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牍兵殇》初入江湖
第七章雄心不存,壮志不再
萧肃在大街上神情呆滞地晃着,此时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城门口。
此时早已入夜,城门已关,守城的卫兵全躲在角落里打盹,看来是今晚是出不了城了。
望着雄伟的城门,萧肃的心情与几个时辰前初到京城时截然不同,这会儿,高大的城墙仿佛是一个牢栏,把他困在了这里。
就这样仰头看了许久……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肃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笑了起来。
疯傻的笑声惊醒了守卫,两个手执枪矛的兵士走了过来,看着这个傻傻发笑的书生,吼道:“笑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发什么疯!快走!”
萧肃没有动,仍在那看着城门发笑。一个兵士不耐烦,上前推搡,边推边嚷:“走走走!快走!”
萧肃被推倒在地上,仍是“嘿嘿”傻笑着。
另一个兵士见状,拦住要打人的同伴:“看来是个傻子,别理会他了,走吧。”两人望了望半躺在地上的人,低声咒骂了几句便转身回去继续会周公了。
慢慢地从地上爬起,又看了看城门,漆黑中只有城楼上悬挂着的几盏灯笼还燃着,忽闪忽闪地发出昏黄的光亮。
转身沿着城墙走开了。
没走出多久,天上竟下起了细雨。
入秋的夜里天气颇凉,天又在下雨,但萧肃好似无察觉一般继续游走着,
应是走得累了,便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靠着墙根坐下。一阵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双臂抱紧了身体,心中似乎才感到一丝依藉。寒冷让萧肃的感觉变得麻木,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阵嘈杂之声将昏睡中的人吵醒,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眼前许多双脚来来回回。
天亮了。
萧肃想坐起身来,但是一动之下才发现,此时浑身无力,双眼胀涩,眼皮沉重,太阳穴处只感鼓胀疼痛,鼻腔火热滚烫。心知自己这是病了,想来昨夜被打得浑身是伤,衣衫本就单薄,又这样淋了一夜雨,常人体质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既然动不了,那便就这样睡着吧。
“叮铃!”一声脆响,挣扎着睁开眼,看到面前多了枚铜钱。刚想要喊一声“我不是乞丐!”,一口凉气入肺,却引得一阵狂乱咳嗽,好一阵才算平静。
一只素手伸了过来,抚在萧肃的额头上,只觉额上微凉,很是舒适,随后自己的手腕被搭住,有人在替自己把脉。
下颔被人捏着,萧肃自然地张开了嘴。一颗丹丸般的东西被小心地送到了口中。此物入口即化,满口清凉,不一会,这股凉意慢慢弥漫到头和胸口,身上渐渐不如之前那么难过了,头疼也减轻了许多。喉头一股甘甜,清水入口,又消去了不少燥热。许是喝得急了,不小心呛了口水,强烈地咳嗽了起来。剧咳中感到有人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擦拭着嘴角。随后,一切又静了下来。
艰难地坐起身,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一个正在远去白色身影。双臂支着身体坐直,背靠城墙,努力把眼前事物看清,路上行人不断,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无人将目光扫向路边这个“乞丐”身上,方才定是在发梦了。
仰起头,把全身的重量全部放在背上,这么靠在墙上歇息了一会。
想着调整下身体坐姿,一只手却触到一丝柔滑。低头看去,是一方锦帕,上面仍有水渍,之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将锦帕捡起,淡雅的兰花香气传来,萧肃直感一阵熟悉,却又想不起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摇了摇头,想不起也便不去想了,小心地将锦帕折起,收入怀中,又靠回了墙上。
“咕咕咕……”腹中肠鸣,萧肃自嘲想着:民以食为天,不可不食啊!
眼角扫到身前的铜钱,这是之前“好心人”的施舍。
瞪着这几个铜钱许久,仍是不愿伸手去捡。
“叮铃!”又是几声脆响,眼前又多了几枚铜板。
“唉……呵呵呵……”萧肃又笑了,“此般又如何?”将所有的铜钱悉数捡起,紧紧攥在手中。
头重脚轻地走到一个烧饼摊前,咽了口口水问道:“老板,请问,烧饼如何卖的?”
“一文钱两个。”
点了点手中铜钱:“老板,劳烦给我六个。”
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大口嚼了起来,两个烧饼下肚,腹中饥火稍消,又把剩下的四个小心包了起来放入行囊。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萧肃迷茫了。想到当初决定离家闯荡,首想到的便是来到京城,见识下天朝国威,其他并未多做筹划。经历此番许多波折,自己已然比乞丐强不到哪里去,以后自己要如何?
在街上六神无主地随着人流走着,行到一处茶寮,看到水牌上的“茶”字,萧肃感觉有些别扭,细看之下,原来“茶”字的笔画中多出了一横,变成了“荼”。这书生的酸腐脾气犯了起来,走了进去,指着水牌对茶寮老板说道:“老板,您这水牌上的茶字悉数写错了,此乃‘荼’也,而非‘茶’字。”
茶寮老板望了一眼这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心想应是个读书人。示意萧肃暂时别走,又询问了正在饮茶的其他客人,得知所言不差,水牌上的字确是错了。才走到萧肃面前,语气平淡地说道:“读书人,我识字不多,这‘茶’字是我照着书上描的,既然你说它写错了,那你写个对的来给我。”说完,让伙计取出了笔墨纸砚。
茶寮的客人全围了上来看热闹,萧肃将笔头喂满浓墨,运笔如飞,眨眼工夫,一个苍劲有力的“茶”字写罢,围观者中略通书法之人不禁叫好。
老板看了看萧肃所写的“茶”字,又看了看水牌上的“荼”字,漫不经心道:“这两个字不都一样么?没看出来什么区别,读书人,你是来消遣我的么?”
耐心地对老板讲说着二字的区别,好一会那老板才反应过来:“哦!对对对!是多了一横!”随后,便让伙计把水牌撤了下来。
萧肃见如此,便打算离开,刚转身,茶寮老板却叫住了他:“读书人,看样子你也应该读过不少书,虽然我不认识多少字,但也看得出来,你写的字确实比我好的多。不如,你帮我把我这店里的水牌全部誊写一遍,另外再给我取一个好听的店名,写块招牌,我给你五十文钱,你看怎么样?”
萧肃万没想到这般也可有报酬,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心中想着或许可用此法赚得一些盘缠。
……
最近几日,京城的街面上都传言最近来了个年轻书生,专门靠挑别人水牌门面上的错字别字混吃混喝。有些人觉得这样也好,有人帮着改了错字,免得被人笑话,有些人却觉得,这般投巧实在有辱读书人斯文。
传言中的人自然是萧肃无疑,之前被人骗光钱财,走投无路之时,巧合下给人改了水牌赚了五十文钱外加一顿饭,好歹找到一条赚取盘缠的门道,也算得上是绝处逢生了。
接连几日,京城的店面几乎都被萧肃细细查看过,遇错字便改,改完便委婉地索取报酬,虽要的不多,但却让一些老板见了他便躲开,生怕这读书人把自己祖宗的姓也给改了似的。
清点了下近日所得,节省些花用也应足够回乡盘缠了。这一日上午,萧肃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
走了好几天,天上一直下着小雨,官道上泥泞不堪,除了骑马疾行的官府衙差,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
这一日,行到一处山口,天色已暗,却仍不见有城镇村落可以落脚,天上又下着雨,无法夜宿山野,只得咬牙继续赶路。
山路难行,地势险峻,一条蜿蜒小路仿佛硬是在山体上凿出来的一般,路的边缘下便是一条深沟峡谷,略向下看一眼便让人双腿发抖。此时,萧肃正小心翼翼地靠着路内侧移行。
天越来越黑,山风也越来越大,地上的泥洼都被吹起了涟漪。走到一个拐弯处,风势陡然变强,萧肃手中的雨伞禁受不住,顺风而飞。这书生不愿放手,竟被伞带着跑了,眼见就要被带出路面掉下峡谷,无奈下才松开手。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才没有掉下去。连拍胸口大呼万幸,谁成想又是一阵邪风吹来,萧肃这次可没有方才好运,整个人直直地滚了下去。
也不知滚了多少圈,看着马上滚到谷底,却说巧不巧,脑袋碰到了一块突起的石头上,顿时失去了知觉。
……
天色全黑,风雨交加,漆黑的峡谷里时不时传来鬼哭神嚎般的风啸声,一个浑身湿透,满脸鲜血的人就这样躺在沟底,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