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个时代的歌，是她……曾经最爱听的，”魏岭生神情凄然，低沉地说道，“我想，大概就是这首歌，陪着她度过了那些最痛苦、最孤独、最无助的日子吧。”
许巍和何清仪一时都愣住了，两个人都抬头诧异地看着他。
“老魏，你……你知道她……喜欢这首歌？”许巍迟疑了一下问道。
“是，她……在西宁的时候，经常听，”魏岭生拿过许悠然的手机，默默地看着，过了半天才接着说道，“我记得她那个红色小单放机，和那盘看上去很旧的磁带，她时常听这首歌。只是……只是后来，就再也不听了。”魏岭生说着，抬头望向窗外，似乎望向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曾经的岁月，“在三亚的那十几年里，她……再也没有听过，甚至于再也没有提起过这首歌。”
“那……那是为什么？”何清仪忧伤地看着魏岭生，低声问道，“既然是最喜欢的歌，为什么后来……不再听了呢？”
魏岭生收回来望向远处的目光，看着何清仪怆然一笑。
“从她得知罗砚成新婚大喜的时候，她……就再也不听了，”他低声地说着，声音有些轻轻的哽咽，“尽管那时候，她的抑郁症已经相当严重，但是，我想，她心里是无比的清醒的，她知道，那个‘从前’，她是永远都回不去了，谁都回不去了。”
许巍夫妇神色黯然地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两个人都转头望向病床上的女儿。此刻的他们，撕心裂肺般心疼的，不仅是自己的女儿，还有那个命运多舛的女人。
“给悠然放放这首歌吧，或许……她依然喜欢听。”魏岭生低声说道。
“好，老魏，你给她放着听吧。”许巍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看了妻子一眼，轻声地说道。
魏岭生走到许悠然的床头，把她的手机放在枕边。
当郭富城的那首《到底有谁能告诉我》在病房里缓缓响起的时候，魏岭生的眼泪悄然涌上了眼眶。
到底有谁能够告诉我，
要怎样回到从前，
有你在我身边，
拿生命换都情愿。
到底有谁能告诉我，
要怎样回到从前，
随风做流浪的梦，
与你再相逢……”
屋里的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悠然紧闭的眼睛，每个人都在心里暗自期盼着，这双已经紧闭了八天的眼睛，会在这首老歌的忧郁旋律里，缓缓地睁开。
然而，病床上的女孩儿，依然没有一丝的反应。
当歌曲放完的时候，随即便自动开始重新播放，忧郁的前奏响起的时候。许巍夫妇和魏岭生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一下子明白，悠然把这首歌设置成单曲循环播放了。三个人也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到了，在那些夜深人静独处时光里，这个２２岁的女孩儿，是带着怎样的忧伤一遍又一遍地听这首老歌。
何清仪弯下腰，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一定眼泪滴在了女儿的脸上。她慢慢直起身子，用手轻轻把那滴泪擦去了。
“老魏，你跟她聊聊天儿吧，我想，你说的话，她一定喜欢听，”许巍看着魏岭生，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接着，他又拉着妻子的胳膊，低声说道，“我们俩出去在走廊上走走，你……陪她一会儿半天。”
“好。”魏岭生感激地看着许巍夫妇，使劲地点了点头。
何清仪愣了愣神儿，没有说什么，跟着丈夫退出了许悠然的病房。
“怎么要出来呢？”病房的门，被许巍轻轻带上的时候，何清仪狐疑地看着丈夫，小声问道，“我还想等着看看，多放几遍以后，孩子有没有反应，你怎么非要拉着我出来呢？”
“我想让老魏单独面对她，”许巍轻声说道，“清仪，咱们出来了，老魏才会敞开心扉地跟她说说话。咱们在里边的话，老魏就没有办法放松地聊那些属于他们的往事了。”
“哦，这倒是的。”何清仪叹了口气，跟着许巍一起走到不远处的一排椅子上坐了下来。
此时，病房里的魏岭生，搬了一只方凳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沉睡的许悠然。当歌曲播放完第三遍的时候，他拿过手机，按下了“暂停”。
“我知道你想他，一直……都在想念他，”魏岭生深深凝视着许悠然苍白的脸，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凄凉的笑容，“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你从不提起他，但是我知道，你对他的想念从来没有停止过。这首歌，你后来很多年都不听了，不是不想听，是不敢，对不对？因为，听这个歌，心里就太疼了，疼得受不了，是不是？”
病床上的女孩儿，没有一丝反应。
“雪轻，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带他来看你，”魏岭生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会觉得为难，会觉得很纠结，因为你太善良，你总是怕对不起你周围的每一个人。”他停下来，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雪轻，你安心地等着，心里别为难，好不好？一切都交给我，我一定有办法，带罗砚成来看你。”
魏岭生看着许悠然，把手机里的那首老歌重新播放了出来，接着又轻轻把手机放回到许悠然的枕边。
“你多听听吧，我知道你喜欢听，”他忧伤地看着她，低声说道，“你以前一个人听这首歌的那些日子，是最孤单无助的时候。以后，别一个人听了，我陪着你听，好不好？我们都陪着你听。”
这个时候，在万小雯的病房里，刚刚推门进来的万明诚，正欣喜地看着程欣语扶着万小雯在病房里慢慢走动。
“都下地啦！”万明诚一边把手里的饭盒和一只大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一边笑着说道。
“是啊，疼也得走啊，”程欣语看了看万小雯，轻轻笑道，“雯雯真是很勇敢，咬着牙坚持走了两圈了，我都佩服她。”
万小雯弯着腰，一只手捂着肚子，看着万明诚笑道，“爸爸，我这个形象有点儿狼狈，你别看了。”
万明诚不由得笑了起来。
“雯雯，先歇会儿吧，”他走过来，扶住女儿的另一只胳膊，“我给你们把早饭带来了，你们一起吃。阿姨今天早上有门诊，吃完了，让阿姨早点儿去上班。”
“不要紧，来得及。”程欣语笑了笑说。
“赶紧趁热吃饭吧，歇一会儿，”万明诚心疼地看了程欣语一眼，催促道，“现在就吃，不然就凉了。”
“阿姨，我真的累了，不走了，你快吃饭吧。”万小雯意味深长地看了父亲一眼，转头看着程欣语，也催促道。
“好，吃饭。”程欣语摸了摸万小雯的脑袋，笑了起来。
万小雯只能吃些流食，所以万明诚带来的早饭，大部分是给程欣语的。
“有点儿不公平，好吃的都让我给吃了。”程欣语边吃边笑道。
“因为你劳苦功高啊，”万明诚笑道，“等雯雯好了，我带她大吃大喝补回来就行了。”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减减肥，我才不补。”万小雯撇撇嘴说道。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吃过早饭，跟万明诚父女俩告了别，程欣语匆匆出了万小雯的病房，掏出手机，再一次拨打罗砚成的电话。
响了很久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罗砚成！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了，你为什么不接？！柚柚怎么样了？好一些没有？”电话刚一接通，程欣语就连珠炮似得发问道。
“我关静音了。”电话那一头传来罗砚成冷冷的声音。
“你成心的是吧？关什么静音！你故意不接我电话！”程欣语愤然说道，“行了，不说了，你先说一下柚柚怎么样了。”
“关什么静音？我当然得关静音！”罗砚成冷冷地说道，“我晚上要照顾她，昨天我跟她在卧室大床上睡的，我怕手机铃声影响她，才关的静音。怎么？这也不对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程欣语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快说柚柚怎么样了？”
“柚柚还是３８度的温度，没下来，也没上去，这会儿睡着觉呢，”罗砚成淡淡地说道，“今天我给她请假了，让她在家睡一天。”
“行，没上去就好，药你给她按时吃上，让她多喝水。”程欣语急忙叮嘱道。
“不劳你费心，我会把我女儿照顾好。”罗砚成说完，不等程欣语说话，又把电话挂断了。
“混蛋！神经病！”程欣语冲着电话骂了一句，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转身往心脏外科病房走去。
一走进心脏外科的走廊，程欣语不禁愣了一下。远远的，她看见许巍和何清仪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说话。
怎么回事儿？这两口子怎么没在病房里守着女儿呢？程欣语心里疑惑地想着，匆匆朝他们走了过去。
“你么……怎么在这儿坐着？”程欣语的一句问话，打断了许巍夫妻俩的窃窃私语。
“程医生！”许巍一愣，和妻子一起急忙站了起来。
“哦……我们在这儿说说话，”许巍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老魏刚过来，在病房里跟悠然说说话。”
许巍的不自然，并没有躲过程欣语的眼睛，她深深看了一眼许巍夫妇，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哦，老魏啊。”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心里已经疑云重重。那个老魏来了，许巍夫妇为什么要从病房里出来呢？她在心里暗自琢磨着。
“我今天早上有门诊，去门诊之前我过来看看悠然。”程欣语笑了笑，转身往许悠然的病房走去。
然而，推开病房的门，程欣语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