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大明甚至盼着吴江捅破这层窗户纸：“嘿，你大脚指头露出来了。”那她就会说：“是啊，我的脚指头上内置了针孔摄像头，我们全家都看着你呢，哈哈哈。”多么好的露脚趾理由，得不到他，就吓死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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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在南五马路群芳小区五号楼三单元的张大妈，在一个周六的上午从菜市场回来，和低着头急匆匆赶路的邻居小姑娘打了个照面。于是，热情的张大妈上前大声打招呼道：“我说大明姑娘，穿这么漂亮，这是去哪儿啊？”
大明姑娘大名叫吴思明，她有个姐姐，大家都叫她小亮姑娘。她妈之所以这么给她俩起名，是想告诉她们姐妹之间是平等的，谁也别想欺负谁，谁也不用让着谁。
话说大明姑娘要干啥去呢？她正要去方圆大厦门口见吴江。他们之前在微信上聊得不错，今天吴江刚好有空请她吃饭，先约在方圆大厦门口碰面，再决定吃什么。
大明姑娘不敢迟到，她挺中意吴江，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综合起来有点儿配不上他。自己出身太一般，要不是妈妈那个当盛京医院主任的同学给她介绍，她就只有找他看病的份儿，没有与他相爱的份儿。
不过说相爱为时尚早，他们现在只是互有好感，说不定见光死。所以大明姑娘不敢怠慢，穿着最好的行头去赴宴。为此她特意去伊势丹百货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双漂亮的小皮靴，复古的样式，闪着昂贵的光，好似一副无敌风火轮，衬托这位小哪吒。
是大明先看到吴江的。她先到了，站在方圆大厦的台阶上，眼看着吴江过了马路，她就知道是他。吴江一抬头就笑了，他笑起来还挺温暖，开口就叫她吴思明，一点儿没犹豫。他没动，大明缓缓走了下来，像个公主，多好的开场。
吴江说请她去一家不错的日本料理店吃，就在附近。大明也觉得挺好，吃起来干净，聊起来安静。
日本料理店叫大川居酒屋，服务员热情地招呼他们去二楼，二楼的门口有一排蓝拖鞋。吴江自然地脱了鞋子，大明姑娘也跟着脱了，脱了左脚脱右脚，右脚刚脱了一半大明就傻眼了，淡粉色袜子的大脚趾处，破了一个洞。
她袜子是新买的，处女穿，肯定是刚才怕迟到走得急，这新鞋子磨脚，把袜子给磨破了。
太尴尬了！大明姑娘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吴江转头问：“你脸怎么啦？”
大明弯着腰笑：“弯腰弯的，有点儿热。”
吴江笑了笑：“我先去找位置。”
待他进了屋，大明赶紧拽了拽袜子，穿上拖鞋，抬头看了一眼等着收她小皮靴的服务员。服务员戴着一只耳钉，顶着利落的毛寸，正冲她微笑。她现在最害怕别人冲她笑，总觉得是因为她露出来的大脚指头。
于是所有人的笑都成了不怀好意的笑，包括正微笑向她招手的吴江。吴江给她找了个好位置，在窗户和空调之间，不冷也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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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明姑娘还是热，吴江翻看着菜单，她却低头合计自己的蠢。跟吴江这样年轻有为、家道殷实的男医生相亲的女人都是怎么赴约的？大概都是开车来的吧。开车不会磨破袜子，所以穿什么鞋都行，还可以把约会的鞋子放在车里，到达目的地再换上。再不济就打车嘛，招手就上车，到地方就下来，妆不会花，头发不会乱，重要的是大脚趾不会露出来！为什么要走那么远去坐地铁呢？就为了省下二十几块钱，搞得自己这么狼狈。真丢脸，可是丢脸真的不算什么，最怕的是，连对面的吴江也丢了……
“吴小姐？”
“啊？”
“你想吃什么？”吴江依旧是好看的笑容，伸着胳膊向大明展示菜单。
“我……还是你来点吧，我没来过，不知道哪个好吃。”大明也笑。其实大明笑起来很好看，有医生们都偏爱的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只是今天因为她的大脚趾，她总是笑得很牵强。
“那我就点了。”吴江大方得体，低头认真看起菜单来。
大明姑娘也低头，低头看吴江低头时的视线范围能不能扫到自己的大脚趾，她赶紧又往后缩了缩。
“吴小姐？”
“啊？”大明抬起头。
“你看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没有了……”她红着脸赔笑，大明又后悔了，她知道这一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吴江把菜单递给戴耳钉的服务员，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就转身了。大明姑娘突然心生一计，于是她脱口而出：
“别走！”
戴耳钉的服务员又转过身，微笑着问她：“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大明看了看服务员，又看了看同样在看着她的吴江，只能先说：“没事了，可以了。”
服务员转身照顾其他客人，她就像一个尿频尿急等着上厕所的患者一样坐立不安，连吴江问她能不能也叫她“大明”都没听清楚。
“吴思明啊。”大明姑娘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介绍人早就告诉过他自己的大名，她自己也说过，怎么还问。
吴江又笑，一笑大明姑娘就更心虚，一心虚尿急脸就更加明显。
“我是说，我能不能像别人一样，也叫你大明明？”吴江可真是聪明。
“啊！能啊！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楚……”大明又看向服务员，服务员终于要下楼了，大明赶忙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上趟厕所！”然后也“噔噔噔”地跑下楼去，留下吴江茫然的一张脸和一句没说完的“厕所在楼上”。
大明从后面用力抓住服务员的肩膀，小伙子被吓了一跳。
“怎么啦？”
“你好，我想求你帮个忙！”大明一脸焦急。
“咋啦？”小伙子有点儿紧张。
大明把他拉到角落处，从兜里拿出五十元钱举到小伙子面前。小伙子问：“姐，你到底要干啥啊？”
大明说：“小伙儿你看，我袜子破了一个洞，但是我在相亲，这对我很重要，你看你能不能在附近帮我买双袜子，什么样的都行！求求你了！”
小伙子低头看了看大明的脚，一截白白的大脚趾露了出来。
“行。”小伙子拿走了钱。
“那什么……你回来以后千万别说给我买袜子了，你就说……可以撤盘子吗？”
小伙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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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又回到楼上，她发觉吴江有点欲言又止。她心里立刻凉了半截，心想吴江肯定是看到她的大脚趾了。完了完了完了，看来一切已经前功尽弃。就像好好的一出戏剧表演，因为一个细小却致命的错误，所有彩排时付出的心血，临场时挥洒的眼泪和倾注的情感，全都灰飞烟灭了。
这时候大明甚至盼着吴江捅破这层窗户纸：“嘿，你大脚指头露出来了。”那她就会说：“是啊，我的脚指头上内置了针孔摄像头，我们全家都看着你呢，哈哈哈。”
多么好的露脚趾理由，得不到他，就吓死他好了。
可是吴江只字未提大脚趾的事，大明姑娘就只能陪着吴江继续演一个袜子完好无损的相亲对象。
戴耳钉的小服务员终于上楼了，大明暗暗松了一口气。服务员走了过来问：“把空盘子给您撤掉行吗？”
大明姑娘“噌”地站起来：“我再上趟厕所！”
大明一溜烟地跑下楼，服务员拿着空盘子也跟了下去。
“谢谢你啊，小伙子，厕所在哪儿？”
小伙子指了指楼上：“不客气，上面请。”
大明姑娘如同五雷轰顶，她想逃跑，一跑了之，就当没见过吴江，以后再也不去盛京医院看病了。可是她妈怎么办，以后她老人家可就没脸再见介绍人了。大明姑娘只能硬着头皮，上楼去厕所换袜子。
袜子是白色的，上面带着一颗小樱桃，像一颗闪闪的红心。她希望有一天，吴江可以有机会看到这颗樱桃，可以有机会知道她对他的心思。大明姑娘决定重新出发，她甩了甩头发大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她刚一坐下，戴耳钉的服务员就拿着四十元，微笑地走到大明面前说：“小姐，这是找您的零钱。”
“你已经买单了吗？不是说好了我请吗？”吴江有些惊讶。
好了，这回是真的可以跑了，大明姑娘想。
在她拔腿的一瞬间，吴江的电话响了。正好，就趁着他接电话的时候跑，还能跑得体面点。可吴江的电话很短暂，像是跟人家商量好了似的。
“医院叫我回去，有一个病人。”吴江面带歉意。
“快去吧。”大明姑娘努力微笑着。这也许是诀别，她想让吴江看到最好的自己。
吴江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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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果然谁都没再找过谁，这场戏就这么结束了。大明也没有再遇见吴江这样优秀的男人，她相亲还是会穿着那双小皮靴，只是再也不坐地铁去了。她想，如果下次袜子再破洞，她就干脆把袜子脱了，光脚丫子。
她换了个收入高的工作，从早忙到晚，忙得不再正经吃饭。有一天，她中午吃饭时听同事们闲聊，说最近有一个用大脚趾给别人看心脏病的医生，把大脚趾像听诊器一样放在病人的胸口，就能知道病人得了什么病，病到了什么程度。大明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
同事说：“你别笑，大脚趾是头部的反射区，听说那个医生打通了任督二脉，大脚趾通大脑，给病人看病可准了！”
“大脚指头通大脑？你是在逗我吗？”大明笑得更厉害。
“你还别不信，听说每天找那个医生看病的人可多了。”
大明没怎么吃饭，光顾着笑了。于是当天下午，大明姑娘就莫名其妙地闹肚子了，上吐下泻，同事把她送到盛京医院的急诊部。没想到，她又见到了吴江。
吴江让她先脱鞋，然后躺到床上去，撩开自己的衣服。
“干什么？”大明问。
“我得摸摸你的肚子。”吴江一副冷静客观的青年医生形象。
大明想到自己最近的小肚腩又鼓出来了，本能抗拒。可又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位医生，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她撩开衣服的时候突然感叹，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己曾千方百计隐藏缺点，可终有一天会被对方看到。
其实相亲都是奔着结婚去的，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再怎么掩饰都不可能掩饰一辈子，自欺欺人真是愚蠢又可笑。大明姑娘想，下次袜子再破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不好意思，我袜子被鞋磨破了，我得去买双新的。”
“你笑什么？痒吗？”吴江看着大明，和刚才不一样，这次是朋友对朋友的那种眼神。
“我有小肚子，不好捏。”大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微笑。
“放心，我医术挺好的。”吴江也微笑。
大明突然想到了中午同事说的那个大脚趾医生，忍不住又笑了。
吴江也被传染了笑意，笑着问大明：“那么痒吗？你忍一忍吧。”
“好，我忍着。”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决定和吴江聊点什么。
她接着小肚子的话题问吴江：“其实女人有点儿小肚子也挺可爱的吧？”
谁知道吴江突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是啊，不过我觉得没有你的大脚趾可爱。”
“啥？！”一声大叫，大明姑娘惊讶得差点儿没跳起来。
吴江只是看着她微笑，笑容里有一丝明媚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