔了出去。很奇怪的是,我是向后摔。真的,我确实是向后摔的。我记得很清楚,我的的确确是向后摔倒的。因为直到现在,我的尾椎骨都有点问题。
另外,我记得的是,我并没有哭。即使屁股被摔成四瓣我也不会哭。我只是疼的起不来。
最后,是张远和布雷架着我回的家。
屁股好了后,我去上学。路上,张远告诉我,布雷挨了一顿好打。令人意外的是,布雷这次没有怪我。相反的,我们仨和好了。期末考试,我们互相偷看,互相包庇,顺利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