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砚成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抬眼看着陈曦说道，“你先忙去吧，我打个电话就去会议室。”
“好的，董事长。”陈曦应了一声，转身向屋外走去。
“对了，你回来。”罗砚成一边叫她，一边站起身来。
“您还有什么事吗？董事长？”陈曦转身回来，问道。
“我……我家这个大嫂，没文化，粗人，你别跟她计较啊，”罗砚成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微肿的年轻女孩儿，压低声音说道，“她说的那些胡话，我都听汪总说了。唉，真是对不起你啦，我现在郑重给你道歉！这件事儿……就过去吧，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董事长，我……不会计较的。”陈曦顿时又红了眼圈。
“好啦，让你受委屈了，”罗砚成轻轻笑了笑说道，“我早上应该让你把电话直接拿给她，我直接跟她说就好了，不该让你去制止她们吵架。不然也就没这一出了。”
“没事儿，董事长，都过去了。”陈曦低声说道，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不行不行，你可别这样啊！”罗砚成故作着急的模样说道，“你要是这个样子从这儿出去，那让人看着是怎么一回事啊？那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为了我的清白，不许哭！”
听他这么一说，陈曦不禁破涕为笑。小姑娘扬起头，看着天花板，没让眼泪流下来。随即轻声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就转身退出了房间。
罗砚成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打通了律师杨戈的电话。
“老杨，今天晚上有空吗？”他笑着说道，“好久不见，老地方，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行啊，有空，我知道你要问啥，”电话里传来杨戈乐呵呵的声音，“老地方，６点，不见不散。”
这天下午，一直到４点钟开完例会，罗砚成才想起一个麻烦的事情。
今天上午把家里的门锁换了，程欣语和柚柚都没有新锁的钥匙，如果他去跟杨戈吃饭，那母女俩今天晚上都进不了家门了。
罗砚成想了想，决定去赴约之前，绕个路拐到省二院去一趟，把家里的新钥匙先给程欣语送过去。不过，很快他就又想起另一件麻烦事。他不能去住院部找程欣语，因为上次去看许悠然的时候，在病房里被一个小护士碰见过，如果再让她碰见，还让她知道自己是程欣语的丈夫，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过很快，罗砚成的心就放了下来，他想起来，程欣语今天下午有门诊，不会在住院部。他早点儿过去，直接把钥匙送到门诊那边就行了。
罗砚成４点５０的时候，赶到了省二院的门诊大楼外面，给程欣语打通了电话。
“欣语，我给你把新锁的钥匙送过来了，晚上有个重要的饭局，我得晚点儿回家，”罗砚成站在门外巨大的石柱下，大声说道，“你在几诊室，我给你送进去吧。”
“今天门诊那边结束得早，我在住院部病房这边儿呢，这会儿还离不开，”程欣语在电话里说道，“你给我送过来吧。”
罗砚成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才几点？程欣语不好好在门诊待着，怎么又跑病房那边儿去了？这怎么办？去病房那边儿再被那个小护士认出来怎么办呢？
“喂？”见他这边没了动静，程欣语纳闷儿地喂了一声。
“哦……好吧。”他没有时间再多想，只得匆忙先应下来。
一路踌躇不安的罗砚成进了住院部大楼，上楼到了心脏外科病房外面，在“心脏外科病区”的标识牌下站定，脑子飞快转了一下，决定打电话让程欣语出来拿。已经给送到这儿了，再忙，也能出来拿了吧。
那天晚上，惊惶之间也没大留意那小护士的模样，这会儿回想起来，还真是记不真切了。眼看着病房那边出出进进的、穿着一样的粉色护士服、戴着一样的粉色护士帽的小姑娘们，实在是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个护士那天在许悠然的病房里看到了他。
“欣语，我在你们科走廊外面，”罗砚成稍做犹豫之后，拨通了程欣语的电话，“我不进去了，你出来吧。”
“哦……好吧。”程欣语简短地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程欣语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
“给。”罗砚成把钥匙递了过去，“你今天早点儿回，赶在柚柚放学之前到家就行。”
“好。”程欣语接了过来，别无它话。
“行，走了。”罗砚成摆了摆手，侧了身子准备走。
“好。”程欣语简单地回答，也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程医生！”有个护士远远冲这边喊到，“万医生又烧上去了，不对劲儿！你快过来看看吧！”
“好！来啦！”程欣语心里一紧，不及多说，冲罗砚成摆摆手就转身跑了过去。
罗砚成的心里，突然又被那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恼怒堵满了。他瞥了一眼妻子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转身下了楼。
他没有注意到，刚才叫走程欣语的护士，正远远的打量着他。她正是那天晚上在许悠然病房里见过他的护士张妍。
因为离得远，又时不时有走廊上来往的人遮住视线，另外罗砚成也已经匆匆转身离开了，张妍并没有看得很清楚，再加上万明诚情况不好，她此刻也没有心思想别的，见程欣语已经走到了眼前，她急促地说起万明诚的情况。
“半个多小时之前量的，体温３８度，”张妍皱着眉头说道，“刚才一量，又４１度了，万医生身上滚烫得吓人。１３床刚进抢救室了，谢医生他们都在里面，办公室没人，所以我赶紧过来叫你。”
程欣语紧蹙着眉头，没有答话，匆匆走进了医生值班室。
罗砚成开着车在拥堵的马路上慢慢地开着。正是下班高峰，路上的车堵得厉害，从省二院出来已经二十多分钟了，车还没开出多远。
突然，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蓝牙耳机里传来了程欣语的声音。
“砚成，我今天跟人换了夜班，”程欣语的声音急促而清晰，“你晚上的饭局能不能推掉，回家陪一下柚柚？”
“怎么突然要换夜班呢？”罗砚成明白一定与万明诚有关，心里十分的不痛快，不由得声音也生硬起来，“我约了重要的朋友，这个时间人家也已经在去饭店的路上了，你现在让我告诉人家取消？”
“万医生情况不好，我也是没办法，今天晚上我得盯在这儿，”程欣语听着罗砚成的声音不好听，心里也有点儿冒了火，“那真是万分抱歉了，搅了你的饭局，我这里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实在是不能离开。”
“行！你不用说了！”罗砚成冷冷地说道，“不就是因为万明诚吗？整个医院只有你一个医生可以治他的病吗？离了你他就活不成吗？”
“罗砚成！我没有时间听你胡搅蛮缠！”程欣语压低了声音怒道，“你能回家就回家，不能回的话我自己来想办法！”
“行了！你不用管了！忙你的救死扶伤吧！”罗砚成怒火中烧地说完，不等程欣语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万明诚！总是万明诚！每一次这个人的出现，带给他的都是无处可发泄的郁闷和怒火！这一次也不例外，就算他气得想发疯，他也依然没有一个发作的理由。
作为一个医生，程欣语守护一个重病的同事，这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有什么可愤怒的呢？而相比之下，他不过是约朋友吃饭，何等的无足轻重，让他推掉饭局，他有什么可抱怨的？
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怒不可遏，气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这事情无论说到哪儿去，都还是他理亏。可是，明明是不对劲儿的，明明是很可气的！可是偏偏说不出道理来！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憋了满心的怒气，却找不到一个理由可以发作？
愤怒中的罗砚成大脑有些混乱，装了一肚子的火，却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冷得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打哆嗦。
他猛然抬起右手，握紧拳头砸了几下方向盘中间的喇叭按键。汽车喇叭刺耳地咆哮了好几声，招来附近司机恼怒的白眼和斥骂。
夹在车流中的车继续往前蹭着，除此以外无处可走。就像此时的罗砚成自己，除了把生活按部就班的延续下去，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强迫自己注意路况，把车开稳。罗砚成自己也明白，这时候如果再因为闹情绪而控制不好车辆，弄个剐蹭之类的事情，那岂不是麻烦更大了。
几分钟以后，他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起手机拨通了杨戈的电话。
“喂，老兄，”罗砚成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抱歉啦，今天我得放你鸽子了，改天请你，给你赔罪。”
“咋啦？老罗，”杨戈问道，“有事儿啦？”
“唉，老婆突然跟人换了夜班，今天不回家了，”罗砚成叹了口气说道，“偏偏我家里昨天遭了贼，今天早上刚换的锁，我要不回去，孩子今天放学进不了家啦。另外晚上我还得给她弄饭吃。”
“没事儿没事儿，你回家陪孩子吧，”杨戈笑道，“咱们改天再聚也不迟呀。正好我在路上，那我直接拐个弯儿也回家陪我儿子去。”
“杨兄，实在是抱歉啦，你海涵吧。”罗砚成笑道。
“行啦行啦，别装得跟真的似的，假客套啥？”杨戈笑道。
“行，不跟你客套了，咱们长话短说，”罗砚成也笑了，“我今天也是想问问你，耿军那个案子的事儿。”
“我知道你就是为了问这个，”杨戈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这案子没什么悬念，明天有可能当庭就判了，应该会在十年以上。我能做的，就是争取十年的最低刑期。”
“好，那明天，就看兄弟你的大才了。”罗砚成轻声笑了笑说道。
“大什么才！别恭维我，”杨戈的笑声传了过来，“我跟你说，我可给你打不了保票。”
“你这人说话，从来都给自己把后路留得比二环路都宽！”罗砚成笑道，“好了，开着车不多说了，明天我去旁听。”
“行，那挂了吧。”杨戈应道。
与此同时，在省二院心脏外科病房的医生值班室里，躺在床上的万明诚，依然持续着高烧。
“程医生，这怎么办呐？”护士张妍愁眉不展地问道，“退烧药也用上了，怎么不见效果呢？”
“他体质还太差，一点儿病毒就抗不住了，”程欣语摇了摇头，“虽然上一次把命保住了，可是体质恐怕得很长时间才恢复得回来。”
“对了，程医生，你跟谢医生换晚班了？”张妍看着程欣语问道，“那你还得再连一个夜班了。另外，你不是说明天开庭，你跟黄医生他们一起去吗？你这一下子可是连轴转了，能吃得消吗？”
“没事儿，没问题。”程欣语笑道。
“还有，万医生在这儿，就这一张床，你夜里怎么休息呢？”张妍低声问道。
“那不是有沙发吗？那么大一张沙发足够我睡了。”程欣语笑着说道。
“对了，程医生，”张妍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下午跟你在走廊外面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他呀，我们家那口子呗，给我送个钥匙。”程欣语淡淡地笑了笑。
“哦，也许是我看花眼了吧。”张妍若有所思地嘟囔道。
“什么？什么看花眼了？”程欣语满眼疑问地看着她。
“哦，我有一天晚上，在许悠然病房里碰见的……好像就是他。”张妍一边努力回想着那天晚上的情景，一边喃喃地说道。
“他？在许悠然的病房里？！”程欣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