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天司飞扬跋扈,连女王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哪里受过这样的奚落。
众人也没想到朱堇御姬会如此胆大,连简佑安在内,并抬轿的侍卫、跟随的侍女,不约而同愣了愣。忽然听见噗哧一声,在空旷的殿门前分外响亮,似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罗敷天司媲美木乃伊的老脸毫无表情,从千落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她就一直垂头,盯着手中捧着的一块玉石,到现在也没有抬起眼,扫千落或者简佑安一眼。
听见笑声,她枯瘪的唇终于动了动,“对大天司不敬,绞杀。”?说出的话跟她的人一样冷酷。
立即有几个侍卫无声无息走过去,将刚才发笑的侍女扯出来,拉到一旁。那侍女只有十三四岁,早吓得簌簌发抖,哀声求饶。
一名侍卫从怀中取出一条白色绸带,熟练地往她纤细的脖子上套。
千落脸色大变,连声喝止,“罗敷天司,刚才是我说错了话,我向你老人家赔礼道歉……”话未说完,身后传来咔啪一声脆响。
千落骇然回头,那侍女已经软绵绵倒下,脖子上犹缠着白绸,似乎是被勒断了颈骨。
活生生一条生命,瞬间消失,无声无息。
千落气血上涌,转头瞪着一脸麻木的罗敷天司,“装神弄鬼滥杀无辜,你们……”话还未说完,她的肩膀骤然一沉,已被简佑安牢牢按住。?
素来从容的大祭司,脸上闪过一丝避讳,“天司在采桑身份贵重,任何人都不能对她们无礼,请御姬自重。”
侍卫悄无声息地拖走侍女尸体,那群祭师依旧垂眉不语,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千落虽然被简佑安按着动弹不得,凤眸却恶狠狠瞪着罗敷天司,嘴里咬牙切齿:“你们这群老巫婆,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本来犹如石膏雕像的祭师猛然抬头,数十道凌厉目光集中在千落身上。阴沉寒冷的低气压笼罩在威严的天地宫殿门前,连垂手站在远处的侍卫都硬生生打个寒颤。
只有罗敷天司仍纹丝不动,低着头,冷冷又吐出几个字:“对神灵不敬,绞杀。”
顿时,几个祭师院的侍卫鬼魅一般围了上来。
“住手!”简佑安冷喝一声,护在千落跟前,对罗敷天司急道:“天司,木婉御姬身份贵重,简佑安费了不少周折才把她请到采桑。她是我采桑未来的护身符,是陛下允诺可入住圣地的贵宾,不可轻率绞杀。”
“御姬?”罗敷天司终于抬起眼,目中寒光乍现,如见到猎物的毒蛇,让所有人直打哆嗦,说的话也干巴巴:“朱堇已经改姓,朱雀正在易主,区区木婉算是哪一国的御姬?”
晴天霹雳,千落脸色瞬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笑道:“满口胡言。”
周围出奇沉默,只有千落一人的声线颤动森冷空气。她笑了几声,不安地转头,向简佑安道:“大祭司,你刚从朱雀王城出来,亲眼看见大王深受臣民爱戴,国势如日中天,怎会出现这样荒谬的流言?”
罗敷天司旁一名看起来身份较高的女祭师抬起头来,冷哼一声:“祭师从不说谎。”
几个没有音调起伏的字符,宛若呼啸的子弹,射得千落浑身一震。她怔怔看向简佑安,简佑安默默点了点头,也是一脸苍白。?
九国争霸,成败须臾一线,谁敢拿这些事信口雌黄?没有确认事实前,罗敷天司绝不会轻言。
千落脸色渐渐惨白,趔跄着退了两步,深深呼吸两口冰冷的空气,神色稍缓,摇头道:“这不可能。”
尚星海……能出了什么事?
心尖被尖利的魔爪扯成四五瓣,每一瓣都揪心地疼。千落只觉得一颗心灌了铅般,向无尽黑暗下坠,完全听不见旁人的对话。
简佑安比千落情况稍好,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千落,收敛了惊色,徐徐问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一个时辰以前。”
尚星海为了寻找千落,领着二十万精卫军一路搜索,滞留在曲罗采桑边境不归。
王城中,颜后心怀怨怼,桐碧儿居心叵测,两人勾结左相,拥二王子尚星海取而代之。
尚星海闻讯赶回,途中遭旋风盗漠尧突袭身死,消息一直封锁,直到昨日朱雀新王登基,才昭告天下。
“朱堇就更离谱了,一年内死了两位大王,后继无人,王太后曦姬不甘寂寞,把锦绣河山做了陪嫁,下嫁给老相好夜郎王。”说话的人站在罗敷身侧,嗓音干巴巴涩黯难听,却藏不住一丝小小的幸灾乐祸,此情此地,这份幸灾乐祸并非针对千落,而是针对千辛万苦将千落骗到手的大祭司简佑安。
千落哪有心情管这些人勾心斗角,满心里都是尚星海的音容笑貌,如失了控的蟹船一样横冲直撞,化成漫天幻影,耳内嗡嗡作响。
半晌之后,她勉强打起精神,刚想站稳,却忽然双膝发软,几乎摔倒在地。
罗敷天司瞧也不瞧她,漠然道:“朱堇亡国,尚星海失势,我采桑边境再无外患。木婉区区一女子,不祥之人,不再是采桑的贵宾!方才她亵渎神灵,绞杀。”
冷风骤然擦身而过,几名侍卫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朝千落围上来。
千落面容恍惚,被他们反抓住手臂犹不自知,只是不断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凤眸已然失了焦距。
“住手!”简佑安喝止侍卫,咬牙道:“尚星海虽然不在,御姬还是不能杀。她号称九国第一聪慧,通晓十卷兵书,谋略冠盖一时,正是我采桑振兴的一大契机。罗敷天司若杀了他,就是灭我采桑富强的机会!”
他儒雅内敛,发怒时的气势却不输人,挟大祭司之威冷冷一喝,黑曜石似地长眸凛然无声,所过之处,没有一个侍卫再敢动弹。
局势陷入僵持之中。
简佑安毕竟是采桑大祭司,权倾朝野,还有另一个众人虽然不屑却也忌讳的隐秘身份,不能太过硬来。众人犹豫间,视线不约而同飘向身份高贵的罗敷天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