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天司对简佑安似乎也有忌惮,缓缓抬起眼皮,将简佑安扫视一番,又缓缓垂目,沉吟一会,言辞略有退让,“在天地宫门前亵渎神灵,罪名非同小可。杀与不杀,待我们请示女王陛下。”
这些年来,朱雀国势如日中天,采桑却内忧外患,简佑安好不容易抓了千落,一来威胁尚星海不可轻举妄动,免去覆亡之危,二来得到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十卷兵书。
满载而归,想着可以挫挫罗敷天司的风头,怎料一回来就挨了一记森森冷箭。
千算万算,怎算得到尚星海竟然也会被人谋了王位?若不是天地宫戒律森严,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简佑安绝对怀疑她们谎言相欺。
事到如今,他当然不再妄想这群巫婆肯让千落入住她们心目中最神圣的禁地,只能暂时隐忍,“罗敷天司,不如让御姬先随我回去,觐见女王陛下,请陛下圣裁。”
“慢。”罗敷天司终于抬起头:“木婉出言不逊,亵渎神灵,先交给天地宫关押,锁进地牢好好忏悔。”
“万万不可!御姬和本大祭司早有约定,她交出十卷兵书,本大祭司保她安全。罗敷天司将她关押,她如何再肯交出兵书?”简佑安大急。
罗敷天司还未开口,她身后一人森笑:“天地宫中诸般酷刑,还怕她不肯乖乖就范?”一群人竟不再理会简佑安,转头进入天地宫正门。
简佑安见她们目中无人,气得差点咬碎牙齿。但他胆子再大,也不能在天地宫前和罗敷天司硬来,
采桑国制,只要在神灵禁地,罗敷天司可以下令绞杀任何人,王令也不能赦免。若他贸然行动,罗敷天司乐得把这个心腹大患锄掉。只能眼睁睁看着千落花容失色,被这群可恶的老女人拖拽着进了天地宫。
身后传来心腹侍从战战兢兢的禀告:“大祭司,陛下宣召……”
千落昏昏沉沉,被天地宫的侍卫反绑了推进地宫。此宫倚着山势而建,只有殿门是土木建筑,里面巨大无比,却是好几个天然溶洞连接正殿大门而成,阴冷潮湿。她进到宫中,湿湿冷冷的山气扑面而来,冷得她浑身打颤,人反而清醒几分。
骤然听到朱堇王室宫变,朱雀逆臣篡权,尚星海生死不知,噩讯让她迷失神智只是一小会功夫。一惊之下,渐渐定住心神。暗忖留得青山不怕没柴,尚星海岂是会随随便便让人害死的庸君?
定了定神,环顾左右,前方那群鬼魅般冷冰冰的巫婆正在带路,随行侍卫表情冰冷,简佑安却已不在身边。
人为刀俎,情势大大不妙,她也只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过了前殿,转入一条狭长通道,两边墙壁上黑漆漆的,在火把照耀下有反光,似乎壁上有点渗水。越往内,温度越低,千落刚刚从熏着暖炉的马车上下来,身上穿得不多,此时不由打起哆嗦来。
过了狭长通道,眼前豁然开朗,高高的洞顶垂挂下许多尺长的晶莹石笋,下方偌大一片山中湖,湖水奇异地呈现美丽到叫人诧异的深蓝。
湖泊正中央,有一方怪石凸出,上面放置着一块七彩玉石。
千落暗猜:这恐怕就是采桑圣物女娲石,足足有尚星海两只拳头那么大,亏他还说要她贴身佩戴百日。
想到尚星海,毕竟还是禁不住担心,胸中剧痛,眼泪簌簌滚落,又猛然咬住下唇。事到如今,与其担心,不如快想办法逃出去与他会合,相处这么久,她对他有信心。
无恙抑或有难,两种想法在脑中短兵相接,厮杀中将她脆弱的神经一丝一丝撕扯开来。千落下唇越咬越紧,一丝浓浓的血腥味在齿间弥漫。
石洞各处精心摆设许多巫教信物,火光摇曳,配上不知从哪飘来的充满采桑民风的乐声,让人感觉仿佛跻身神邸圣地。
一溜祭师站定在湖泊之前,虔诚礼拜。罗敷天司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许久从地上站起来。
“这人如何处置?”
千落背上挨了恶狠狠的一推,摔倒在老巫婆七色彩裙下,一阵头昏眼花。她被俘以来,简佑安再怎么歹毒也算以礼相待,这群老巫婆却如此无礼,心中恼恨,霍然抬头,不满地瞪她们一眼。
掌管天地宫刑罚的戒律师上前,狠狠踹了她一脚,看向罗敷:“天司大人,这木婉亵渎神灵,先挑去手筋脚筋,以示惩罚。”
千落大骇,顾不上骂人,急道:“天司大人万万不可这样做,本御姬乃天降福星,世人不敬就会……就会……”一双凤眸滴溜溜乱转,脱口道:“神灵震怒,天地崩塌!”
这般不吉之言一出口,众巫婆蓦然震动,连罗敷天司也猛然睁开眼,扫向千落。
“大胆!竟敢诅咒圣宫!”
“你才大胆!”千落既已口出狂言,就要硬着头皮狂到底,低喝一声,挣扎着站起身来,凛然道:“本御姬天神庇佑,你们敢伤害,神灵定会降罪。”
“尊贵神灵,怎会庇佑区区凡人?”
千落抓住她话中漏洞驳斥:“天司此言可笑,神灵若是不肯庇佑凡人,凡人岂会尊崇他们?你们在此日日叩拜,不是指望神灵庇佑采桑百姓,难不成在装神弄鬼?”
罗敷天司哑口无言,众祭师也渐渐变了脸,目光齐刷刷往千落身上射。
“受神灵庇佑之人进了圣地,神灵应有昭示,我等今晚开始,将在圣湖前等待昭示。若三日内神灵并无昭示,你就犯了诅咒圣宫之罪,当受绞杀刑罚,慢说简佑安,连陛下也不能救你。”罗敷天司恢复冷漠,看向千落:“来人,将木婉押送地牢,严加看管。”
眼前危机暂时过去,千落松了口气,被侍卫粗鲁地从地上拽起来,往后面一条阴森的阶梯走去。
砰一声爆响,她被推进一间潮湿的石房,木门在身后沉沉关闭。
走廊上一盏小油灯,隔着木门送来一点点昏暗的光。千落好半天才看清自己置身之地——没有窗户,没有铺盖,没有火炉,地上一团湿漉漉发出腐味的半干稻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简陋得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