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主任!”“孟老师!”万明诚和程欣语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科里的医生和护士们簇拥着老主任孟凡站在门口,满头花白头发的孟凡笑眯眯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说道,“没想到吧?我这么快杀了个回马枪!”
“是呀!孟老师!真没想到是您呐!”程欣语早已跳起来搀住了孟凡的胳膊,“快进来坐!快坐!”
“孟主任!您这简直是来去如风!”万明诚从病床上已经坐了起来,边说着边要下地。
“别动别动!”孟凡急忙摆着手,同时大步走到万明诚床边,按住了他的肩膀。
待其他几个人退出房间之后,孟凡坐在万明诚床前,拍了拍他的腿说道,“你的事我刚才听他们说了,捡了条命回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万明诚笑了笑,“有咱们科里这么多人照顾着,尤其欣语鞍前马后、兢兢业业地跟着,我这恢复得很快呢。”
“唉!真是糟了大罪了!这气色看着还是太差了!”孟凡看着自己曾经的手下爱将,心疼地说道。
“没事儿,慢慢就缓起来了,”万明诚笑了笑说道,“咱别说我这糟心事儿了,都过去了。说说您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时女儿那边事情急,我这儿还有些事情没办完就先过去了,“孟凡笑道,“刚好最近抽出个空来,老伴儿也想家,我们就回来接着把事情处理完。”
“程医生!”正说着,门被推开了,张妍探进头来叫道,“上午手术的17床,突然心率特别快,你快过来看看吧。”
“好,来啦,” 程欣语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对孟凡说道,“孟老师,您坐着,我赶紧去看看。”
“快去吧,”孟凡抬头看着她,“不急,我在这等你,还有事要问你呢。”
“有事问我?”程欣语一愣,“哦,好,那我先去,您等着。”说罢匆匆跟着张妍走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罗砚成那边儿终于把下午的事情摆平了。焦头烂额的他和汪少鹏正把胖乎乎的刘总和同样胖乎乎的刘总夫人送出公司大门。
“实是抱歉!太不好意思了!”罗砚成冲着夫妻俩笑着说道,“刘兄刘嫂,果然是海量!我今天是有约了,明天,咱说好了,明天晚上我请客,给嫂子正式道歉!”
“行啦,老罗,”刘总夫人笑道,“也就是你吧,再换了谁,一个连保洁员都管理不好的公司,我们是不会再合作了。”
“不是我说你,老罗,”刘总拍了拍罗砚成的肩,“你家那个什么嫂子得管管了,这样做人可不行的。”
“那是那是,”罗砚成频频点头称是,“她刚来,好多事儿不懂,怪我没给她好好教,一会儿我就找她,回头让她给你和嫂子当面道歉。”
“别!不用!”刘总夫人撇了下嘴说道,“我可不想再跟她照面儿了,到此为止吧。老罗,这全是看你的面子,不然,我可跟她没完。”
“明白明白,嫂子就是个大度的人。”罗砚成笑道,“以后咱们还要精诚合作,一起成大事儿。”
几个人在门口寒暄着道了别,罗砚成和汪少鹏看着刘总夫妇上了车,缓缓驱车离开,这才转身往回走。
“董事长,”跟在罗砚成身边的汪少鹏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我……”
“有话直说。”罗砚成伸手拍了拍年轻的总经理,并没有停下脚步。
“您……这位大嫂,现在已经是公司无人能管的人了,”汪少鹏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决地说道,“您得跟她谈谈了,不然她会影响您在员工中的威信。”
“唉……我是得找她呀,”罗砚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对了,今天给刘总让的那一部分利,我回头从我人个账户上把钱拨过来,不能让公司吃这个亏。”。
“这又何必呢?董事长。”汪少鹏急忙说道,“让一点儿利也亏不了多少,以后还能挣回来。您没必要这样。”
“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罗砚成笑了笑说道,“是几个董事的,也是你们大家的,我这嫂子捅的窟窿,不能让公司来补。”
“恕我直言,董事长,她又不是您家里的亲嫂子,”汪少鹏一把拉住罗砚成,让他停住了脚步,“就算是亲嫂子也不能这样。您又不欠她什么,这活儿她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请她别谋高就,何必让她……”
“行啦,傻兄弟,”罗砚成拍了拍汪少鹏的肩,“你这蜜罐儿里长大的孩子,理解不了这些,走吧走吧,忙你的去吧。我也得找我那大嫂谈谈了。”
说罢,他冲着愣在原地的汪少鹏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罗砚成疲惫地在桌前坐下,拿着手机在手里摆弄了半天。
该怎么跟李芳菲谈呢?谈了又能怎么样呢?她要还是这样的话,以后又该怎么安排她呢?他左思右想,一筹莫展。
陈曦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无声无息地退出房间,把门轻轻带上了。
踌躇了一会儿,罗砚成拨通了李芳菲的电话。
“喂,大嫂,你在哪儿呢?”电话一接通,他平静地开口问道。
“砚成啊,我在超市呢,”李芳菲大声地说道,“我知道你要问啥,我跟你说下午的事儿可不怪我,那个泼妇她骂人。”
接着,根本就不容罗砚成插嘴,李芳菲就开始愤愤不平地叙述当时的情景。
罗砚成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被她的大嗓门儿震得嗡嗡响,所以干脆把手机拿开,一脸无奈地闭上眼睛,仰靠在椅背上。
“砚成,你看,事情就是这样,那泼妇也太欺负人了,这不能怪我吧?”添油加醋地叙述了半天,李芳菲终于在电话里,说出了这句“总结陈词”。
终于轮到自己有发言的机会了,罗砚成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把电话重新放在耳边。
“大嫂,我知道,也不能全怪你,”罗砚成低声说道,“可是人家就说了个地拖得太湿了,也不至于你就讽刺她胖吧?再说不管怎么吵,动手就不对了,你把拖把抡到人家身上,这怎么说都是不对的吧?再说了,大嫂,这还上着班呐,你不能说走就……”
“砚成,我听你这话不对呀!”罗砚成话没说完,李芳菲就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冲冲地说道,“听你这意思……你这是向着人家说话呗?你这意思就是说你大嫂不对啦?砚成,你可得分清了,咱才是一家人!”
“大嫂,咱是一家人,可是,这跟今天的事儿,是两回事嘛。”罗砚成忍着心里的烦躁,尽力保持着耐心。
“行了,我不跟你掰扯了,我这排着队呢,马上要结账了,”李芳菲带着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就问你,我在兄弟你的公司里受气了,是我丢脸,还是你丢脸?”
罗砚成一时语塞,让心里那一股子没法发作的邪火一下子堵得说不出话,也喘不动气。
“你倒是说,是咱俩谁丢人?”李芳菲听他没动静,不依不饶地又追着质问道。
“咱俩都丢人!大嫂,真的,咱俩都丢人!”罗砚成强压着心里的火气说道,“你可不敢再说什么‘这是我兄弟的公司’之类的话,这话说出去让人家笑话。这公司真不是我一个人的,几个董事都有份,这话让人家听见就太不好了,你看,下次要是人家不让我当董事长了,那我在公司可就说什么话都不算数了。”
“啥?这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真的?”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李芳菲迟疑地声音传了过来。
“当然是真的,”罗砚成见她口气里有了犹疑和顾虑,急忙乘胜追击般地又补充道,“大嫂,你以后还是要低调一点儿,好好工作,别惹事儿,不然你也是让我为难,我就是想给你涨涨工资,别人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涨工资这点儿事儿,你也说了不算?”李芳菲将信将疑地问道。
“是呀,不算,”罗砚成偷偷笑起来,自己忍住了,又压低声音说道,“这得开会,大家同意才行。你看,大哥在库房一直干得不错,大家都认可,以后肯定能涨点儿工资。”
“那……那行,先这样吧,排到我了,我该结账了。”李芳菲说着,挂断了电话。
罗砚成放下电话,站起身走到了窗户前面,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长长地出了口气。
此时在省第二医院,忙碌完了的程欣语,挽着孟凡的胳膊,把他送到了楼下。
“欣语,”孟凡在住院部大楼外面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微微笑了笑,“我走之后这些日子,许悠然那孩子……怎么样?”
“这就是您要问我的事儿吧?”许悠然笑了笑说道,“总的来说,还行。住过一次院,当时也是有点儿危险的,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最近天冷了之后,每次检查,指标都不是很满意,但是这孩子这一阵子不知道怎么的,来得少了,就像这次,又是好长时间不见她来了。”
“哦……为什么呢?你问了没有?”孟凡的眉心轻轻蹙了起来,“秋冬季是她心脏最脆弱的时候,每年秋冬两季她来的次数最多,怎么现在不来了呢?”
“这个我还真是疏忽了,”程欣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孟老师,还是您细心呐。我这两天就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情况,催她过来检查一下。”
“欣语,许悠然突然不来检查了……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吧?”孟凡低声问道。
“异常?”程欣语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要说异常,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儿。”
“什么?你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了吗?”孟凡心里暗暗一惊,急忙问道。
“我也说不清,有时候觉得这小姑娘身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程欣语笑着摇摇头,“可是,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正常。”她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她上次住院的时候,她表哥悄悄跟我说,说许悠然像是变成另一个人了,她记不得以前的很多事情。当时听得我都有点儿瘆得慌。”
“变成……另外一个人?”孟凡抬起头看着远处,喃喃自语地说道,“真的,是很奇怪啊。”
孟凡的心里,有些沉重。
他是知道的,许悠然真的是想起了一些不属于她的往事,这一切与那颗移植到她胸膛里的心脏有关。当初,他何尝没有想过,许悠然这样的病例,在医学研究上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如果能对她进行深入的研究,那在医学上或许会有足以名垂青史的重大突破。对于一个医生而言语,这是一生中绝无仅有的宝贵机会。
然而,作为一个父亲,他太理解许巍维护女儿的心情,他同样也想维护好这个孩子,让她平静安宁地生活下去,不被任何事和任何人打扰。他选择了放弃,选择了沉默,选择了为这个小姑娘守口如瓶。
“是啊,听上去像个科幻小说一样的玄妙,”程欣语笑道,“我有时候觉得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人家父母都说孩子好好的很正常。可是,我又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那小姑娘身上……有什么东西……异乎寻常。”
“哦。”孟凡点头不语。
突然,程欣语凝神看着孟凡,笑了笑问道,“孟老师,您跟许悠然接触的时间最长,您那时候发现她有异常的现象吗?”
孟凡心里一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此时,他忽然很想告诉自己的学生,许悠然身上,真的是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是一个无比珍贵、绝无仅有的医学研究机会,而且,这项研究足以震惊世界。
“我……”孟凡深深凝视着程欣语,迟疑着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