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现在对这个心机深沉的大祭司感觉复杂,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吩咐侍女奉茶,自己钻进房中,把讨厌的盔甲褪下来,换了绮丽舒适的宫装,这才惬意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简佑安对面抱怨:“这才上岗第一天,就有人跟我的屁股过不去,往马鞍里塞石头……招谁惹谁了!”
手捧热熏熏地茶盏,她把今早的事情细细诉了一遍。
女王和简佑安,唯恐天地宫挟神灵之势,死灰复燃,送来的三百侍卫老弱病残,千落便把目光瞄上那些诛杀剩下的少年郎,乌力他们将要训教的,就是这批人。一旦生变,这几百人是她最后的屏障。
简佑安若有深意地打量千落一番,唇角逸出淡淡笑意:“御姬果然聪慧,利用一次小小的意外,对那些不驯的亲兵小惩大诫,让飞狐军不好意思再为难你,变被动为主动。即便是司徒昂,多半也会因此事对御姬生出好感,他勇冠采桑,彪悍倔强,又出身采桑王族,寻常女子看不入眼,据说连侍妾都没有一个。”
千落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大祭司……不会怂恿我用美人计吧?如果打算通过司徒昂掌控采桑军队,我看还是女王亲自出马妥当。”
她随口调侃,报复简佑安的胡言乱语,不料简佑安的反应出乎意料。
“御姬以为陛下没有试过吗?我们和天地宫缠斗这些年,彼此都死伤无数,就是陛下自己,也好几次深陷险境,不得不求助王族旁枝,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这个司徒昂,谁知他眼高于顶……不识抬举!”
千落震撼的张大小嘴:“女王献媚臣僚,你……就眼睁睁看着?”
简佑安幽幽叹息:“只要是蓝若决定的事,我从不反对。”
千落扁扁嘴,说起来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她一个外人插不上话。
正尴尬着,珠帘微晃,有侍女掀帘进来回禀:“司徒大人派了一队亲兵,请御姬立即到军监司。”
千落气得拍案而起:“这个司徒昂,以为本御姬是他家养的毛驴,随牵随到!天天这么风里来雪里去,想把我活活磨死?”
简佑安轻笑:“司徒昂虽然可憎,还不是这么小气无聊的人,既然亲自派人来请,恐怕不是小事,御姬还是过去一趟吧。采桑军纪,金鼓敲击三十下未到者,杖责三十。”
千落刚喝下一口茶,闻言全喷了出来,“你们采桑究竟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滥用私刑,那群老巫婆是这样,飞狐军又是这样,一山更比一山高!”
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匆匆回房换了盔甲,坐上软轿出门。
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军监司,果然听见殿外有侍卫敲打金鼓,幸亏间隔多时才敲一下,千落赶到时刚好数到二十九,她没好气地瞪了满殿肌肉男几眼,凛然发难:“司徒大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传召本天司亲自过来?”
“半个时辰前,城南驻军抓获一个企图潜入的奸细,此人身藏好几张琅琊王室的密函,有几段内容涉及到御姬。”
千落呆若木鸡,琅琊流光,跟采桑简佑安一样,都是她的噩梦。
“那奸细怕被生擒受苦,抢先服毒自尽。”耳畔继续有声音传来,却是乌雅。
千落定定神,看向司徒昂,“截获的琅琊密函现在哪儿?那个奸细的身份、来路,可还有其他线索?”
“线索勉强有一个。”司徒昂随手递给她一卷羊皮纸,“那个奸细临死前,拼命要把怀里另一份密函撕碎,幸亏我们阻拦及时,抢了下来。”
千落蹙眉,“这份密函一定相当重要,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重不重要不好说,迄今为止,这密函上的内容,整个采桑王城,没有一人看得懂。”
司徒昂满脸懊恼,“据我猜测,这也许是只在琅琊流传的一种古老文字,被流光挪用过来做暗语,请御姬前来,就是想试试你能否辨认得出。”
千落顾不得摆架子,随手展开他递过来的羊皮卷,一排排歪歪斜斜如蝌蚪的字迹,舞蹈似地遍布眼帘,她一遍遍地看,震惊得双手微颤。察觉满殿之人都被她的失态吸引,连忙收敛心绪,按捺着心底的激动,继续看手里的羊皮卷。
长长短短,短短长长,看似莫名其妙的字符,布满了整张兽皮。采桑王城无人识得的东西,换到她穿前任何一个小学生眼里,甚至是幼儿园小朋友眼里,都朗朗上口。
汉语拼音,最最原始,最最简单的汉字基础。
穿来这个时空,她只教过尚星海一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传递彼此都不肯付诸言语的肉麻情话。
尚星海,果然是尚星海!这厮失踪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找来了!千落的激动得面色潮红,紧咬下唇,几乎想蹦起来欢呼。
这个昏君兼坏蛋,居然敢光明正大把讯息传进采桑王城,嗯,确实是值得夸奖的好办法。
千落竭力隐藏住雀跃,强装出不知所谓的苦脸,凤眸和头脑一起滴溜溜转悠,一边想对策,一边品尝羊皮卷上的甜蜜内容。
尤其是最后一句:本王安然无恙,就在你身边,乖乖等着……
这是千落前世今生,看过的听过的最感人肺腑的情书。
心尖像是被人猛然捏紧,又痛快地松开,她唇角微微呢喃,一阵酸涩直冲喉间,几乎要哽咽出声。
正紧攥着“密函”不能自抑,耳畔传来司徒昂狐疑的声音:“御姬神色激动,莫非有什么发现?”
千落霍然抬头,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暗叫不妙。她乍然收到情郎传递过来的消息,整个人心旷神怡,居然忘了身边虎狼环伺。
司徒昂拧眉打量千落,“御姬眼发红,手发颤,不似对密函内容毫无头绪……这样吞吞吐吐,莫非有难言之隐?”
这个公子哥心中不悦,话说得还算客气,一旁的乌雅却不肯轻易饶过,满脸刁薄的哂笑她:“流光虽然曾经跟御姬有过婚约,可时过境迁,他另娶新妇,御姬不会放着我采桑的天司不做,痴心妄想攀琅琊的高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