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夷族历代神女皆是出自本族最尊贵的家族——木氏。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青州夷族遭遇上古妖兽天织袭族之祸,后上苍不忍夷族子民受苦,降天雷降服天织,整整九天九夜天织才被降服,然夷族遭此横祸之后,当中损失最为惨重的当属木氏一族,原本木氏族中有几百人到最后仅剩三人。为了感激上苍,三位木氏先人定下规矩,每十八年以族中神女祭天,保夷族全族永世平安,无灾无祸。而神女的人选,则是由族中巫师挑选,一任神女祭天之后便要马上在木氏刚出生的女婴之中挑选下一任神女。
一路东行,千夜和玄月在夷族祭天大典举行的前一晚到达青州。
夜色下,茫茫无际的芦苇荡中薄雾蒙蒙,苍月躲在云后,夜风拂过,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只觉万分萧瑟。玄月望着路边那块足有她一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青州”二字,她舒了一口气,说道:“终于到了。没想到光用双脚走路还挺累的,看来做神仙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腾云驾雾去哪里都方便。”
千夜随意的倚在石碑上,抬眸望苍穹中的月亮,笑问:“你今天心情不好么?怎么老是躲在云层后面不出来?”
“那不过是我的化身罢了。”玄月道。
千夜伸手到她面前,说道:“走吧,这才入青州地界,听说祭天明天一大早就要开始了,我们要加快脚步,千万不能错过了。”
玄月傻傻的看着他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手叠到他的手上。千夜牢牢牵着她往前走去,嘴角溢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玄月觉得自己最近的变化太大了,向来自己是不会轻易与男子接触的,可是却又莫名的信任千夜。
朦胧月色下,依稀可见一男一女一狐缓缓前行着。那只红狐时而跳到男子肩上,时而又跳到女子怀中,无比雀跃。风声中,夜莺低吟浅唱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又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传来,玄月突然停住脚步,竖耳倾听,疑惑道:“千夜,你听,好像有女子的叹息声。”
听她这么一说,千夜万分警觉,无比认真的注意周遭的动向,可是在他听来四周除了风声和夜莺的歌声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他只当玄月是幻听罢了,便放松道:“许是你听错了,并没有什么女子的叹息声。”
“是吗?”玄月再听,那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又没了,她说道:“希望如此,不过即使有鬼,我也不怕。”
他们继续前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缕幽魂飘向芦苇深处。
青州夷族有四大家族,即木氏、轩辕氏、高阳氏以及赵氏。当中尤以木氏一族最为尊贵,自祭天习俗开始以来,历代神女皆是出自木氏。木氏族长木神通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而这一代的神女正是木神通唯一的曾孙女木清音,所以木清音从以出生便注定要献身上苍。一大早,空旷的神台下便围满了夷族子民,千夜和玄月二人混在其中,跟夷族子民一起静静的等待着祭天那一刻的到来。
四大家族的族长无比威严的端坐在神台中央,神台右边早已架起了一个木架,天空中乌云滚滚,似乎下一刻便会下一场倾盆大雨的感觉。
轩辕氏族长侧首对身旁的木神通低声说道:“木兄,只待吉时一到,便要请出清音了。”
木神通白发白须,身着一件灰色的长袍,脸上沟壑纵横,条条皱纹无一不是岁月的痕迹,枯瘦的身姿在风中更显萧瑟,他面无表情道:“能为夷族带来好运是她的福分。”
高阳氏族长抚须叹道:“可怜了清音这个孩子,年纪轻轻便要踏上这条不归路,十八年前,流莺祭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曾想今日却要再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哎……”
“咚”的一声木神通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敲向地面,他望向高阳氏族长,冷冷道:“这是她的宿命,没什么好可怜的,为了全族的命运她义不容辞!不要再提起流莺,她是我木氏的耻辱!”
面对木神通如此态度,其他三位族长俱都噤声不语。在他们看来,木神通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或许他的心中无比沉痛,可他从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他的女儿、孙女都在祭天中离他而去,今日,这无可推卸的命运又落到了他唯一的曾孙女木清音身上。早在木流莺祭天之后,时年两个月大的木清音便被选为神女。木清音的父亲在目睹了自己的姑姑和亲妹妹祭天之后彻底疯癫,而她的母亲因为一直带着她逃离青州而被木神通下令赐死。木氏神女,生来就是这样一个凄惨的命运,她们的年华永远都停驻在十八岁,未及绽放便要结束。
神台下,夷族子民议论纷纷。
“这些年来,也不曾出现当年的天织袭族之祸,为何不能废除了神女祭天的习俗呢?听说清音姑娘生的一副倾城之姿,就此死去未免太可惜了。”
“老祖宗定的规矩又岂是说废就能废的。当年流莺姑娘为了摆脱这样的宿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最后还不是被她的爷爷亲手送上神台。”
“流莺姑姑祭天的时候,我还年幼,不过我还清楚的记得当年她被绑上神台的时候那副凄然决绝的模样,哎哟,真是可怜的要死。”
“你们可还记得木流莺死前说的那句话?”
“哦,记得,她当年说的是‘我不会就此踏上黄泉路,我不会让木氏后人背负这样的命运,十八年后,我会回来’……现在想想,还觉得有些骇人。”
“当年爱慕流莺姑姑的那位公子据说一直关押在木老族长家的地牢之中,当年神台一别,多少肝肠寸断,哎……”
“可怜了一对有情人,死生别离,此乃人生一大痛苦。”
……
夷族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千夜和玄月便静静的听着,听完后,玄月低声对千夜说道:“看来这当中还牵扯着一段感情秘辛。”千夜双手环胸,道:“我最喜欢听情感八卦了。”
“神女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苍穹,随之而来的是神台下方的人群自觉的分成两拨,中间空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两个以面具覆面的男子一前一后抬着一张藤椅在巫师的带领下缓缓走向神台。藤椅周围垂着一层白纱,隐约可见上面躺着一位白衣女子。藤椅两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青衣少女,少女臂中挎着个花篮,不停的向空中撒着花瓣。两个男子抬着藤椅上了神台,将藤椅停在早就搭好的木架上。巫师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走到四大族长面前,屈身道:“神女已至,只待吉时便可点火祭天。”
巫师全身都罩在一件连帽的黑袍当中,看不出年纪大小,面上蒙了一块黑布,只留了一双眼睛出来。他的声音竟是由男女音混在一起的,让人无法分辨他究竟是男是女。
木神通颔首:“不能再出现十八年前的情况了。”说着,望向木架上的藤椅,上面躺着的是他唯一的曾孙女木清音,再道:“清音去了之后,族中无新生的女婴,得赶紧给玄印安排一门婚事,此事有劳巫师多费心。”
巫师颔首:“是。”
玄月所站的位置离神台上的木架不过十几步的距离,隔着一层白纱她并看不大清木清音的面容,亦不知木清音是否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命运,还是她被人施了定身咒而无法脱身,这些玄月都不知道。
“千夜。”玄月扯扯千夜的衣袖,说道:“你说她会不会被人施了定身咒啊?不然正值花季,这位神女又岂会甘心就这么葬身火海呢?”千夜略略思索,道:“我也很纳闷这位木姑娘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