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千落期盼了无数次,半夜醒来会听见漫天追撵声,朱雀精卫军如神兵一样杀到,但事与愿违,行程风平浪静。
简佑安好几天没有露面,不知是否有事暂时离开。千落问了几次,弗儿都说大祭司正忙。
又过几天,弗儿进来禀告:“御姬,我们要离船登岸。”
千落奇道:“到采桑了?”
弗儿低笑:“哪有这么快?是大祭司说我们不再坐船啦。”
半个时辰后,果然听见蟹船靠岸的动静。几个体魄彪悍的侍卫走进来,恭敬地请千落离船,簇拥着她登上河岸。
岸边已经准备了一辆华丽丽滴马车,简佑安正倚窗沉思,千落皱皱鼻子,默默坐到一旁,马车缓缓移动,车轴发出轻快的吱嘎声。
“有一事,不知御姬可肯告知?”简佑安看似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径自发问:“远交近攻,出自哪一卷兵书?”
“《孙子兵法》。”千落信口胡扯。
“那不知……著书者何人?”
千落故意沉吟,露出追忆之色,“他是教导尚星海兵法的师父,无名无姓,一生隐居鬼谷,晚年写出这本奇书,此人还有一位师兄,著有《墨子兵法》,前者善守,后者善攻,两本书都被朱雀奉为国宝,存于圣庙之中。除了大王,任何人不得翻阅。”
她说得煞有介事,相信用不着多久,《孙子兵法》和《墨子兵法》就会传遍九国君主耳中,说不定还会到处派人寻找这两位兵法大师。
暗地里偷着笑的,只有尚星海那个知道底细的家伙。
千落深陷敌手,逃跑无望,能捣乱就捣乱。谁相信鼎鼎大名的木婉御姬,也会胡说八道呢?
接下来的几天,她除了不肯具体解说兵法,对简佑安提出的其他问题知无不答,连她自己也不记得究竟扯了多少瞎话。
妙就妙在她说谎时,脸上一派天真纯洁,说的话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渊博机变如简佑安,也被唬得一愣一愣。
彼此都唬弄得差不多了,他们乘坐的马车,也踏进了采桑国都。
这个以女娲石为圣物的国度,崇尚巫祭,晦暗神秘。国君和贵族对神的痴信程度,只从王宫城墙上连绵不断耗费人工心血制作的神邸壁画,就可以略知一二。
藏着千落的蟹船、马车一路掩饰踪迹,生怕泄漏行踪引来朱雀追兵,躲躲藏藏一个多月,如愿抵达。
现在入了国都,也是悄悄靠近王宫侧门,早有两个寻常侍卫衣着的男子侯在门外,见马车驶来,疾步迎上前,在车帘旁压低嗓子道:“向大祭司请安,大祭司吩咐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御姬的住处安排在天地宫,只是……”
来人似有难言之隐,略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道:“只是罗敷天司说这样做会触怒神灵,已经带了众祭师等在宫殿入口处,要和大祭司理论。”
简佑安听见“罗敷天司”四字,长眸中闪过一丝森冷:“她要理论,就让她理论!我们去天地宫。”侧头对千落露出笑颜,“王宫已到,请御姬下车,换乘软轿。”
千落整天闷在马车里,乍然被暖阳一照,焕发起来。匆匆环视周围一圈,建筑风格媲美罗马城堡,和朱堇的雅致、朱雀的恢弘大相径庭。
远处隐隐传来轻柔熨帖的歌声,悦耳悠扬又使人心绪平静,不知是否就是采桑闻名的祝神曲。
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千落受到的待遇堪比贵宾。身下的软轿由十六人共抬,丝毯铺垫,?上垂珠帘,衬以金丝流苏,配上高高的靠枕,宽敞舒适。
小轿一路往里,似乎他们的目的地在王宫最深处。
“御姬请看——”简佑安指着远远一处明显高于其它宫殿的檐角,“那就是天地宫,此宫靠山而建,地势雄奇,宫殿虽大,出口却只有一个,易入难出。”
千落明白这是警告自己别打算逃跑,冷哼一声。
简佑安毫不尴尬,“御姬不要误会,此处是供奉女娲石的所在,所以戒备森严,除此之外,此地还是采桑招待贵宾的场馆,这二十年来,只有三位客人在那里住过。”
千落苦笑:“本御姬还真是荣幸。”
简佑安似全然听不出话中嘲讽,面色如常:“御姬是采桑千辛万苦请来的客人,自然不敢怠慢。”说罢,忽然掏出一副银色面具,熟练地敷在脸上,只露出两只长眸。见千落奇怪地看着他,微微颔首,并不解释。
不一会,软轿转过一个弯,高大肃穆的天地宫门横现。门前两个硕大无比的凶神雕像,手持利剑,怒目而立,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千落一边抚摸一边赞叹:“女娲石我没见过,不敢妄断,只看这一路上的宫殿石刻,觉得这些能工巧匠,才是采桑真正的国宝。”
简佑安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停下脚步,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顷刻,千落的眸光移向殿门外一群女人,惊讶道:“这些人……是来迎我们的吗?”
这群人站的位置,正在宫门正中央,本已够碍眼,偏偏还服饰古怪,每人头顶高高的银帽,身穿七彩华裳。重重叠叠的彩衣套在身上,让人担心她们会不小心踩到其中一件彩衣过长的下摆,随时从高高的台阶上滚落。
这般服饰,如果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也就算了,可这伙女人看起来,个个都到了应该当人家外婆的年纪。
简佑安眸光随着千落所指处一瞥,虽还带着笑意,却冒出凛然,领着她走到众人面前,看向中间那位皮肤皱巴成干核桃,头顶着最高银帽的老奶奶,“简佑安见过罗敷天司,这位木婉御姬,是简佑安从千里之外请来采桑的客人。
千落忙敛容行礼,她虽然不大了解采桑内政,不过这罗敷天司敢当众拦简佑安的道,来头不小。
她当前对敌政策就是:不帮忙只添乱。身为简佑安“请”来的客人,怎能放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挑拨机会,语气一转,笑嘻嘻加了一句:“听闻罗敷天司深居简出,竟然有暇领着这么多徒子徒孙出迎?本御姬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