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事人自己还不察觉其他异状的情况下,天地间除了美好,什么也没留下。然而,当这样的情形完整地落入他人眼中,所有的一切,除了难以置信,剩下的只有默默的恐慌。
狩猎大军匆忙中接到回京的消息,所有人等惊疑交加的同时猜测纷纷。一万多人的队伍从西山撤出来,浩浩荡荡,只是少了来时的气势。
旌旗飘带软绵绵地耷拉着,铁铮号角也沉寂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八千步兵的脚步声和三千铁骑的马蹄声交混在一起,伴随着大地微微的颤抖,叩击在人们心上,轰然竟有许些说不出的压抑与害怕。每一张脸都因之不带一点笑容。
上移驾宫中。兵丁回营,群臣散去。武阳王沈风走马和靖安侯以及十四王爷萦桢碰在一起,十四王爷当先笑道:“高王爷,你惹的端是好艳福。”
沈风其时心知肚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萦桢哪壶不开提哪壶,靖安侯陶仲恺本来可以打圆场,但是这个人素来阴险狡诈,而且对自己一向是表面附和,此时心里的念头定然是要笑话。于是道:“十四王爷在开下官的玩笑吧,你指的到底是哪件事呢?”
萦桢愣了一下,嗫嚅道:“你自己心里明白,皇上提前回宫,为的可不就是你么?”
沈风“哈哈”一笑。“王爷,你难道没有听小禄子公公传下的旨意吗?天官昨夜观星象,预测明晨有雨。皇上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才在西山过了今天。你看这天上午好好的,此刻已经开始变了。圣旨说得如此清楚,难道王爷你对此次提前结束围猎还有其他不妥猜疑?”
萦桢被问住了,陶仲恺开口道:“高王爷,十四王爷的确和你开玩笑,那话没有人说过,也没有人听到。您跨马是要回府吗?那就请便吧!”
沈风这才冷笑一声,提马走了。萦桢一脸晦涩,瞪陶仲恺道:“谁说本王与他开玩笑?那事儿不是你亲眼所见吗?沈贵妃跟他在小树林偷情,皇上震怒,这才结束围猎回的宫。这些都是逝世,难道我说错了?”
陶仲恺道:“王爷,您刚才在沈风面前不是没有把这样的事实讲出来吗?您知道皇上的个性,他不喜欢人在背后议论他的不是,何况贵妃出轨的事儿?那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起了风波,倒霉的可不是武阳王一个人,连我们都参杂在里面。沈贵妃就不用说了,难怕皇上再怎么舍不得,那颗娇滴滴的头颅早晚要保不住。别人姑且不论,真让沈贵妃送了性命,王爷您心里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萦桢若无其事地看了对方一眼。陶仲恺道:“王爷您就不用瞒卑职啦。前天贵妃娘娘乘独角白龙马出走,卑职率三千铁骑跟从追赶到乾佑河边,您立马岸上,默默待了半柱香时间,痴迷的眼神卑职看得一清二楚。将人马撤离河边十里地就是卑职的主意,至于之后您有没有做出什么令人讶异的事,卑职就不得而知啦!”
他说到这里时,深邃的目光中隐射出叫人玩味的笑意。萦桢如同被毒虫狠蜇一下,悴然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王爷以为呢?”陶仲恺耸了一下肩膀,故作轻松道:“卑职是个偷安的人,如果王爷没有这个希望,卑职绝对不会把某些话传扬出去。可是,假如永远安于如今这个现状,皇上长久霸占着沈贵妃,王爷您何时才能有亲近的机会?”
萦桢变色道:“陶仲恺,你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就是谋逆叛君,要炒家灭门的!”
陶仲恺满不在乎道:“王爷想邀功请赏,尽管去接发卑职就是。只不过——”话到这里突然停了,萦桢忍不住问道:“只不过什么?你快说下去!”
他问得如此急切,十指捏住陶仲恺的肩膀,那里的骨头几乎要被他指力捏碎一样。陶仲恺咧嘴道:“我说我说,可是王爷,您先把您的手移开一点成不?”
等萦桢照做了,他才放低声音继续道:“要夺沈灵,必反!”手指在萦桢掌心划了几下,萦桢神色大变,陶仲恺趁热打铁道:“我岳父钰王本是真龙天子,却被楚宏强取豪夺霸占帝位,如今局势逆转,陈谦遭受圈禁沈风即将被贬,城内城外兵力除王爷拥有的以外,无一不在我岳父掌握之中。现在,只要王爷能与我们合作,将环城中军营也收作我岳父麾下听用,等推翻了当今皇上、拥戴我岳父登基,那时候后宫佳丽统统更换,你爱要哪个,我岳父可不都能赐予你了?”
萦桢大为心动。
陶仲恺把他的手一把抓起,大声道:“王爷,赏光的话,请到舍下坐坐,我可有好些古董玩物呈给您观赏呢。”手指在其掌心一抠,萦桢会意,应道:“甚好,本王这就与你去!”两个人先后上马,叱呼一声,直奔靖安侯府而去。
此一日无话,入夜,天气果然转为阴沉,虽然已经是入秋时分,但阴云笼罩下的空气依旧显示出和盛夏时一般的压抑、沉闷。
平日里就很深沉的皇宫,在这样一种天气的反衬下,显得尤其庄严而肃穆。
备受争议的贵妃娘娘沈灵坐在暂时还属于自己的西宫里,惶惑、不安,正无形中绞缠在她的身上,好像看不见的枷锁,沉重得如同此时窗户外缓缓流动的热风,折磨她,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在同一时间,十四王爷去靖安侯府的消息正传到楚宏耳朵里。楚宏也不意外,“嘿嘿”冷笑两声,好像只听到一件自己很久以前便曾听见的事情似的,没作反应,更没有实施任何相应的举措。
小禄子从西山回来后一直伺候在他身边,出去看看天时不早,回来问道:“皇上,您该休息了?是去冷月宫,还是去兰馨宫,或者去苏美人居住的凤仪阁,您操劳了整一天了,好歹先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