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色已晚,王春耀只能买第二天回郝官的车票。他和村长商量了半天,为了稳妥,村长说会给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说明情况,然后一同去王家说清整个事实。
到了郝官,王春耀按村长的吩咐找了那几个老人,大伙前夜都听村长说了事实,这会儿又向王春耀确认一遍,王春耀都承认了,眼下就孩子要紧,也来不及指责他什么,一群人来到王家。
老奶奶身体不好,看来了这么多人,王春耀面如土色,问道:“春耀,你怎么回来了?”
王春耀说:“妈,有些事,我必须跟您老说。”
王奶奶在客人的搀扶下慢慢坐好,王爷爷也出来了。王奶奶问道:“什么事?”
王春耀憋了下,皱紧眉头,说:“妈,敏立——敏立病了,敏立得了很重的病。”
“什么!”
听到孙子的消息,王奶奶着急得想要走近些,问道:“我孙子——得了什么病?”
王春耀又迟疑一下,说:“白血病。”
农村人或许文化低,但是看过电视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非常危险的病,听到这个消息,王奶奶老泪纵横几欲晕倒,不停地哭喊:“敏立——我的孙子——我苦命的孙子——”
王爷爷听了也痛哭流涕,王春耀也无法再开口,几个老人上去安抚着王家爷爷奶奶,一个老人说:“王奶奶,你先别难过了,这个病以前很可怕,但是现在有治好的机会,你先听春耀说完,好吗。”
王奶奶着急而吃力地坐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王春耀面前,说:“春耀,敏立还有没有救?”
王春耀点点头。王奶奶顿时又看到希望,说:“有救就好,有救就好。我听说,那病,得花不少钱吧!”
王春耀说:“妈,现在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敏立得愿意治的问题。钱,我前段时间没敢跟您二老说,都找乡亲们借过了,敏立的情况大家也知道,而且他们学校和须埠的好心人也都给敏立捐了款,钱不是问题,是——”
王奶奶问:“敏立为什么不愿意治?”
王春耀说:“敏立他——他不想见我。”
“为什么?”
王春耀拿出那张自己和郎曈曈的亲自鉴定报告单,一个大爷帮着递过去,对王奶奶说:“王奶奶,你看一下,这叫做亲子鉴定,就是证明两个人是一家人的东西。”
王奶奶有些老花,王春耀说:“妈,今年春节前,敏立回家发现了蒋春霖的照片,并且知道须埠的那个女孩儿——郎曈曈是蒋春霖的女儿。她——她不是冉警官的孩子,她是——她是我和蒋春霖的女儿——”
这个爆炸消息让两位老人瞬间震撼,王春耀说:“敏立从小就恨透了蒋春霖和她的女儿,如今他知道了这件事,他——他不想见我,可他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王春耀泪眼说完便开始嚎啕大哭,两位老人听完也再也难忍悲痛。王奶奶哭喊着:“那个天杀的女人,他到现在还不放过我孙子——”
“妈——”听着母亲还在说蒋春霖的坏话,王春耀瞬时卯足全身力气大喊而出,这一喊惊住在场所有人,两位老人也愣了。王春耀说:“妈,爸,现在只有她能救敏立,当年都是我们家的错,你们怎么就不敢对敏立说实话呢!”
王奶奶指着王春耀:“你——你说什么——”
王春耀说:“敏立得了白血病,但是通过骨髓移植就可以得到活命的机会,咱们几个都不行,只有她的可以,只有她能救敏立,只有她能救回您孙子。”
一位老人说:“王奶奶,昨天村长就被春耀叫到须埠,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了。敏立现在由他和冬青照顾着,可是敏立不想见他爸,即使见到他爸,也会因为他姐——这个叫郎曈曈的女孩是他爸爸女儿的事伤身体,到时候可就真的没救了。”
王爷爷擦着泪水,一旁另一个老人说:“王爷爷,我们大家都误会错怪蒋春霖那么多年,她人早就不在了,还留下个没爹没妈的女儿。现在知道了她是你们家自己的血肉,你们以前骗了敏立,骗了我们大家,现在敏立危在旦夕,你们难道还忍心再伤害自己的孙子,再说如今她是救敏立唯一的希望,你们就真的要放弃吗?”
王奶奶哭得更加嚎啕,王爷爷一个劲说着:“敏立——敏立——”
王奶奶喊着:“春辉——我的儿子——”
见此,周围的几个老人都气愤得无奈。王春耀说:“爸,妈,求求您们救救敏立吧,不为曈曈考虑,敏立可是你们孙子。”
王奶奶似乎一瞬间开悟了,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扑通跪在地上,仰天大叫:“老天啊——报应啊——我的孙子——敏立——我可怜的孙子——”
安抚好两位老人,几家人都先不责怪王家的罪孽了。王春耀走到村口,和二十多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就是顺着这条路,自己当年把蒋春霖带进家里,也是顺着这条路,全村人在不明真相的谩骂中赶走了蒋春霖的母亲和自己的亲生女儿。
为了救孙子的命,王奶奶这回总算想通了。年高体弱出行不太方便,但还是要自己把事情告诉****立,以让他能尽快安心治病。王春耀这回大胆地给万钟鑫打电话说明事实,万钟鑫让王彪和小赖扮演了上次的角色,将他们一家直接从郝官接到市人民医院。
在****立那儿,郎曈曈的角色经过从“堂姐”到“野种”,最后到“胞姐”的转变,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叫冉亮的怎么突然间就无辜了,而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村长两口子倒是照顾得很周到,只是****立不想吃任何东西,直到村长告诉他他的病已经惊动了他奶奶,他才勉强吃下一些东西配合补身。
王春耀让父母休息了一天才一同返回须埠。来到医院,王奶奶就在村长的带领下见到****立。看见奶奶过来,****立已经虚弱得流不出眼泪,而看到孙子头发掉光,浑身乏力,王奶奶心疼地留下眼泪,王春耀只是在外面和村长等着。
“奶奶,您怎么来了?”****立无力问道。
王奶奶说:“敏立,你怎么这个样子——你怎么这个样子——”
****立说:“奶奶,我得了重病,我爸爸和医生都不告诉我,我得了什么病,但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了。”
王奶奶说:“敏立,你就不要让奶奶难过了,你爸爸和医生说了,你的病可以治好,你一定要听你爸爸和医生的话。”
****立闭上眼睛,说:“奶奶,我——我不再相信我爸爸了。”
****立爷爷奶奶幽咽着。王奶奶说:“敏立,你不能这样说,你爸爸没什么错,错的——是奶奶。”
****立大概没听懂奶奶的话,说:“我没想到,我爸爸他——他竟然是那个女孩的父亲,他竟然和那个女人生了孩子,然后让那个女人杀了我妈妈。”
王奶奶忧伤地摸着孙子的头,说:“敏立,不怪你爸爸,是爷爷奶奶的错,是你大伯的错。”
****立吃惊地看着奶奶,王奶奶说:“敏立,你不要说那个姐姐的坏话了,都是奶奶不好。”
****立惊问道:“奶奶,您说什么——”
王奶奶说:“是我们家对不起她和她妈妈——”
****立微微张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奶奶。这时王春耀和村长也进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王奶奶对孙子讲述了郎曈曈告诉安涌灏的版本,一切的起因都是都是王家两位老人,王春辉王春耀兄弟。蒋春霖确实杀了****立的母亲,但听着奶奶的语调,相比自己和母亲,蒋春霖和郎曈曈才是最无辜的人……
****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到爸爸多次让他不要欺负郎曈曈,安涌灏多次护着郎曈曈,而自己一意孤行却是由于在听到这个版本前,奶奶从小到大对他的灌输。王奶奶说完,两位老人和王春耀已经泣不成声,村长也擦着眼泪走出病房。****立颤颤巍巍问道:“奶奶,您说的都是真的?”
王奶奶点了点头,****立用力挣开被奶奶紧握的手,而自己此刻的力气已经不如这个原先就虚弱的老妇。奶奶抓着他的手紧紧不放,****立说:“原来——原来是你们害了我妈——是你们从小骗我骗到大——是你们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错怪曈曈姐——”
王奶奶急切叫唤着:“敏立!”
****立说:“杀了我妈妈的是曈曈姐她妈妈——不——杀了我妈妈的是你们,是你们大家,你们还杀了曈曈姐她妈妈——”
****立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失去知觉晕倒了,王春耀一边按铃,一边喊着护士。安主任几秒钟就带人冲进病房,又立刻将****立推向急救室。王春耀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追着,也顾不得自己年迈的父母。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立再次被推回病房时,见他又是插管子又是吊血吊药,王奶奶哭得更加心疼。护士把他们几个带到病房外,让他们安静一些。安大夫几分钟后也走到一家人面前,说:“病人不能受刺激,好在这次又抢救过来。”说着面对王春耀:“王先生,跟我来一下!”
安大夫关上办公室的门,说:“刚才万总给我打了电话。这一差二错不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这次确实挺要命,不过——对病人也有某种好处。”安大夫说着叹了下,说:“也是怪我那天太心急了,按照万总的要求,我应该在你儿子病好后再给你报告单,只是出于对结果的关心就——”
王春耀说:“安大夫,不怪你,即使救不了敏立,也不能让他背着对别人的误会走完一生,我们王家欠曈曈的太多了。”
安大夫说:“现在他对你们都有怨言,要救他,身体上的病得靠小郎,心理的疏导——估计也得靠小郎了。”
王春耀想起刚才****立的话,****立终归是单纯的孩子,看得出他知道这一切后,已经对郎曈曈产生了深深的歉疚。王春耀说:“安医生,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曈曈。”
安主任说:“她这些天都在医院陪他男朋友,那小伙子上次我们还见过面,这次也不知发生什么事,病房外还有警察守着,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王春耀说:“安主任,他不会有事吧?”
安主任说:“那边我已经问过,他没什么问题,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安大夫说完带着****立来到另一间办公室,只见郎曈曈和姜婍在一起。王春耀这些天一直想去找她,可抽不开身,见到郎曈曈,他就像见到蒋春霖,激动地叫道:“曈曈——”
从姜婍和安主任口中,郎曈曈也知道了自己和王春耀的关系,她起初也不敢相信,而科学的事实摆在眼前时,她也双手颤抖。
姜婍走过来,说:“王师傅,曈曈需要时间接受,您让她安静一下。”
王春耀看着郎曈曈,她也很激动,两个人都说不出话。王春耀关门离开办公室,屋子里只剩下姜婍和郎曈曈,知道了自己当身世,那个叫冉亮的,让自己曾经怀疑很久的人似乎突然间成了过客,只是一个热心的人,一个被众人和自己误会了的热心人。姜婍抱着郎曈曈,轻抚着她柔顺的黑发,自己脸上也划过两道泪痕。
受姜婍之托,安主任告诉王春耀让****立的爷爷奶奶先回家,他们在医院容易受刺激或是感染。王春耀安慰了父母一番,安大夫也说要是他们都在这儿的话不好照顾病人,他们自己本来身体也不好,老两口也没多说什么,跟着王春耀去撘来时的车回郝官。
王奶奶有些不放心,问王春耀:“春耀,敏立醒来后怎么办?”
王春耀犹豫一下,说:“曈曈会过来看他的,这回他应该最相信曈曈。”
王奶奶说:“你找得到她?”
王春耀说:“她就在医院,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小伙子这两天住院了。在须埠,有——有一个关心曈曈的人,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王奶奶问:“他是谁?”
王春耀说:“他——他是曈曈以前做保姆时,那家人的一个朋友,没事的。”
王奶奶有些吃惊,却也没有再多问。王春耀接着说:“爸,妈,等敏立手术完了我们再去找她,我们又欠了她一次。”
到了汽车跟前,王春耀刚准备给父母开门,远处的姜婍和郎曈曈吸引住他的目光。看着儿子的惊愣,王家爷爷奶奶也朝他张望的方向看去,王奶奶瞬间惊诧着小声道:“蒋春霖——”
王爷爷也一脸愕然。远处的姜婍给郎曈曈关好车门后发动汽车走了。小赖的车旁只剩下被千丝万缕缠绕心绪的一家三老口。