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继而又被用做文人学者的通称。如《文选·皇甫谧＜三都赋序＞》：“玄晏先生曰：‘古人称不歌而颂谓之赋。’”李善注：“谧自序曰：‘始志乎学而自号玄晏先生’……先生，学人之通称也。”
先秦之后，“先生”的使用范围愈加广泛。计有：{1}称道士。如唐·殷尧藩《中元日观诸道士步虚》诗：“玄都开秘箓，白石礼先生。”{2}称以相面、卜卦、卖唱、行医、看风水等为职业的人。如《史记·淮阴侯列传》：“〔蒯通〕以相人说韩信曰：‘仆尝受相人之术。’韩信曰：‘先生相人如何？’”{3}妻称丈夫。如汉·刘向《列女传·楚于陵妻》：“妾恐先生之不保命也。”
近代以后，“先生”还出现了其他一些用法。如：一是用来称妓女，《文明小史》第十九回：“上海妓女，都是称先生的。”二是用来称担任文书或管理职事的人，《三元里人民抗英斗争史料·广州工人参加三元里抗英斗争情况调查记》：“各行都设有‘先生’，由工人互相推举，负责文书和对外交涉。”
现代汉语中，“先生”多用于一般人（尤指男性）之间的通称。此外，将地区或行业中具有代表性的男子，也称为“先生”，如“足球先生”。
（2）关于“老先生”。如：
潜斋道：“我来时已说今日有客，不能过午。不如少坐一时，我们一同回去。”庙祝不敢过强，只得说：“空过三位老先生，不好意思的。”（2·15）
侯冠玉吃完茶，说道：“老先生才到家，料着忙迫。现在学生读的文章，选中了一道截下题，尚未圈点，要到学中与他细讲，告辞罢。”（11·120）
上句中，“老先生”是对德高望重的人的尊称；下句中，“老先生”是对年长师者的尊称。
“老先生”一词源自“先生”。如《汉书·贾谊传》中就有“诸老先生”之称，即指年老的先生。此外，“老先生”还是对年高望重者的敬称，如《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是时谊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
“老先生”后又发展为对仕途中人的称谓。如赵翼《陔余丛考》卷37《老先生》条认为：（老先生）大约在元代初年成为“仕途常称”，到了明代，更是无所不包，“京师自内阁以至大小九卿皆称老先生，门生称座主亦如之”。清代更是京官“无不称老先生。”
现代汉语中，“老先生”多用做对德高望重、学问深厚的年长者的尊称。
（3）关于“老师”
《歧路灯》中，“老师”有两种用法：一是学生对传授给自己文化、技艺的人的尊称；二是生员对座主和学官的尊称。如：
娄潜斋因道：“贤契近日所为，我颇知一二。像是嫖、赌二字，贤契已破了令尊之戒，家业渐至凋零？”绍闻道：“门生少年狂悖，原为匪人所诱。这也不敢欺瞒老师。但近日愧悔无地，亟欲自新，所以来投老师。”（71·686）
东宿问潜斋道：“年兄高姓？”耘轩道：“这是贵学中门人，姓娄，单讳一个昭字，别号潜斋。”潜斋道：“前日禀见老师，老师公出，未得瞻依。”（4·43）
上句中，谭绍闻对自己授业恩师尊称“老师”；下句中，娄潜斋则对县学学官尊称“老师”。
“师”在古代含义颇多，可指“民众”“大城市”“军队”等等。此外，“师”还有“学习，效法”之意，如《书·皋陶谟》：“百僚师师。”孔传：“师师，相师法也。”“师”用于称老师、先生，可见于《论语·为政》：“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荀子·性恶》：“夫人虽有性质美而心辩知，必将求贤师而事之。”韩愈《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老师”一词，初义是指“年老辈尊的传授学术的人”，这种用法始见于《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至唐宋，仍可零星见到这种用法，如唐·韩愈《施先生墓铭》：“自贤士大夫、老师宿儒、新进小生，闻先生之死，哭泣相吊。”宋·欧阳修《问进士策》：“自秦之焚书，六经尽矣，至汉而出，皆其残脱颠倒，或传之老师昏耄之说，或取之冢墓屋壁之间。”
将“老师”作为一个特定概念的专门称谓使用，有学者认为始于唐代，最初是对僧侣的尊称，如“老师”在当时佛经中使用频率颇高，后这种用法在文学作品中也常出现，如唐·王建《寻李山人不遇》诗：“从头石上留名去，独向南峯问老师。”唐·姚合《赠卢沙弥小师》诗：“年小未受戒，会解如老师。”
五代时期，“老师”的称呼范围继续扩展，可“泛称传授文化、技艺的人”，亦含有尊称意味，如《新五代史·杂传十七·崔棁》：“其乐工舞郎，多教坊伶人、百工商贾、州县避役之人，又无老师良工教习。”
大约到金代，“老师”才具备了与今日所说的“教师”相同的含义，即“传授文化、教育学生的人”。如金人元好问《示侄孙伯安》诗：“伯安入小学，颖悟非凡儿，属名有夙性，说字惊老师。”
至明清两代，“老师”又扩展为生员、举子对座主和学官的尊称。如明·王世贞《觚不觚录》：“至分宜（魏忠贤）当国，而谀者称老翁，其厚之甚者称夫子。此后门生称座主俱曰老师。”这里，“座主”是指科举考试中主管考试的学官。此时的“老师”，已经不再专指传道授业之人。如清·黄宗羲《广师说》：“自科举之学兴，而师道亡矣。今老师门生之名徧于天下，岂无师哉！”
２. 对于晚辈学子的称谓。有“学生”“晚生”“门生”“童生”。
（1）关于“学生”
《歧路灯》中有两种用法：一是对晚辈读书人的称谓；二是官场中人对于自己的谦称。如：
程嵩淑道：“不必老先生先施。弟即请谭学生先来禀谒。”（55·515）
娄潜斋看那学生时，面如傅粉，唇若抹朱，眉目间一片聪明之气。因夸道：“好一个聪明学生哩。”孝移道：“这学生自幼儿就好，先岳抱着常说是将来接手。”（3·26）
上句中，“学生”均是对晚辈学子的专门称谓。
观察站起道：“乡试伊迩，俟榜发高迁后，学生走贺，与新硃卷一时拜读何如？”（96·899）
观察道：“卷帙浩繁，也恐一时纸价腾贵，赀力不给。大约一块板得三十张，方可刷印一番，不然润板刷墨，不是轻易动作的。学生即送印刷工价到府，俟匠役工完，只十部，便叨惠多多。”（96·899）
上句中，“学生”均是官场中人对于自己的谦称。
“学生”一词，作为对“在校学习的人”的专门称谓，由来已久。如《后汉书·灵帝纪》：“〔光和元年〕始置鸿都门学生。”李贤注：“鸿都，门名也。于内置学，时其中诸生……至千人焉。”唐·韩愈《请复国子监生徒状》：“国子馆学生三百人。”
“学生”大约在宋代时开始用于“晚辈”的自称。如宋·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名臣》：“宰相王溥父祚，少为太原掾属。宿州防御使既老，溥劝其退居洛阳，居常怏怏，及溥为相，客或候祚，溥常朝服侍立，客不安席，求去。祚曰：‘学生劳贤者起避耶？’”
明清时期，“学生”又用做读书人或官场中对自己的谦称。如清·孔尚任《桃花扇·媚座》：“个个是学生提拔，如今皆成大僚了。”《说岳全传》第十回：“学生祖上，原系世代武职，故遗下此剑，今学生已三代改习文学，此剑并无甚用。”
（2）关于“晚生”
“晚生”最早用法见于晋代，当时人自称其子为“晚生”，如晋·王献之《违远帖》：“二女晚生皆佳。”至宋代，“晚生”又用于士大夫对位高年长者的自谦之称（见宋·邵伯温《闻见前录》卷八）。
明清时期，“晚生”逐渐扩大为后辈读书人对前辈的自谦之称。如明·王世贞《觚不觚录》：“翰林入馆，投刺于先登甲第者，书晚生。”
《歧路灯》中上述用法的例子有：
侯冠玉道：“序齿该张老先生坐，序爵该娄老先生坐，晚生岂敢讨僭。”（14·148）
谭绍闻脸上红了一红，说道：“晚生姓谭，名字叫谭绍闻，河南开封府人。家父是个拔贡，也保举过孝廉。晚生上亳州寻家母舅不遇，回程路上被人把行李拐了，万望老先生念斯文一气，见赐一饭，不敢忘惠。”（44·408）
（3）关于“门生”
“门生”之称始于汉代，在整个汉魏六朝，“门生”的主要含义并不是“学生”，而是指门下之人，即“依附名势者为门生”。隋唐之后，科举大兴，考生尊考官为“座主”，而自称为“门生”。后来“门生”含义进一步扩大，既可指科举考试及第者对主考官自称，也可用作官场中的自谦之词。
《歧路灯》中，相关的例子有：
谭绍闻道：“门生闻老师之言，发聋震聩，永不做非礼事了。”（56·520）
乔龄道：“昨日备的祭酒，未必用清。我就叫门斗再带一罐儿酒去。”程嵩淑道：“老师既赐以一罐之传，门生们就心领神会。”（5·49）
嵩淑道：“门生的《五经》，还是初年读过。舍弟的《五经》，是今年六、七月读的。”东宿道：“府上子弟有读《五经》的么？”嵩淑笑道：“小儿是晚子，今年五岁，还没见《三字经》哩。”东宿笑了。又问道：“令徒哩？”嵩淑道：“门生不教学。”（7·80）
（4）关于“童生”
“童生”之称，源于明清科举考试，“凡中学以前，不管年龄大小，皆称童生。入学后则称生员”。此外，“童生”偶也用作自称，表示自己才学甚差。
《歧路灯》中，相关例子有：
娄朴、谭绍闻跪下禀道：“童生并不曾读文字，不晓得文字是怎么做的。……”（7·81）
谭绍闻忽的说出两三句来，说道：“童生不肖，也还是个世家，祖上在灵宝做官，父亲举过孝廉，岂有偷人家衣裳的理？老爷只问夏鼎就是。”（31·289）
（三）表明主仆身份的称谓
《歧路灯》中出现的主仆关系较多，其相关称谓突出反映了封建社会中的尊卑长幼和等级秩序。从书中关于主仆的具体称谓分析，主要有三种情况：
其一是对称。主仆之间，主人对仆人多是直呼其名，仆人对主人则多用“老爷”“大爷”“太太”等尊称。
其二是自称。主要是仆人面对主人时，多用“小的”“小人”等称谓，从而体现自己低贱的身份和谦卑的态度。
这两方面称谓，前面章节已做详细阐述，此处不再缀述。
除此之外，在他称场合，《歧路灯》中主人对仆人还有一类专门称谓，如“小价”“盛价”“贵纪”“贵纪纲”等。这些称谓在表明奴仆身份的同时，还包含有主人间的谦恭之意。
１. 关于“价”
《歧路灯》中，主人间谈话时往往称自己仆人为“小价”，称对方仆人为“盛价”。如：
希侨道：“谭贤弟，你一定要回去，想是怕盛价？难说一个主人怕他们不成？”绍闻笑道：“岂有怕小价之理。”（17·174）
这里，盛希侨敬称谭绍闻仆人为“盛价”；反之，谭绍闻则称自己仆人为“小价”。须注意的是，“盛价”虽是对别人奴仆的敬称，但实际上却是对奴仆主人的敬意。
“价”用于称仆人，在宋代时就已使用，指“被派遣传递信息或供役使的人”，如苏轼《与潮守王朝请涤书》之二：“承谕欲撰韩公庙碑，万里远志，不敢复以浅陋为词，谨已撰成付来价。”
“价”做仆人称谓时，又通“介”。其来历可能与“介”的相关含义有关。从《汉语大词典》释义看：“介”在先秦时，可用于指“传宾主之言的人。古时主有傧相迎宾，宾有随从通传叫介”。如《礼记·聘义》：“上公七介，侯伯五介，子男三介。”《孔丛子·杂训》：“白闻士无介不见，女无媒不嫁。”
“盛价”亦作“盛介”，专用于尊称别人的仆人。其用法可见于宋·李光《与胡邦衡书》：“盛介至，辱真翰，三复感叹，不容于怀。”
“盛”与“价”连用，之所以表尊称意味，是因为“盛”在古代有“称赞”之意，如《楚辞·九章·怀沙》：“内厚质正兮，大人所盛。”《昭明文选·张衡<东京赋>》：“盛夏后之致美，爰敬恭于神明。”薛综注：“盛，犹嘉也。”
“小价”亦作“小介”，则是对自己仆人的谦称。其用法见于明清，如《西游记》第四八回：“就有六个小价跟随，一行人径往河边来看。”《警世通言·玉堂春落难逢夫》：“老鸨听说，问道：‘这位何人？’公子说：‘是小价。’”《儒林外史》第二二回：“小价村野之人，不知礼体，老先生休要见笑。”
２. 关于“纪纲”
《歧路灯》中，主人间谈话时还往往敬称对方仆人为“贵纪纲”或“贵纪”。如：
绍闻道：“桌凳床铺，今晚且自略备，明日再为扫除、刷糊。总缘早晨一语，不料今晚即至。请世兄到小轩少坐。那些杂事，叫小价与贵纪纲料理。”（67·643）
盛希瑗道：“正好，咱就坐娄兄车，把贵纪挪移在咱两个车上。他们也有他们的话，叫他们也说着，大家省的瞌睡。”（101·942）
这里，“贵纪纲”和“贵纪”意思相同，“纪”是“纪纲”的省称，“贵”则是用于敬称对方仆人。
“纪纲”一词，从《汉语大词典》的释义看：“最初是指统领仆隶之人。后泛指仆人。”如《左传·僖公二十四年》：“秦伯送卫于晋三千人，实纪纲之仆。”杜预注：“诸门户仆隶之事，皆秦卒共之，为之纪纲。”《旧五代史·唐书·李存孝传》：“梁祖与揆牙兵三千为纪纲。”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长清僧》：“又年余，夫人遣纪纲至，多所馈遗。”
“纪纲”又可省称为“纪”，用于指仆人。如《续儿女英雄传》第十回：“尊纪且在禅堂中暂坐，止可大人一人同我至方丈见我尊师。”
三、小结
书中，通用于男子的身份称谓主要有“公”“公子”“相公”，其区别在于：“公”既可用于平辈间的称谓，也可用于上对下的称谓，还可用于对尊长的称谓；“公子”主要用于称呼富贵人家子弟或对他人儿子的尊称；“相公”多用于对男子的敬称，包括奴仆对男主人、男性平辈之间、长辈对晚辈都可用此称呼，且不分年龄大小。
书中，通用于女子的称谓主要有“太太”“夫人”。前者有两种用法：一是对长辈妇女的尊称；二是对已婚妇女的尊称。后者一般是对已婚妇女的尊称。
书中，对师者的称谓主要有“老先生”“老师”。前者有两种用法：一是对德高望重的人的尊称；二是对年长师者的尊称。后者也有两种用法：一是学生对传授给自己文化、技艺的人的尊称；二是生员对座主和学官的尊称。
书中，对晚辈学子的称谓主要有“学生”“晚生”“门生”“童生”。其中，“学生”既是长辈对晚辈读书人的称呼，又是官场中人对自己的谦称。“晚生”是后辈读书人面对前辈时的自谦之称。“门生”是指读书人面对主考官时的自称，也是官场中人对自己的谦称。“童生”除“凡中学以前，不管年龄大小，皆称童生”外，还偶尔用于自称，以示自己才学甚差。
关于主仆间的称谓，书中主要有以下特点：1. 主人对仆人多直呼其名。2. 仆人对主人多用“老爷”“大爷”“太太”等尊称，自称则多用“小的”“小人”等卑称。3. 书中主人对仆人还有一类专门称谓，即“价”“纪”或“纪纲”，这些称谓主要用于主人间谈话时对彼此奴仆的称呼，一般称自己仆人为“小价”“小纪”，称对方仆人则为“盛价”或者“贵纪”“贵纪纲”。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本节中还有一个十分独特的称谓，即“宅”，书中主要见于对官宦子弟的称呼，而且可以与排行字合用，此用法在其他明清小说中十分罕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