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二院出来的程欣语,一路驱车直奔万明诚家所在的小区而去。
前些天送万明诚出院回家的时候,因为医院里突然有事情叫她回去,所以那天她只把万明诚送到家门口就匆忙离开了。虽然只去过那一次,路线她现在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刚才在电话里,万明诚萎靡不振的声音让她觉得很是不安,尽管他在电话上一再说只是感冒了,但是鉴于他目前身体的状况,程欣语不敢大意,决定要去一看究竟。
果然不出所料,当她赶到万明诚家里的时候,打开房门的他,让程欣语的心不由得一紧。
万明诚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微微佝偻着身子站在那儿,脸色焦黄,神情萎靡,眼睛迷迷蒙蒙,像一个瞌睡得快要睡着的人。
“你怎么跑来了?这么远的路,”他疲惫地笑了笑,低声说着,仿佛说话都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我不跟你说了嘛,只是感冒了,没什么。”
“感冒?我看你这是发烧了吧?”一进屋,程欣语就着急地问道,“我刚才在电话里就觉得你声音不对劲儿,你量体温没有?烧多少度?”
“没事儿,38度多,”万明诚虚弱地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说道,“发个烧而已,不要紧,我把退烧药都吃过了。”
“不行,你得去医院打针!”程欣语抬手摸了摸万明诚的额头,“都这么烫了!恐怕都过了39度了。赶紧换衣服跟我走!”
“不要紧,发发汗就好了。你看你还专门跑过来了。”万明诚歉意地笑道,“怪我刚才在电话上没跟你说清楚,我是真没事儿!”
“你开什么玩笑?都这个样子了,发汗还有用吗?”程欣语瞪大了眼睛,恼火地说道,“你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的人,这才刚刚出院,你自己现在身体多虚弱你不知道吗?烧成这个样子,还敢在家里抗着!亏你还是个医生!”
“来,你先坐坐,喝点儿水,”万明诚指了指沙发,轻轻笑道,“别急,我心里有数,不要紧。”
“还喝什么水!十分钟,我给你十分钟换好衣服,”程欣语沉着脸,不容质疑地说道,“我就在这等你,快去!”
“那……好!就听你的,”万明诚知道程欣语的脾气,明白也是犟不过她了,只得松了口,说道,“那你坐一会儿,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看着万明诚进了卧室,程欣语长长出了口气,来回踱了几步,四下打量着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屋子还算是整洁的,只是,一个没有女人打理的家,似乎缺了些生机与灵性,显得冷冷清清、空空洞洞的。尤其是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厨具的厨房,让这个家更添了一层冰冷的气息。程欣语看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走吧。”身后传来万明诚虚弱的声音。
“哦……好,”程欣语转回身来,看着他,轻声说道,“咱们直接去科里,你就在值班室里打针吧,有科里自己人照应着,比较方便。”
“行,听你的。”万明诚笑了笑说道。
“你吃饭了吗?看这架势,没有吧。”程欣语看着眼前没精打采的万明诚问到。
“没呢,不想吃。”万明诚虚弱地笑了一下回答道。
“这样,咱们先去打上针,把烧得先退了,”程欣语有些焦虑地看着万明诚那张焦黄的、又因为高烧而有些发红的脸,说道,“我车上有巧克力,我女儿给我的。一会儿你先上吃点儿,别空着肚子打针。等到了科里,我再给你买点儿饭去。”
“我没关系,不吃了,一丁点儿的胃口都没有,”万明诚一边转身往门口走,一边问道,“看这个时间,你肯定也没吃饭呢,到了院里,你先去食堂吃饭。”
“行了,赶紧走吧,我这吃不吃的没什么关系,你的烧得赶紧退下来,太高了。”程欣语催促着,跟着万明诚出了门,两人一起往电梯口走去。
一出楼门,高烧的万明诚不禁冷得打了个哆嗦。程欣语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只恨自己手里没有一个大毯子可以把他裹起来。就在这一刻,她心里轻轻地咯噔了一下,忽然有些意识到,自己心里对万明诚似乎已经超越了友情,这种心疼的感觉,对于罗砚成是真的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了。
天又有些下起了蒙蒙的细雨,程欣语不及多想,跟万明诚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回医院的路上,程欣语一边开着车,一边侧头看着坐在副驾位置上的万明诚。而后者正拿着手里的一块巧克力发呆。
“吃了吧,就当补充点儿能量。”程欣语笑道,“这是我女儿用自己零花钱给我买的。”
“你女儿真懂事。”万明诚轻轻笑了笑,神情有些忧郁。
“你女儿也一样啊,雯雯那孩子,我很喜欢。”程欣语笑着说道。
“我当初追雯雯她妈妈的时候,第一次给她的东西,就是一块巧克力,跟这个差不多。”万明诚摆弄着手里的巧克力,低声说道。
“哦……是吗?你是想拿巧克力贿赂她来做你女朋友啊。”程欣语说着,轻声笑了一下。
“雯雯她妈妈……现在想把孩子送到美国去,”万明诚望着窗外,怅然说道,“前天给我打电话,我们还在电话上大吵了一架。她想让孩子高中就出去,可是我不想这样,高中孩子还太小,又是个女孩儿,一个人出去我实在是不放心。”
“吵架?雯雯她妈妈现在在哪儿?”程欣语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
“在广州。她坚持要让孩子现在就出国,我是不同意。为这个大吵了一番。”万明诚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从雯雯小时候开始,关于教育的问题,我们从来没有统一的认识,似乎总也合不上拍。”
“正常,可以理解。”沉默了一会儿,程欣语轻声说道,“我们家也一样。”
其实对她来说,何止是理解,简直就是感同身受。她跟罗砚成之间,从柚柚小的时候,就为各种与孩子有关的事情吵架,总是意见相左,总是没有共同的认识。
“那结论呢?后来怎么说?”过了一儿,程欣语又问道。
“孩子是判给我的,当然得由我说了算,”万明诚愤愤地说道,“当初她连孩子都不要,铁了心的要走,她扔给我们父女俩一个破碎的家,现在又想回来做孩子的主了。”
“好啦,别生气了,”沉吟了一下,程欣语轻轻笑道,“发这么高烧,再这么生气,我怕你像炸弹一样在我车上炸了。”
万明诚不由得笑了,知道她是想宽自己的心。
“对了,跟你说正事儿吧,”程欣语扭头看了一眼万明诚,“昨天人家说的那个保姆,今天打电话说不来了。主要人家觉得不方便。我后来一想,也有道理,家里就你一个男人,人家一个小保姆,天天相处是不大方便。”
“不来就来吧,我以前没有保姆,自己过得不是挺好吗?”万明诚笑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身体这种状态,有个保姆帮忙给做做饭,干干家务,还是省你不少的力气。”程欣语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万明诚,“今天一说保姆不来了,这倒是提醒了我,等有了合适的保姆,雯雯也可以不用住校了,你们父女俩也可以天天都见着了。”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万明诚疲惫地靠在座椅靠背上,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等到了医院,给万明诚做完检查和化验,再打上针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两点钟了。
“我下午有门诊,现在得过去了,”程欣语站在万明诚床边,嘱咐道,“你这针打完,我门诊那边也差不多下班了,等我过来看看情况,再决定晚上能不能回去。”
“行,放心吧,”万明诚看着程欣语,歉意地笑了笑,说道,“催你好几次,到底还是没去吃饭。”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一直没吃的巧克力递给程欣语,“把这个吃了吧,不然得饿坏了。”
“你再把它捂到身上,就化成巧克力酱了。”程欣语笑道,并没有接,转身出了医生值班室,头也不回地扔回两个字来,“快吃!”
也就在这个时候,罗砚成正在他公司的办公室里,焦头烂额地应付着李芳菲。
“砚成,这活儿我实在是没法干,”李芳菲坐在沙发上,满脸的愤愤不平,“她们就看我不顺眼,我看是嫉妒,她们知道咱们是亲戚。”
“不会的,大嫂,怎么会嫉妒呢?”罗砚成把一杯茶递到李芳菲手边,劝慰她道,“她们不会的,你们可能也是有些误会了。”
“不行,砚成,”李芳菲恨恨地说道,“要么你给我换个工作,要么让我先当那个保洁组的组长,那原来那个害人精辞了。”
“大嫂,我这公司里,目前实在没有适合你的工作,”罗砚成一脸苦笑地说道,“你看,这财务、销售、技术、文秘,这些……你……都干不了。另外,保洁的组长,在这干了好几年了,特别认真的一个人,你让我把人家辞了,我怎么跟人家说?”
“那还用跟她说什么?这是咱家的公司,想辞就辞!”李芳菲大声地说道。
“大嫂,那话不能这么说呀,那……”罗砚成话没说完,就被李芳菲愤愤地打断了。
“砚成,你总得给我换个像样的活儿,我提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吧?”她提高了声音,似乎不仅仅是想让罗砚成一个人听见似的,“你看,没有我们家丰一家人当年帮衬着你,也没有你的今天吧,也没有这家公司了吧,我知道,兄弟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肯定得给你嫂子安顿好的。”
罗砚成沉默了,双手撑着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那一股不痛快,微笑着看了看李芳菲。
“大嫂,这样吧,你再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想想办法,”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我下午3点钟有会,时间快到了,大嫂,你看……有些事儿,咱们回家以后再谈,行吗?”
“那……也行吧。反正这个保洁我是不干了。那我先回家了。”李芳菲不满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向站在门外的陈曦轻轻哼了一声。陈曦低了头,没有吭声。
罗砚成看着李芳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长叹了一声,疲惫地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董事长,马上就开会了。”陈曦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罗砚成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有睁开眼睛。
“还有,明天……您……真的要去吗?”陈曦又轻声地问。
罗砚成蓦然睁开了眼睛。
“去!”他毫不迟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