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恨极了她挑剔的口吻,咬牙煎熬到按摩结束,再睁开眼时,眼前除了魏供奉,又多了个穿鹅黄色宫装的女人。
“这位是姚黄姚供奉,前来给御姬穿脐纹身。”
千落吓得缩起脖子,眼角瞥见青石桌上铺了一张兽皮,摆了一溜粗细不匀的银针,一溜靛彩染料,“我不要穿脐,也不要纹身!”
开玩笑!这时空不知道有没有麻醉药?还不得活活疼死她!
昆仑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主人说不之前,先跟小奴去一个地方。”
千落迫不及待地紧跟在他身后,几进几出来到一所在岩壁上凿出的偏殿,殿门窄小到可笑,只有半人高,需要弓身才能进去。
进门后豁然开朗,中间一条窄而长的走廊,两侧是一进又一进装有粗大栅栏的牢房。
到第一进时昆仑奴停住,千落看见里面有个长发披散的美女,身子立的笔直,瞬也不瞬的直盯着她看。
千落被她瞪的发毛,狐疑地看向昆仑奴,“这有什么好看?”
昆仑奴依旧没有抬头,“主人不妨看看她的脚。”
千落依言垂下眸光,立即吓得捂住嘴。
没有脚!这女人根本没有脚!
整间牢房的地面用纯铁浇铸,中央凸起两陀铁块,连着她的脚踝,牢牢生根在地上。
“知道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不管千落如何惊骇,昆仑奴神色如常,“姚供奉吩咐人先把那两双铁鞋烧得滚热,快要融了,再把她两只脚按进去,砸扁铁鞋,从此她就落地生根,在这里罚站,一直站到死。”
“为……为什么要这样?”千落吓得簌簌发抖,上下牙齿咯吱作响。
“因为她和主人一样,对姚黄魏紫两位供奉说不,被鞭笞以后还想逃走,都已经逃出王宫,又被抓了回来。”
见千落手脚发颤,昆仑奴搀着她来到第二进。
这一进里面有个人横卧着,一根头发没有,脑袋血糊淋漓,似乎被人把头发一根根揪了下来,半蜷着身子头脸朝外。
千落壮起胆子,往里仔细打量了一眼,只一眼就魂飞魄散。
倒不是因为她那一副如同骷髅的身材,而是她的手,借着走廊上的火把,千落分明看见她隐在身下的手焦黑如炭,形同枯骨,似乎曾受过极厉害的火炙。
至于她的脸,已经不能说是一张人脸,翻转的皮肉黑中透着红,火烧过的伤痕交错扭曲,大概嗓子也烧坏了,哀叫声嘶哑难听。
只剩下一双星眸完好无损,被糟践成这副模样了也遮不住媚光。
一旁昆仑奴不忘注解:“这个宫女罪过就更大一些,妄想仗着美貌勾引太子殿下,惹王后不喜,送她来这里……”
他的话不曾说完,千落掉转头去,飞也似的奔出长廊,出门时撞上门洞,痛得她咕咚一声跌坐在地。
昆仑奴跟上来扶起她,“主人只要进了阆苑,就再没有退路。”
千落欲哭无泪,觉得晨间看起来还恢弘素雅的王苑,如今看着就像巨兽,大张着嘴随时想把她吞噬。
她一把拽住昆仑奴,“你告诉我,王后是不是想先逼死我,再杀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昆仑奴比那个叫素鸾的宫女坦率,“杀与不杀,既看王妃的运气,也看御姬的福气。”
千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前世今生看过听过的宫闱情仇滤了一遍,恨恨瞪着昆仑奴,“你的意思是只要王妃生的不是男孩,我又能得到琅琊王的宠幸,就可以相安无事?”
昆仑奴重瞳闪烁,悄无声息地引着她回到有狐馆。姚黄魏紫面沉如水,四个宫女上前褪掉她的宫装。
千落僵着小脸,尴尬难堪,没等她开口说话,后颈猝然挨了一击,来不及呼痛,跌入无边黑暗。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两腿间传来钻心地刺疼,一针接一针,痛楚难捱。
难堪地折磨持续了几个时辰,她恢复知觉的时候,殿外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假山上积雪没踝,几株腊梅开的正烈,夜色阑珊,没有人影,没有声响。
昆仑奴轻手轻脚地拎进来一个食盒,摆出几样精致的饭食,“两位供奉已经走了,今天的训教到此为止。”
他熄灭烛火,掩上殿门,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千落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就净身为了奴。
“刚才是你把我砸晕的?”她语气愤懑,凤眸如刀,恶狠狠地剜他。姚黄魏紫说要纹身,竟然是要纹在那么难堪的部位,这家伙明明早就知道,还助纣为虐!
“是小奴,这样主人可以少吃些苦。”
“你混蛋!”千落恨透了他这副波澜不惊理所当然地模样,跌跌撞撞下了床,抄起矮几上的小鼎猛砸。
昆仑奴立在原处,没有丁点想要躲避的意思,小鼎正中他额角,砸出血糊糊一个坑。
看着血珠汹涌,千落吃惊是真吃惊,解气也真解气,难不成这世上活该她一人吃苦受罪?
她重重坐在椅子上,又痛得嗷一声弹起来,心里把王后和她的爪牙骂了千万遍。
一步一步挪到榻前坐好,发现昆仑奴依旧杵在地上,那张很有看头的俊脸,几乎被鲜血浸红了, “你不赶紧包扎,晾在那跟我使苦肉计是不是?”
“没得到主人允许,小奴不敢包扎。”嗓音苦涩。
双腿间的剧痛刺激了千落的神经,她瞬间升起一个恶毒念头,拿起矮几上剪烛花的的竹剪,拉开他的白袍,在肩头胡乱划下几条触目的血痕。
自始至终,昆仑奴不曾闪躲,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任凭殷红的血珠浸透前襟后背。
千落没料到他这么倔强,心虚地扯开话头:“你身手那么好,为什么愿意净身,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
“主人贵为御姬,为什么愿意来阆苑,受姚黄魏紫的气?”昆仑奴答得狡黠,嗓音和夜色一样忧凉。
千落恨极了他的刁滑从容,挥舞竹剪划他的脸,如愿看着他终于动容,满嘴是血,眼底都是绝望。
“小奴何曾真的想为难御姬?”昆仑奴闭上眼,艰难开口,“其实已经尽量维护,主人要怎么才明白,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将来去琅琊,主人都是孤身的,而小奴是影子,跟主人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