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驭马前行,赤莲一刻不休止地赶回宫里,落至宫门口,头一个见到的,也永远是不出所料的想见,还有该见到的那一个。
她踹了慕清欢赶紧下马,他也早有所防备,一跃就下了马,她是时再是伸腿下来,却没敢像着上一次那样,不管不顾地就飞身一跃过去了。
赤莲只得在后头牵着马,加之一身伤痛的,只好慢慢走着,所幸未做出一瘸一拐地模样,平平稳稳地一步步走向雪衣过去。
慕清欢倒是没管雪衣是想见谁,直接小跑一阵就过去了,给雪衣往后一伸手,指出了艳红绯衣的人,“呐,人,我是给你带回来了,情况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你自己看着办啊。”
雪衣朝他点点头,神色依旧是担忧,没顾得上与别人换一张别的淡世脸面,轻声言说:“多谢。”
“嗯,不谢不谢。”清欢眯着眼笑,小鸡吃米般一直点点着头,对这一句话似乎特别受用,特别喜欢。
赤莲走上来便踹他,假意骂他道:“你还来劲儿了。”
他知道天涯大约是从“尺舒楼”出来了,老先前自豪了一小会儿,半途上又听了那么多话,想了那些个时辰,倒是想通了。
半途上还遇见了急急赶出来的罂粟的,慕清欢才知道所有的事儿,确实就像她说的那样,做的每一步都是由她自己的原因,该有的道理的。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愚笨之人,相反,这一遭事上,愚笨的反而是他那个所谓义薄云天的人
这会儿给踹了,他回头就嘲讽着脸,“哟哟,这下子就翻脸不认人了啊,也不知道是谁傻啦吧唧地给关着的。我的乖乖,你现在能在这你就偷笑吧,还不谢谢二爷我。”
赤莲将缰绳一扔,伸手把他往旁边拨开,朝他疲惫笑笑:“二爷,你给我滚犊子去!”
“得嘞。”他得了个“二爷”便宜,就要卖个乖,带着千里就乖乖地自己走在前面去。
赤莲看着他走得潇潇洒洒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与方才他那般的不同,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地按着他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认为的事,而不去想着顾全大局。
清欢也会给她摆着明理儿数落了一番后觉得委屈,却还偏巧嘴硬得不承认。
他现下这么举动,虽说说一堆不过脑子的话,喊他滚犊子就滚犊子了,这着实太不像他以往了。
他故意粉饰着太平,把这些太平故意给雪衣表现出来,大致明白是因为雪衣的缘故,为了让那永远在别人眼里脆弱,一碰就坏的雪衣觉得万事平安。
她想着,清欢这个人从小就是正义感牢牢芥蒂在心里,见不得比他弱的人。因为从小是那么个无爹无娘的身份,就自然会对任何比他弱小的产生怜悯。
虽然这一点很好,但是,这种怜悯有些时候却会适得其反的。若是碰上一样与他心大的人便罢了,可是他专门撞上的是雪衣。
在他面前,她连自己的许多心思都藏不住。这像是把先前事忘得一干二净,然后继续像他先前像一只傻狗一样按着原来的日常步路走,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还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在雪衣面前,这一点粉饰,是永远饰不平的。也不知道该说他真是为了雪衣那小心肝着想呢,还是真是傻得不知道遇事处理。
不过也好,知道为他人着想了,这很好。
清欢走出好大一截路后,还是在朝背后遥遥招着手,这他也不管有无人看他。
看他已经走远啦,她才偏过头来。雪衣脸上似乎永远是脸上带着愁,眼里悬着忧,尤其是这种时候,他但是不说话,就已经将情绪表露了。
她见不得这样的面容,只有一早就说明了情况:“心一大给劫了,我下次保证不会了,真的,我现在没事,真的没事。”
“怪我!”他紧闭着双唇,眼神很恨,双手握在她肩头的手捏得紧紧的,她脱肩未好的胳膊被弄得很痛。
忍了忍痛,未出声。
孤风落落散散了好几场,都没见他敢对上这边的眼神,只是倔强得别开到别处,似乎,眼里有些泛光,大意猜测了一番,便是在恨自己没能力。
这些都是命,他打小的生活得来的命,丝毫怪不得他,可是他总是会将自己无尽恨。
永远揽责在自己身上,这算不得一件好事儿。他呀,就是什么事上会想不开的,尤其是在这与他无关的事上,埋怨他自己。与他平日相处倒是千般万般好,却是这一点上与他说了许多次都没什么用,这一点永远是他心上最不能碰的伤口,并非他的责任,有些事,只有她一个人才能承担得了的,可是,他是永远不会承认这事的存在的。
既然不能改变现状,也只能让他人不再多想,反而自己一身伤便罢了,还要搭上雪衣这个心底尤为敏感的娃娃的伤。
她轻轻嗓音,故意挑高了声息,道:“欸,你不说了?”
上挑的语气,就一如平常。假意笑嘻嘻地非要看着他,这些都是惯有的平日对付他的招数,“我还以为会情深意切地来一番长论,就怪你这一桩事上说上一天,翻经典籍,从二十四史书到四书五经到女子经再到野史,怎么多的怎么来,看来是我想多了,哎呀,我跟你比起来,还是太嫩了呀。”
故作年幼一般,叹息自己年岁小,不如他,借以将他心绪暂时牵扯远了去。
他却不以为然,“我想说的你都懂,何必非要说这些话?”
就因为懂,所以才要说这些话的啊。雪衣有时候,人笨得很,风月场路走过来的人,却不明白有时候在情字上,却会是那般愚笨。
“边走边说,我来给你梳理梳理啊。”她拉着人就走,否则他可以给自己站在那里闷上一整天。“你要怪你自己呢,我不拦着,不过呢,事情得分轻重缓急是吧?”
被循循诱导着,雪衣怀着打量的心思,总算是主动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意,狐疑道:“对。”
赤莲伸出手放下他眼前,“你看看我这手?”
说罢雪衣就拿起了手检查,反反复复好几番,来来回回几多次,最后往指甲盖里面眯着眼瞧了瞧:“很好,白白净净的。”
她笑笑,沉声道:“那你往手上面看呢。”
门面上好得很,看得见的脸,看得清的手,都是像平日一样白嫩,这点,清舒还算是有良心。
可是,衣裳遮住的地方就哪儿哪儿的,都是伤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仔细一瞧,是不是很多枝?”
连亘着的是一片片的青紫,那是躲避胡半眼脚踢过来留下的玩意儿,因由没了血祭功夫傍身,连伤都好不了了。
这个功夫越到后头,竟然是会让身体产生对它依赖性,这一点在从同里老宅出来到前些日子突然袭来的痛,又迅速消失的伤痕,时至今日的於伤如同常人一样未消,大致就是明白了重阴祖师爷留下的两句话看似废话是什么意思了。
血祭血祭,什么都离不开血,越到后面,对自己血液的控制能力越是强,同样的,对她的依赖性,就越是强了。
先前在地宅里面受的伤,身体自己便会去赶紧了修复伤口,可是现在被五重阻抑,被拦截在胸腹之间,要想自己愈合伤口,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