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台上的巫师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对木神通说道:“族长,卯时将过,可以准备了。”
木神通抚须沉思,不过片刻便起身拄着拐杖缓缓走向木架,虽已老迈,但他的脚步依旧沉稳。
停驻在木架跟前,木神通右手微微抬起,中指弹向藤椅内,不一会儿藤椅内便传出嘤嘤哭泣声。木神通神色一凛,手中拐杖重重点地:“哭什么!身为神女,为我夷族祭天,你责无旁贷。”
许是被木神通吓到了,藤椅内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子清丽婉转的声音传来:“是,清音不会再哭了。”
木神通伸手,重重的扯下围在藤椅周围的白纱,而藤椅上的木清音竟是被绑着的。一袭白衣在这神台之上显得庄严无比,晨风拂过,一头青丝随风飞扬。
“太爷爷。”木清音小心翼翼的问:“能为我松绑么?我不会跑的。”
“爷爷,能废除这样无理的命运,还我木氏女子一个美好的未来么?”面前浮现的,是流莺凄怜的面容。
“爷爷,我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木氏女子就活该背负这样的命运?”
“爷爷,我恨你!我恨你!”
“爷爷,我会死不瞑目,十八年后,我会回来,我要终止这悲惨的命运。”
“爷爷,我会是木氏最后一个祭天的神女……”
“爷爷……爷爷……”
木神通的眼眶略略湿润,他竟想起了自己早已死去的孙女木流莺,挥挥手,示意边上的人为木清音松绑。
“太爷爷!太爷爷!放过清音吧。我求你了……”人群中响起一个凄惨的少年的声音,众人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跌跌撞撞的冲上神台,少年跪在木神通身后,不停的磕头:“太爷爷!清音是我唯一的姐姐,你不能让她祭天!我求求你了!姑姑祭天之后,我爹就疯了,我娘为了不让清音步上姑姑的后尘也被你下令杀了,我求你,不要杀清音……”
“玄印……”看到自己的弟弟,木清音心底燃起一丝希望,虽然她知道这个希望非常渺茫但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之情。
“玄印!”木神通喝道:“谁放你出来的?这里岂是你能来的?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去。”
马上就有两个大汉上前押着木玄印往神台下走去,木玄印不住的挣扎,大声喊着,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太爷爷!放过清音!放过清音!”
木神通望着木玄印离去的背影,对木清音说道:“这就是你的弟弟,他竟如此不懂事,清音,要知道,你并不是去死,而是为了我们夷族去感激上苍,知道么?”
木清音坐起身,木然的点点头:“清音知道,这是清音的宿命。”
卯时一过,辰时到来之际,巫师焚香告天:“苍天在上,青州夷族神女木清音今日以处子之身祭天,祈上苍保佑夷族风调雨顺,无灾无祸……”
“太爷爷!”木清音突然发问:“如果木氏无女,那么神女祭天是否可废除?”
木神通垂眸道:“木氏不会无女。”
“可是……”木清音浅浅笑道:“玄印已服了断子草,这一生他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而且,他还是我们木氏这一辈唯一的男嗣·……”
“什么?!”乍然听闻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木神通暴跳如雷,上前抓住木清音的衣领,目光凶恶:“谁告诉你玄印服了断子草?身为木氏唯一的男嗣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不会这么不懂事,也绝不会做出服食断子草这样的蠢事来!”
断子草长于坞华岛上,三百年一熟,天上地下无论男女若服食断子草便会导致终生不孕。近几百年来,木氏一族一直子嗣单薄,木清音的父亲木珩膝下唯有木清音和木玄印姐弟俩,如若木玄印服了断子草,那么便表示木氏从此再无嫡亲后嗣。
木清音丝毫不惧木神通,再次笑道:“太爷爷,姑姑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木氏再也不会有女子上神台了,这一切,到我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来人!”木神通将心中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木清音身上,大喝:“点火,祭天。”
那样绝情,仿佛木清音不是他木神通的亲孙女一样。先前抬着木清音上神台的两个面具男子每人手中高举着一个火把,缓缓走向木架。木架下方,堆满了干柴。
人群中的玄月摇摇头,叹道:“这个老头也太不近人情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孙女,怎么能说放火就放火呢!”
千夜笑问:“你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正说着,神台木架上已经点了火,火势猛烈,不一会儿,木清音就被包围在火海之中。玄月正欲上前救木清音,却发现空中的乌云全部聚集在一处,玄月心道:真是天助神女也。
倾盆大雨毫无预警的倾泻下来,令人措手不及,神台上的火瞬间被浇灭。千夜赶紧解下身上的披风为玄月挡雨,“不如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玄月感到一阵温暖,虽然自己只要稍稍施法这倾盆大雨便会立即消失还青州一个晴空万里,但是千夜的举动还是让她的心小小的波动了一下,“不碍事,我是神仙诶!”
“上苍示警,不可再以活人祭天……”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大喊。
“这个时候突降暴雨,必定是上苍有所警示,或许,真的该废除神女祭天的习俗了……”
“你们还记得么?十八年前木老族长的孙女木流莺祭天之前曾说自己十八年后会回来,会不会是……?”
“不可如此吓人!流莺神女都已死去十八年,怎么可能再回来……”
……
神台下,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着。神台上的木神通心中百转千回,千百年来神女祭天还是头一回遇见大暴雨,莫非……木神通不敢再想下去。
高阳氏族长撑着伞快步来到木神通面前,为他挡雨:“木兄,此乃不祥之兆。祭天一事还是暂缓吧。”
木神通跺跺脚,固执的很:“我偏不信邪,今日必须完成祭天大典,来人!取神火!”
“你……”高阳氏族长不可置信的望着木神通:“你要取神火?”
“是。”木神通斩钉截铁:“区区一场雨又算得了什么。”
传言神火乃远古时期盘古大帝遗落在夷族神宫山的一味真火,神火不灭不休,能燃世间万物,纵然是九重天上天河渊中的水亦无法浇熄。
夷族人对神火奉若神明,自神火遗落神宫山开始,夷族人便不曾动过它,今次为着祭天木神通竟不惜破例使自己成为“请神火”第一人,着实令人费解。按理说,作为木清音的太爷爷,既然祭天受大雨所阻,他应该借此缘由保住自己的孙女才是,岂料想他竟会另想办法将自己的孙女送上祭天之路,费解,真是费解。
木架上的木清音望着自己的太爷爷,心一点点冷下去,他就是这般无情,不然自己的父亲也不会疯癫,母亲也不会死。在这样悲惨的宿命面前,连玄印也不得不下定决心服食断子草,只为从此木氏女子再也不必以命祭天!
此去神宫山取火,自然是由巫师代劳,巫师是修仙之人,腾云驾雾之本事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巫师取神火回到了神台。木神通满意的点点头,对巫师说道:“有劳巫师点燃柴火。”
雨,依旧在下。巫师手中的火把上燃着的正是神火,大雨面前神火丝毫未受影响。
巫师手持火把缓缓走向木清音,木清音绝望的闭上眼,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到来。
神火点燃木架下的木柴,蓝色的火焰瞬间席卷整个木架。玄月见状,立即飞身上前,将木清音从火海中捞出。这一变故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木清音望着面前这个红衣胜火的绝色女子,诧异的问着。
玄月笑道:“我只是不忍见你小小年纪便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