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牍兵殇》初入江湖
第六章清都红尘(下)
萧肃辞别了父亲友人,独自一人动身前往京城。行了半月有余,一路上山清水秀,倒也舒心。这一日,萧肃来到官道边的一家茶寮歇息,由店家口中得知已到京城城郊,不由得加快了脚程。
晌午时分,萧肃站在了京城大街上,入目一派繁华。只见街面宽阔,均以青石铺路,约可容六辆四骑马车并行,街道两旁商铺酒楼林立,路边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摊贩货郎的吆喝声,与顾客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萧肃心中赞道:“不愧为我天朝国都。”
随着人流行走,萧肃左看右顾,见到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新鲜事物,尤其一个杂耍卖艺的场面把他吸引住了。
场中几人此时正在表演飞刀叠罗汉等技艺,至高潮处,萧肃和众人一同喝彩叫好,此时有人拿着铜锣过来转场,人们纷纷往锣中掷放铜钱,萧肃也自然地掏出了钱袋。就在翻找铜钱时,一锭元宝从钱袋内掉落,萧肃忙弯腰捡起,放到怀中,依样给了赏钱。
在繁华的街面上走着,四处看着,眼睛都好似不够用一般。
冷不防被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忙连道:“对不起对不起。”还没说完便急匆匆地走开了。
萧肃下意识地往怀中摸了摸,骤然发现本应在怀中的钱袋不见了,反应过来,急忙转身,边追便喊:“贼人休走!还我钱袋来!”
那偷钱袋的小贼一路狂奔,萧肃也是紧跟着不放。二人左拐右拐,一个想赶紧把后面的尾巴甩掉,另一个生怕自己跟丢找不回钱袋,脚下步伐竟是不分上下。
小贼慌不择路,匆忙间跑进一个巷口,四周查看,竟是一个死胡同。此时萧肃也追上来,扶着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钱……钱……钱袋……还……还我……”
小贼转过身,也是气喘吁吁,二人就这样一边喘着,一边对峙着。
萧肃缓缓走上前,因气喘咳嗽了一下:“把钱袋……还我……”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那小贼突然直奔萧肃冲过来,萧肃没成想此人会有此动作,猝不及防间,被撞倒在了一边,脑袋碰在了墙上,满天金星地跌坐在墙根下。
迷迷糊糊间看到那小贼即将跑出巷口,眼见钱袋是拿不回来了,萧肃心底里叹了口气,只能自认倒霉。
一阵喝骂声传来,紧接着一声惨叫,萧肃顺着声音望去,原来,小贼在即将跑出巷口之际,被几个人拦住,现正按在地上拳打脚踢,那惨叫就是那小贼发出。
萧肃费力地站了起来,走到一群人之前,伸手劝道:“诸位,诸位,请住手!”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看起来像是这群人的领头,问道:“读书人,可是你的钱袋被这人偷去了?”
“惭愧,正是。”
“那为何还要替他求情,这种人,一定要给点教训才行的!”那领头汉子义愤填膺地道。
萧肃拱手道:“多谢诸位仁兄相助,在下的钱袋才得以追回,如此便可,还请诸位莫要再为难此人了。”
领头汉子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个事主这样说了,那好吧。”转头对那小贼吼道,“听到没有,人家不仅不怪你,还替你求情,还不快谢谢人家!”
那小贼忙道:“谢谢,谢谢!”说完递上钱袋,打算开溜。
“慢着!”萧肃叫住了他。
那小贼吓得顿时跪了下来,连声求饶:“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这小贼以为萧肃反悔,担心自己挨揍,此时自然害怕。
萧肃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从钱袋中掏出一锭元宝,放到他手上,柔声道:“若非实在无奈,谁都不想做这行窃的行当,这些钱应足够置办一个小摊子,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小贼呆呆地看着手上的银两,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突然又跪了下来:“小人张三,今日被牛粪蒙了心眼,偷了您的钱袋。您不仅不怪罪,还这般施恩。小人定痛改前非,不枉恩公这番恩泽。今日之恩,小人来日定当报答。”说完向地叩了叩,才起身走出巷口。
萧肃没有多说什么,来到帮着捉贼的那群人前:“多谢诸位出手相助,为表谢意,由在下做东,请诸位吃顿便饭,还请诸位赏脸。”
“哈哈哈,你真是太客气了,对了,我叫朱义,这几个都是我的兄弟,还不知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领头汉子笑着回应着。
“兄台谬称了,岂敢自称先生,在下姓萧,单名一个肃字。”
“萧肃?听口音你是外地来的吧!”
“在下乃彭都人士。”
那领头汉子朱义听完,面上大喜:“彭都?我老家也是彭都的!没想到竟是老乡!”
萧肃也感意外:“哦?只是兄台的口音似乎并非我彭都方言。”
“我自小便随父母来了京城了,家乡口音自然淡了。没想到你我这么有缘,行了,这顿算我的,走,太白楼,咱们去喝个痛快!”朱义说完,拉萧肃便走,也不顾萧肃在那絮絮叨叨些什么。
一群人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了中央大街的街路上,又走了一会,才来到了朱义口中的太白楼。
太白楼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位于中央大街的最繁华处,在京城的主干道上,算是占尽了地利。酒楼共五层,门口牌匾上“太白楼”三字甚是显眼,一根旗杆伫立门旁,酒旗迎风飘荡,上有“太白遗风”四个大字。
由正门进入,首入眼的是一道山水屏风,由屏风两旁走过便到了一楼大厅。整个大厅呈圆形布置,靠近中间部分略下沉,使整个大厅似分成了上下两层。下层的正中间是一个大戏台,大厅和二楼的客人均可居高临下欣赏戏码。大厅和二楼均摆放了许多桌椅,形形**的客人围坐在一起,饮酒作乐,整个场面热闹非常。再往上看,三楼四楼便是一扇一扇的门户,这两层乃是一个个雅间。最顶层则是一些厢房,供客人住宿休息。整个酒楼内部就如一个带顶的天井。头上穹顶雕梁画栋,绘着精美的彩绘,梁木上挂着各式各样造型独特考究的宫灯,与一楼大厅木椽上所挂式样如出一辙,只不过个头大上了不只一倍。
萧肃看着这太白楼,想到家乡的悦来楼,与这太白楼相比,也只能算作是一个小酒馆了。
刚一进门,便有小二急着上前招呼。那朱义要了间上好的雅室,小二随即将一行人引入三楼最大的一个包间。
众人坐定,七嘴八舌地叫出了一堆的菜名,想来个个均是珍馐,听得萧肃心中直发毛,心道好在朱义有言在先,若是这次由自己付账,定是要将钱袋掏空不可。
席面觥筹交错,所有人喝得兴起,朱义间隙见问萧肃:“萧兄弟,还没问你,为何会自己一个人来京城。”
萧肃已被几人灌了数杯,此时脑袋略有些发蒙,听到朱义发问,便把自己孤身来京的前后缘由大致说了一便。
朱义听完,猛一拍桌子,倒把萧肃吓了一跳。
“他奶奶的!老子就看不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那个姓周的,我看也不是个啥好东西!”
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察言观色,果见萧肃面露不快,急忙又道:“不过,你那糊涂虫的朋友可真是够意思,老子喜欢,有机会萧兄弟一定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一定,一定。”萧肃应付着说道。
几人又互相劝了几轮酒,萧肃终于喝到天旋地转,迷迷糊糊醉趴在桌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醉睡了多少时候,萧肃醒来时,朱义等人早已走了,酒楼里的客人已悉数离开,想必时辰已是不早了。
店小二见萧肃醒来,跑将过来:“客官您醒了!小店即将打烊,还请客官尽早回吧。”
“哦……好……”萧肃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便朝门口走。
“客官留步!”店小二却又拦住了他。
“何事?”
“客官,您这桌酒菜共三十两银子,还请您先把帐结了。”
“嗯?朱义大哥不是说这顿他做东么?”萧肃此时的脑袋还是不很清楚。
小二忙道:“您是说和您同来的那几位朋友吧,他们临走前告知小的,说最后由您来会账的。”
“什么?!”
“客官,还请您先把帐结了。”这小二看来颇懂规矩,仍是不温不火地催促萧肃结账。
萧肃此时已清楚缘由,不免感到肉痛。临行前自己并没有带多少盘缠,算上周冠晨送来的五十两,一路到京城来已花销了不少。再付下这三十两,身上已没多少现钱了。
伸手入怀,摸出了钱袋,发现竟是空空如也,萧肃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看了眼小二,小心说道:“小二哥,烦劳您稍等下!”
“成,客官不用急,反正您在这呢,还怕您跑了不成?”小二面带笑的答道。
萧肃将包袱拿了过来,打开翻找着,越找心越凉。原来,那日胡图荣硬塞给了他一叠银票,思索再三后终还是带在了身上,临行时胡图荣又连连追问此事,好似一定要确认萧肃将盘缠带足,最后萧肃不得不拿出那一叠,胡图荣才安下心。这会钱袋已空,萧肃本想拿出银票来会账,翻找半天却始终没见到银票的影子。
又找了好一会,萧肃终于放弃了,叹了口气,对那店小二道:“小二哥,我可否过几日再将银两送来?”
“对不住,客官,咱们小店该不赊欠。要不,您再好好找找?”
“不必找了,小二哥,我的财物被那几位与我同来的人拿走了。”
“那客官您可让他们过来结账啊!您把地方告诉小的,小的为你跑腿。”
萧肃苦笑一下:“在下不知他们家住何处。”
店小二仍耐心问道:“小的见客官您同那几位听熟络的,怎会不知他们家在哪呢?”
“我也是今日才结识他们。”
“客官您说笑了,莫再戏弄小的,还请快结了帐,小店才好关门。”此时小二已有些憋不住火气了。
“小二哥,我并未说笑,今日我定是遇到骗子了。我……”
“行了吧你!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想白吃白喝是不是?!”店小二终于发火了,截断了萧肃的话,转头朝门外喊道:“来人啊!”
不一会进来几名彪形大汉,堵在门口。店小二指着萧肃叫道:“这小子想白吃白喝不给钱,给我教训教训他!”
……
入夜的京城大街甚是安静,虽然时不时会传出几声狗吠。此时,在无人的街道上,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一瘸一拐漫无目的地走着。
此人便是萧肃了。
这一日初到京城,先是遇到小贼抢劫,后以为遇到侠义之士相帮,谁承想这些出手相助之人竟也是一群骗子,设局将萧肃灌醉,拿走了他身上所有财物,使得酒楼小二以为遇到一个吃白食的,便让打手好好教训了萧肃一顿,最终还把他身上略显值钱的东西拿去,来抵算酒菜钱。萧肃本想在店中帮工以偿还欠款,但店老板却觉得三十两银子太多,不知要帮工到猴年马月才可还清,而且还要用米面养着这小子,是个赔本卖卖,越想越气,便让打手们手上加力,直把萧肃打得在地上抱头打滚,东躲西藏。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才被几人连同那些破烂家当狠狠丢出了店门。
萧肃挣扎着爬起身,草草收拾齐了物件,踉踉跄跄地走开了。至于走去哪里,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