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神迹会不会再次降临圣湖,百日之内,千落大权在握。假如她真的恢复了圣湖,“木婉天司”的声名,必然如日中天,传遍采桑朝野,不逊昔日的罗敷。
天地宫,殿门依旧气势恢宏,几日前的惨烈和血腥,被纷纷扬扬的大雪遮掩,了然无痕。
那群被强押来此的少年男女,在侍卫长跋扈的鞭子下,规规矩矩站成两排,迎接新任天司到来。
千落身穿华丽宫装,袅袅婷婷,眸光所到之处,撞上几束愤懑不屈的目光,不知道若干年后,会不会再有简佑安那样的人杰,从这里脱颖而出,怀着刻骨的仇恨,掀起另一波血雨腥风。
被人簇拥着,千落来到天地宫最高处,俯瞰整个采桑王城,遥遥看见一队使者,手执王令,踏踏而来。
“陛下有令,木婉御姬暂摄采桑天司之位,百日内恢复圣湖……若有延误,军法处置。”
千落接了王令,泡在温泉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窗外又开始落雪。
女王说得冠冕堂皇,让她即日起跟随司徒昂左右,熟悉采桑军情政务,说破了就是变相监视。
让圣湖从黑变蓝,千落胜券在握,心里想着怎么把司徒昂吓唬一番,立威扬名,让他不敢小觑自己。
想了大半夜,困意弥漫,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朦胧间,耳边似乎有人轻唤:“御姬?御姬?”压低了的男声,带着几分熟悉的焦灼。
千落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眼皮却象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御姬?快醒醒。”手肘被人急切而小心翼翼地推了推。
“谁?谁在里面?!”守在殿外的侍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声断喝,破门而入。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片,激得千落猛然睁开了眼,面前空空荡荡,烛光若明若暗,哪有半个人影?
她掩嘴打个大大的哈欠,盯着尴尬难堪的侍卫哂笑:“几位军爷,深更半夜闯进本御姬的闺房,有何吩咐?”
蓦然间她拉下脸,“拉下去,一人打一百皮鞭!”
少顷,殿外响起鞭梢划破夜空的尖啸声,夹杂着几声闷哼,并无一人求饶。
千落坏心地皱皱鼻子,怔怔打量这间宫殿,方才耳边的声音,依稀想来倒有几分象千寻,只是沉睡间恍恍惚惚,她不敢确定。莫非日间思念朱雀过甚,夜来入梦?
负责保卫千落的侍卫首领墨苏,进殿仔细查看了一番,冷冷打量千落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忿忿退了出去。
四个侍女上前侍奉,“夜深了,御姬早点安寝吧。”帮她掖好被边,吹熄烛火,悄无声息退下。
千落被这样一搅,哪里还睡得着,按捺了一会,压低嗓音看向四周:“千寻?尚星海?是不是你们,快点出来?”
大殿寂静无声。
她侧耳倾听了许久,又小心唤了几声,依然毫无回应。
叹了几口长气,她捶床呢喃,缩回衾被躺下,偏又不能入眠,一夜翻来覆去地折腾。
刚刚合上眼,侍女便进来请安,“御姬该梳洗了,待会要去军监司朝议。”
“这么早?”千落有气无力地呻吟。
一双凤眼怎么也舍不得睁开,四个侍女不由分说,把她从衾被里拉出来,七手八脚穿戴好,还选了几样女王送来的饰物佩戴。
领头的侍女莺儿,捧出一席色泽斑斓的披风,笑吟吟地替她系上,“大祭司方才来过,提醒奴婢们早点唤醒御姬,还留下这个,给御姬驱寒。”
千落随手捏了捏,不知道是什么兽皮缝制,触感极佳,脖子上绕着一圈白狸毛,又轻又暖。她明知简佑安在收买人心,也不得不佩服他心思周到。
在侍女的簇拥下出了寝宫,转过回廊,冒着从昨夜开始再没有消停过的风雪,上了早已停在路边的软轿。
从她说出百日内恢复圣湖开始,采桑上至女王,下至黎民,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她的敌人,最起码是怀疑。
十六个轿夫深一脚浅一脚,抬了小半个时辰,千落已然掩去脸上的惺忪,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公道说起来,司徒昂也是个风度翩翩,颇有英气的公子哥,虽比不上简佑安,却另有一种爽朗风采,降服这样一个人,千落对自己有信心。
打起精神,随墨苏跨入军监司正门,掀开厚厚的门毯,一屋将领分左右站成两排,个个朝气蓬勃。
看见千落进来,所有的视线无声无息移过来,这些人都是沙场拼出来的骁将,目光犀利远胜常人,被他们这样集体围观,千落只觉得空气骤然滞重,呼吸困难。
唯一没将目光投向她的,是端坐中央的司徒昂,这么显眼的位置和慑人的大将风范,千落想忽略也难。
两人一坐一站,僵持了好大一会儿,司徒昂缓缓放下手中竹简,抬起头看向千落,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空中犹如利刃交锋,似乎都没有讨到便宜,各自收回视线。
司徒昂略动了动,抬手道:“御姬请坐。”
千落脸上从容,心里一直打着小鼓,斜眼看看前后左右,都是司徒昂的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自从被简佑安暗算,霉运就没有离开过她,现在的情况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暗藏刀锋。
她夸张的干笑两声:“诸位大人,早上好。”
“早?”有人蔑笑,“我们已经等了你半个时辰。”
“乌雅,不可无礼。”司徒昂淡淡开口,那将领立即闭嘴,不再作声。
千落在肚子里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冰天雪地的,这些人硬把她从热被窝里拖出来,熟悉狗屁政务军情,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做不到封神榜里的飞天遁地,打死司徒昂他也不明白什么是航空母舰,丫丫个呸!
身上聚集几十道充满危险的目光,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千落避无可避,只得打起精神,唇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静静地听司徒昂宣讲如何练兵。
说来说去,无非是加紧训练,整理队列,严肃军纪,明确赏罚,将领应该身先士卒,保持士气,毫无新意。从前跟尚星海在一起厮混,她听得耳朵都生了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